“萬由美桑,嘲笑別人的痛苦可是很下品的。”巖橋慎一表示抗議。
渡邊萬由美不慌不忙,良心絲毫不覺得受到譴責,“這可不是在嘲笑你。”只是很普通的覺得好笑而已。
跟他共事這麼久,這副狼狽相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見到的。
“……”
行吧,真就好笑不算嘲笑了。
巖橋慎一放棄跟渡邊萬由美理論這種無聊的事,轉入正題,“電臺那邊的合約談好了嗎?”他站的離渡邊萬由美遠遠的。
雖然被她給嘲笑,但巖橋慎一還是不計前嫌,努力不把感冒傳給她。
“談是談好了。”
渡邊萬由美收起笑容,“不過,可着實費了一番功夫。總時長七分半鐘的歌,就算我們這邊支付兩首歌的宣傳費,電臺那邊也不願意播放。”
商業電臺的重點在於,它屬於“伴隨性”的娛樂媒體。收聽這類電臺的場景,往往是開車途中無聊、或者在浴室裡泡澡無聊,然後打開廣播打發時間。
因爲打開電臺的時候,不是爲了收聽特定的某一個頻道,如果當下播放的內容無聊,聽衆會立刻選擇轉檯。所以,電臺打歌,最講究所謂的“抓耳”。
過長的歌曲,有損大衆的聽感,這是商業電臺運營的共識。
除此之外,電臺節目要考慮主持人說話的時機與頻率,要精準卡住整點和半整點報時的時機,要保證一個時段內廣告播出的頻率,對時間線的控制極爲精準。
“能用錢解決的宣傳反而容易。”她說,“但是,用在電臺這種地方就行不通。”
相比之下,明碼標價的街頭宣傳看板纔是最簡單粗暴的宣傳方式。
電臺之所以卡時間,是因爲一個時段內,播放的某首歌曲時間過長,會擠佔掉其他環節的時間。各方面綜合起來,商業電臺在編排節目的時候,就會避免選擇過長的歌曲。
廣告收入是電臺運營的命脈,事務所支付的宣傳費跟其相比,不過是小意思。
現在的流行音樂,主流的做法是把一首歌的時長控制在三分鐘到五分鐘之內。
這種約定俗成的慣例,一方面是因爲最早的黑膠唱盤只能錄入五分鐘的內容,所以,整個唱片產業的運作,都是建立在“時長控制在五分鐘內”的前提之上。
而另一方面,也同商業電臺這種避免選擇過長歌曲的運營方式有關。畢竟,電臺打歌曾經是最主流的打歌方式、即使電視時代來臨,它也仍舊是重要的宣傳渠道。
對電臺規則的遵守,也爲“三到五分鐘”這個流行音樂傳統出力了不少。
當然,三到五分鐘是主流,卻也不是不能打破。
舉個例子,比如披頭士的《Hey Jude》,或者皇后樂隊的《Bohemian Rhapsody》(波西米亞狂想曲),都是長到要死的冠軍單曲。
拉披頭士和皇后樂隊出來,這口氣還真挺大的。
“到最後,還是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帶着單曲,挨個放送局都去拜訪,請負責人試聽,才總算得到他們的支持。”
渡邊萬由美說了一句,“說服放送局的,與其說是工作人員,不如說是歌曲本身。”
這是很直接的在稱讚這首《未來預想圖II》了。
巖橋慎一和她確認,“正式開始放送是在?”
“十二月一日起。”渡邊萬由美告訴他以後,想起件事來,當作閒話說給他聽,“對了,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反饋,關西那邊的放送局負責人,比關東這邊的更喜歡這首歌。”
紅白歌會是要面向全國播出,爲了這個宣傳計劃,渡邊萬由美往全國範圍派出去了跟當地放送局進行接洽的工作人員。但是,真正的重頭還是在關東和關西。
“是嗎?”巖橋慎一猜測,也許是關西人喜歡這首歌裡的煙火氣。
渡邊萬由美笑着調侃他:“我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想,要是負責推銷的人是慎一君,說不定會把這件事給大肆利用一番。”
“這太危險了。”巖橋慎一也笑,“萬一適得其反,哭都沒地方可哭。”
“不過,正樹姐夫倒是對你巧妙利用地域對立的點子讚不絕口,說你奇思妙想。”渡邊萬由美看來純屬爲了揶揄他在富士電視臺那檔聯誼節目裡提的拿地域來拉話題的做法。
“還是饒了我吧。”巖橋慎一搖頭。
玩笑開過就算了。渡邊萬由美接着又告訴他,“上次你說的那位‘俊二桑’,我和正樹姐夫提了一下。”
“啊。”巖橋慎一也正經起來。
渡邊萬由美說,“正樹姐夫把他拍過的短片和廣告送來給我看了。”
“感覺怎麼樣?”
“怎麼說呢,”她考慮了一下,“能夠理解你提議他的想法。單在處理《廚房》上面,相比‘俊一桑’,這位‘俊二桑’更值得期待。”
“但是,不足之處也有很多。”渡邊萬由美話頭一轉,“獨立執導這部電影,他能否勝任,還是要打個問號。”
“唔。”巖橋慎一不知說什麼好。
渡邊萬由美打量他的表情,又道:“不過,正如你所說的,‘感覺’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託正樹姐夫和巖井桑溝通了一下,把《廚房》的文庫小說也送了一本給他。”
“只給他一週時間,”她說,“到時,聽聽看他的想法。”
這是給了巖井俊二一個機會了。
巖橋慎一雖然知道這位“俊二桑”今後前途無量,但他現在畢竟是默默無聞的新手,到底有幾成功力真說不準。
渡邊萬由美肯和巖井俊二接洽,未嘗不是看在巖橋慎一的面子。當然,她肯給巖井俊二機會,就一定是因爲巖井俊二有打動到她的地方。
在公私分明這件事上,無需懷疑渡邊萬由美的態度。
“對了,你現在備選的那三位情況怎麼樣?”巖橋慎一問。
“森田桑那邊,現在有一部電影正在製作,預定是明年一月上映。之後,馬上就進組另一部電影,拍攝時間大概三週左右。”
“行程真緊湊。”
“我把原作小說送去給他,森田桑倒並不是不感興趣,但是要拍的話,就得等他完成明年那部電影以後。”
“市川桑呢?”
“一個一個來嘛。”渡邊萬由美說。
聽話聽音,森田芳光拍不了,纔會去跟市川準那邊商量。論資排輩,有資歷和業界地位在那裡擺着,市川準能拍森田芳光不拍的電影,但不能讓森田芳光拍後輩不拍的電影。
至少渡邊萬由美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籌備的電影當中。
至於安全牌長崎俊一,他的行程絕對能放心。
說了一大通,巖橋慎一口乾舌燥,喉嚨似火燒,渡邊萬由美叫辦事員再送茶過來。
“你這感冒夠辛苦的。”她總算表現出關心來。
巖橋慎一嘆息,“太不是時候了。”
“這也沒辦法。”渡邊萬由美忽然問他,“慎一君都怎麼吃飯?”
“什麼?”巖橋慎一反應了一下。
“感冒期間的飲食要好好注意,那樣纔好得快。”渡邊萬由美說着,話頭一轉,“不過,慎一君這樣的單身漢,大概也很難指望你做得出什麼像樣的菜單。”
“還請你口下留情吧,萬由美桑。”做不出像樣菜單的巖橋慎一嘆息。身體狀況不佳,連反駁她的精力也沒有。
渡邊萬由美像是存心找事,笑他這垂頭喪氣的樣子,“我還想着,你也許能反駁一句‘不是單身漢’呢。”
“我倒是也想。”
巖橋慎一的氣勢被感冒壓制,只能被渡邊萬由美按着打。
還好,她知道手下留情。
“既然如此,要是不介意有個人到你家裡去的話,”渡邊萬由美對他說,“我介紹個廚藝一流的營養師給你,幫你料理一下最近的飲食菜單怎麼樣?”
聽聽,真不愧是霸道總裁。
換了普通人,只能囑咐一句多喝熱水。
“這太興師動衆了。”巖橋慎一笑得厲害。
渡邊萬由美不知道他之所以發笑,是因爲想到了“多喝熱水”的名言,認認真真回道,“那倒也不算興師動衆。只要你把備用鑰匙給她一份,其他事情就用不着操心了。”
“怎麼樣?”渡邊萬由美問他要個答案。
聽着是挺省心的,巖橋慎一還真挺心動的。體格好的人偶爾生個病,簡直像是被打垮了似的。
人一犯懶,就不再猶豫,自己先舒服了再說,“那就拜託了,萬由美桑。”
“好,我打電話。”渡邊萬由美道。
於是,接下來的一週裡,託霸道總裁的福,巖橋慎一就過上了有人照料飲食的生活,把女主劇本拿的穩穩的。
……
這次的感冒來勢洶洶,度過了最初幾天以後,雖然症狀有所緩解,但也還是遲遲好不了,不僅如此,還伴隨着各種難受。
信濃町的錄音室巖橋慎一不敢去,代代木那邊的錄音室也只是偶爾過去看一看。
去一次,遇上岡田有希子在那裡打工,看到巖橋慎一被口罩擋住的半張臉和無精打采的樣子,頗感驚訝,“您生病了?”
“小感冒而已。”巖橋慎一告訴她。
但是,看您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小”感冒。岡田有希子爲他擔心,少不了叮囑他注意身體。
叮囑完了,想到一件事,對他提起來,“巖橋桑,明菜桑前陣子也重感冒。”
“哦。”巖橋慎一早知道了。
岡田有希子看看巖橋慎一,再想起之前電話裡無精打采嗓音沙啞的中森明菜,忽然覺得好笑。
“昨天和明菜桑打電話,聽她說,感冒已經好了。”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來,“沒想到,今天見到您,您的感冒又這麼嚴重。”
這次重感冒期間,巖橋慎一身邊的女性們,紛紛致力於各種笑話他。
巖橋慎一不怕喝熱水,坦然迴應,“大概是最近降溫的緣故吧。”
“嗯……”
岡田有希子點點頭,卻忍不住悄悄打量巖橋慎一的臉。
在有了“巖橋桑和明菜桑可能很熟”這樣的想法以後,岡田有希子時常想要確認自己的推理答案是否正確,於是,在這兩個人面前提到某一人的時候,總是下意識的去打量。
“總之,”巖橋慎一身體狀況不佳,狀態也不怎麼樣,完全沒發現自己正被岡田小偵探觀察,叮囑她,“你也要多注意身體,可千萬別感冒了。”
要是繼中森明菜和他之後,岡田有希子再來上一次,這未免有點搞笑。
“好。”岡田有希子乖乖答應。
……
隔了一天,岡田有希子跟中森明菜通電話,在電話裡,說起巖橋慎一重感冒的事來。
“……昨天在代代木的錄音室見到,看着可辛苦了。”岡田有希子說。
中森明菜很是驚訝,“是嗎?”這樣的過度反應,是因爲她的感冒剛好,巖橋慎一馬上就又病了這件事。
上次見面以後,這幾天兩人各忙各的。正是忙碌的年末,感冒見好,事務所又趕緊把應該做的打歌宣傳都安排上,中森明菜的病休宣告結束,又迴歸到年末的忙碌當中去。
不過,電話雖然沒打,過後,她倒是收到了巖橋慎一的回信。
信的主題,自然是那份關於單曲的試吃感想,除此之外,就是瑣碎的日常。這封信顯然是在和她見面以後才寫的,但即使如此,讀起來還是讓她趣味盎然。
即使能見面聊天,暢所欲言。寫信和讀信仍舊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感覺。中森明菜讀完了信,在提筆寫回信之前,卻還惦記着要怎麼把巖橋慎一給難倒這件事。
於是,她悄悄決定,等到再學會一樣新的摺紙,才把信和摺紙一起寄過去,請他接一接來自她的挑戰。
“明菜桑也很意外吧?”
電話裡,岡田有希子的聲音,打斷了中森明菜的思緒,“這麼巧。”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心裡想着,之後要不要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巖橋慎一。
讓岡田有希子覺得“可辛苦了”,聽着夠嚴重的。
岡田有希子覺得中森明菜剛纔的驚訝有點過頭,襯得現在本來正常的反應反而不正常、過於平淡了。
她想說點什麼,但是又遲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