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森明菜把交換來的摺紙長頸鹿收進手提包裡。巖橋慎一看她小心收下這只不怎麼漂亮的長頸鹿的樣子,不禁露出微笑。
“摺紙書上什麼都教。”他說。
中森明菜高高興興的回道,“什麼都教,我想,大概可以靠摺紙拼出一個動物園。……對了,連高達機器人怎麼折都有教。”
“真厲害。”手工達人們真是不能小瞧。
這個說起摺紙來神采飛揚的桃浦斯達也不能小瞧。
“以前還不知道摺紙這麼有趣……”是巖橋慎一那隻摺紙小貓,讓中森明菜對摺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巖橋慎一的手很靈巧,摺紙長頸鹿對他來說不成問題。中森明菜一邊覺得這是意料之中,一邊又在心裡想起自己想象過的把他給難倒的情形。
下次再學個更復雜一點的摺紙好了……
這個未能成功的想象,倒是又給中森明菜學習摺紙的路上,注入了新的動力。
時間差不多,兩人準備回去。
中森明菜穿上大衣,不過,覺得和巖橋慎一一起出去,再全副武裝起來有點彆扭,沒再把墨鏡戴上。
到了晚上,氣溫更低。乍從開足了暖氣的店裡出來,冷風一撲,巖橋慎一沒防備,打了個噴嚏。
“不好意思。”他吸了吸鼻子,對中森明菜說。
一進十一月就被感冒纏上了的中森明菜,對噴嚏格外在意,“沒關係吧?”
巖橋慎一沒放在心上,“不要緊的。”
中森明菜卻有點擔心,“我的感冒應該不會傳給慎一君吧?”
巖橋慎一笑她,“至少剛纔的噴嚏和明菜桑沒有關係。”
說的也是。中森明菜想一想,自己也覺得自己想得太多,有點好笑,總算釋然了。
兩個人都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出了門,往停車場去的路上,又一起走了一小段。夜晚的街頭,顯得冷冷清清,尤其是冬季無月的夜晚,格外有種寂靜的氛圍。
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本來一前一後,走着走着,爲了方便說話,一方不覺放慢腳步,另一方則跟了上來。
不過,雖然沒有一前一後走,但中間卻隔着一段不短的距離。
“今年,樂隊入選了紅白歌會。”巖橋慎一當成閒聊,告訴她。
“是嗎?”中森明菜恭喜他。
巖橋慎一問道,“明菜桑今年也會出場吧?”
“嗯。”中森明菜應了一聲。既然是桃浦斯達,自然不會缺席這一年當中最大的音樂節目。
說起紅白歌會,巖橋慎一忽然想起,上次他出現在紅白歌會的後臺,還是以森進一經紀人的身份。
不過,想起這件事,比起感慨今時與往日的不同,他首先想到的是,以紅白歌會當天,後臺那個亂糟糟的程度,他這個戴着頭套的長頸鹿男得多辛苦啊。
“除了紅白歌會,今年的大賞明菜桑也要參加吧?”巖橋慎一說她,“到時又要兩頭跑了。”
天蝗病危,藝能界的各種節目都受到衝擊。不過,年末兩檔重頭節目,NHK的紅白歌會與TBS電視臺的唱片大賞倒是還都照常舉辦。
倒是朝日電視臺主辦的全曰本歌謠音樂祭,受到自肅令的影響宣佈停辦一年。
自肅令這東西,大概也是有點看收視率和影響力下菜碟的。
DREAMS COME TRUE今年入圍了唱片大賞的新人賞,但是,因爲對天蝗病危這件事《好開心!好快樂!好喜歡!》的緣故,繼續無緣登臺演出。
如此一來,樂隊也懶得去現場領獎亮相,跟大賞那邊協調了一下,直接由唱片公司的代表前去代爲領獎。
反正又不是最重要的大賞,一個新人賞而已。樂隊不到場,大賞那邊也不以爲意,由着他們這麼定了。
唱片大賞的規則,每年同時選出幾個新人頒出新人賞,再從新人賞裡選出一個頒發“最優秀新人賞”。
入選最優秀新人賞非去不可,新人賞就無所謂了——即使是最優秀新人賞,也不算是什麼很厲害的獎項。
這個最優秀新人賞的頒發標準虛無縹緲,有時是頒給當年勢頭最好的新人,有時又頒給各方面來說都不怎麼樣的新人。
所以,有人能爲了爭大賞各種下三路,但肯定沒人會爲了最優秀新人賞去使絆子。
不過,提到唱片大賞,中森明菜告訴巖橋慎一,“說到大賞,因爲已經連續拿了三年的緣故,今年據說是要進入殿堂,所以今年的大賞環節自動退選了。”
“進入殿堂?”聽上去真威風。
中森明菜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好像是因爲從來沒有過連續拿三次的先例,所以,今年的大賞安排了特別環節,要由我來開場。”
不用說,光是想一想,以電視臺的套路,演出之前,一定還要來一段大張旗鼓的三連霸回放、再吹一波這史無前例的壯舉——當然,確實值得吹一下。
巖橋慎一暗戳戳想,特意給中森明菜安排一個“進入殿堂”的環節,大賞那邊也別有用意。
在《週刊文春》爆出了傑尼斯賄賂大賞制定協會成員的醜聞以後,今年的唱片大賞,就算是爲了讓“大賞的公正”還能站得住腳,他們也一定會爲中森明菜的三連霸準備一次超乎尋常規格的待遇。
越是給中森明菜榮耀,就越是能證明大賞的權威。
除此之外,她因爲大賞三連霸成爲大賞歷史上第一個殿堂人物,大衆也好、她的粉絲也好,都能更加意識到大賞對她的重要性。
越是肯定中森明菜的選擇與成績,也就越是會將她看作是能夠追隨的、代表了這個時代的超級明星。
某種意義上來說,三連霸這件事,讓中森明菜在各方各面都成爲了前所未有的明星。
……
“明菜桑這是做了前所未有的事。”巖橋慎一替她高興。
被他給稱讚,中森明菜也挺開心的。但是,又發自真心說了句,“是多虧了慎一君。”……對,是因爲巖橋慎一,她纔有了做出選擇的勇氣。
要不是認識了他,要不是鼓起勇氣在錄音室等着他,也許她會做和現在全然不同的選擇。
在見識了近藤真彥在大賞事件中表現出的人格卑劣、以及後來提議買房時表現出的不真誠以後,中森明菜再想起大賞之前近藤真彥和小杉理宇造鼓動她退出的事,竟然有些後怕。
假如那時沒有巖橋慎一對她伸出手來的話……
中森明菜不算那種太天真的人,雖然也沒有那種深謀計算的能力。即使如此,她僅僅是想到,如果她選擇了退出,大賞頒給了近藤真彥將會有什麼後果,也不由得感到慶幸。
在拿到三連霸、享受了主動爭取自己想要的人生的成就感以後,中森明菜的心態在她自己也沒發覺的時候發生了改變。
是因爲這種改變,才讓她在後來回想這件事的時候,擁有了能夠看清那些讓她後怕和慶幸的東西的能力。
而對於近藤真彥,中森明菜現在想起來,既不感到留戀,但是也並沒有感到厭惡。倒不如說,現在想起他,就如同想起了某個無關緊要的人。
“慎一君以前告訴過我,比起等待和退讓的人生,還是主動爭取的人生更有意思。”中森明菜突然想起這句話。
可是,話說出口,卻不知爲何,聯想到了這次和他約定的見面。
雖然說下次見面的人是巖橋慎一,可決定了今天見面這件事的人卻是她。這也是她爭取來的嗎?
中森明菜想到這兒,悄悄去看巖橋慎一。
巖橋慎一專心看着前面,聽到中森明菜說起他說過的話,不由一笑,“明菜桑還記得嗎?”
中森明菜沒接話,收回視線,也看着前方。
於是,通往停車場的最後一小段路,就在沉默當中走完了。
兩人道別。
巖橋慎一對她說,“下次再見,明菜桑。”
“下次再見……”
中森明菜隨着他的話說出口,卻忽然改了主意,“下次,就像今天這樣約你見面,行嗎?”
巖橋慎一反應了一下,點點頭,“行啊。”衝她笑了笑,“今天很開心。而且,茶很好喝,蛋糕也很好吃。”
中森明菜也對他露出笑容,“下次再介紹新的店給你。”
但是,要選在不是感冒、也不需要節食的時候。點心專家、好胃口大師中森明菜在心裡默默補上這一句。
……
巖橋慎一回到家以後,把中森明菜的那隻摺紙長頸鹿放進書桌的抽屜裡。
抽屜裡已經有一隻沒什麼精神的醜小貓,還有中森明菜放在信裡寄過來的那隻摺紙長頸鹿。
他把新的摺紙長頸鹿放進去,兩隻工整漂亮的長頸鹿組團,襯得那隻醜小貓格外皺巴巴的。
在摺紙小貓之後,如今顯然是中森明菜的摺紙手藝更好。巖橋慎一隻給她當了一次老師,今後大概就只有當學生的份兒了。
去買本摺紙工具書,倒是能提前溫習。不過,他微妙的不想學摺紙。準確來說,是不想自己對着摺紙書學習。
比起當個自己溫書的好學生,他還是決定跟着不太會教人的急性子老師中森明菜學習怎麼摺紙。
照這麼下去,這個抽屜裡也許還會放進更多的摺紙,變成“摺紙動物園”。屆時,這隻沒精神的醜小貓將成爲動物園裡最特別的那一個。
這時,感覺到鼻子有點癢,巖橋慎一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
……
反正他體格好,一年到頭開足了馬力忙前跑後,從來沒掉過鏈子。
巖橋慎一擦了擦鼻涕,腦海當中,又一次閃過自己立過的這個大大的FLAG。
話不能說太滿,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至真道理。正要到年末最忙的時候,一年到頭沒掉過的鏈子,果斷的選擇了掉在這裡。
和中森明菜見面後的第二天,巖橋慎一早上睜開眼睛,就感受到了一系列來自感冒初期症狀的襲擊。
樂隊的新專輯製作還沒完成,馬上成田寬之和朝子蜜月旅行回來,還要去和自家姐夫商談廣告的事,再加上各種亂七八糟,年末行程滿滿的關頭感冒,絕不是件好事。
巖橋慎一趕緊吃感冒藥,妄圖把感冒消滅在萌芽裡。但是,感冒這回事,往往只要發了芽,就必定要等到開花結果才能送走它。
到頭來,他只能戴好口罩,取消不方便在感冒期間見面的行程,然後忍着感冒症狀,該幹什麼幹什麼。
一年到頭從來沒感冒,突然感冒一次,必定驚天動地。
重感冒之下,巖橋慎一幾乎說不出話來,更不要提錄和聲。
還好已經決定了要延遲專輯發行到十二月最後一週,現在倒也不急。中村兄跟美和醬先錄他們的,等到巖橋慎一感冒好了以後,再單獨錄自己那份。
這期間,巖橋慎一連信濃町的錄音室也儘量不去,無他,主要是怕把感冒傳給美和醬。萬一主唱也被感冒撂倒,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跟美和醬儘量能不見面就不見面,成田寬之和朝子度蜜月回來以後,原先定好的聚餐也臨時取消,改爲在電話裡進行溝通。
成田寬之有點可惜,“提前很久就想跟你和渡邊桑見面聊一聊了。”可惜了一句,馬上轉過話題,叮囑巖橋慎一注意身體,還說和朝子在夏威夷給他買了禮物。
“朝子說給你寄過去了。”成田寬之說。
巖橋慎一答應會留意收件箱。
雙方在電話裡聊了一下關於年後的廣告企劃的事,成田寬之叫小舅子這個手筆給驚了一把,“投資夠大的。”
但是,又對他這個宣傳的方式挺感興趣的。
電話裡聊了一會兒,成田寬之大致聽完了整個企劃。接下來他還要消化一下,於是,兩人又約定了下一次打電話的時間。
掛了電話,巖橋慎一轉過身去,對渡邊萬由美說:“成田姐夫想和我見面聊一聊是假,想和萬由美桑見面倒是真的。”
這話說的,多少有一點玩笑的意味。
渡邊萬由美聽他說起,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因爲巖橋慎一說的這句話好笑,而是因爲——
“慎一君的聲音變化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