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汝!”
休汝身上多處衣服被什麼東西刮破,露出裡面鮮血淋漓的傷痕,精緻的俏臉面色慘白,耷拉的腦袋被零輕笑着挑起,嘴角的血跡都還沒擦去,即使已經昏厥了過去,秀眉依舊緊蹙着。
“你這小女朋友不虧是天璋精英,爲了讓她安靜下來,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呢。”
原本已經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的張凡一看見休汝這般模樣,頓時惱怒地就欲撲上去。
“……”
宛若嗜血野獸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零,然而許久,張凡也沒有邁出準備衝出去的第一步。
“把手拿開。”
身上的殺氣毫不掩蓋地爆發出來,鎖定了零。
“……你的目標應該是我吧?”
零輕笑一聲,也不繼續刺激張凡,將手又拿開了。
“彆着急,或許我們還有時間可以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張凡冷聲道,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夜月島。“你對她也出手了?”
“這正是我想找你談的。”零笑了笑。“在你來之前,她跟我將過你的事。”
“我聽到的,可都是優點呢。”
聽着零無厘頭的話語,張凡皺了皺眉。
“那就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和她說的一樣?”
零又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只不過這次眼上纏繞着灰色布帶,讓他看上去有些怪異。
“想救她也很簡單,不過就是一命換一命而已。”
“雖然今天不管怎麼樣,你都必須死在這裡。”
“不過我不介意,你折磨一下自己,說不定看的我心情好,就在你死前把她放了?這樣你們還能團聚一陣。”
“……”
張凡似乎對此早有預料,並沒有特別意外,只是盯着眼睛緊緊地閉合着的休汝,深吸一口氣,胸口頓時閃出一道光,化形爲傀儡。
感應到有傀儡的出現,零警惕地從長木中抽出了利刺,抵在了休汝雪白的脖子上。
“小子,你可別亂來。”雪懿的面色很陰沉,看着張凡。“你就算是死了那傢伙也不一定就會放了她。”
“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出來的。”
張凡偏過頭,微微笑了笑。
嗯!?
感應到張凡在逐漸破壞兩人之間的某種契約,雪懿頓時暴怒,一把抓住了張凡的肩膀,咆哮着:“快住手!你瘋了!?”
契約是由皓白通過和妖神訂契約的方法,單方面強行和張凡簽訂的,只是這種契約,堪比是妖神和人類的高等契約。
無需契約主提供靈力,即可自行戰鬥。
不過只要是契約的話……
張凡咧嘴笑了笑。
看來賭對了。
是能夠通過自己單方面來銷燬的。
只不過代價也是難以想象的。
哇!
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猛然縮了下,張凡沒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瀕臨死亡的感覺讓他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口,恍惚着半跪在了地上。
雪懿伸手就欲把他攙扶起來,卻被他艱難擡起的手拒絕了。
“……”
察覺到契約毀壞已不可逆轉,雪懿咬了咬牙,沒再多說。
“嘿,當初大叔和我訂契約的時候,根本就沒徵求過我的同意。”
“後來你們又拖家帶口的,全都寄居在我身體裡,讓我一點隱私都沒有,關於這一點我可是早就煩透了啊。”
待得那種難受窒息的感覺稍微遠去了點,張凡才大口喘着氣,又緩緩站起了身,艱難地笑了笑。
“這樣一來,你也算是恢復自由了吧,雖然身體有點醜就是了。”
“你小子……”
“誒好了好了,別急着感謝我,我還有事要拜託你呢。”
張凡咧嘴牽扯出難看的笑容,這種強行破壞契約給身體帶去的負荷,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原本已經止血的傷口在張凡體內暴亂靈力的衝擊下,縱然是有着藥草輔助,也再次開始向外不住地冒血,將他的衣服染成了一片血紅。
遠遠看上去,張凡現在就是一個血人。
似乎很樂意“看見”這一幕,零輕笑一聲,卻絲毫沒有要收回利刺的意思。
通過手裡這柄靈器,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周圍發生的一切。
“嘶----好痛啊。”
張凡的手在自己的身體前猶豫了下,卻又因爲痛成一片而不知道該捂哪裡了,最後覺得自己莫名有些好笑,輕笑着搖了搖頭。
“誒,雪姐,最後幫我一件事吧,看在你在我身體裡免費住了這麼久的份上。”
“如果我死了,這傢伙還沒放了休汝,你就幫我收拾他好了。”
“……你真的決定這麼做?”掙扎了許久,雪懿突然收斂了表情,淡淡道。
“當然了,我都做到這一步了,如果不繼續的話,那豈不就是‘脫了褲子結果啥都沒幹’嗎?我可不喜歡這樣。”
“……”
“你準備讓休汝怎麼辦?”
“她啊……”
微笑着看向了似乎有着要清醒過來跡象的休汝,張凡又自嘲般地輕笑了一聲。
“她會好好活下去的,她現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了。”
“你看,雪姐你不是也在擔心她嗎?”
雖然是作爲男女朋友相處了一段時間,但張凡早就發現了一些事情。
休汝這傢伙,根本就不懂什麼是男女朋友啊。
只是爲了迎合自己的要求而去嘗試着一些新的東西,吃那些自己準備的那些黑暗料理也好,嘗試着去結交新的朋友也好,甚至……接吻也是這樣。
她其實一直都把我當家人看待的吧?
不論從哪方面來看,都是這樣。
不過……也夠了。
起碼對於自己來說,又更加了解了她一些。
既然是家人,自己就有守護的價值。
短短四個月,自己已經失去太多東西了,未來還會失去更多也說不定,只要能守護下哪怕一個人,那也值了。
張凡一把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就算他不再做任何動作,這樣隨着時間的流失,他也會因爲失血過多而亡。
雪懿凝視着緩緩盤坐在地上等死的張凡,緩步走向了還一手抓着休汝的零。
“現在你滿意了?”雪懿擡起頭,淡淡道。“放了她吧。”
“還沒到死透的地步吧?”零卻絲毫不懼,微笑着迴應道。“哦,威脅我是沒用的,不然就算是死,我也會託她一起下去的。”
“雪姐算了,讓我一個人思考會兒人生吧。”
張凡此時宛若一個泄氣的皮球一般,身體的靈力毫無凝聚力,緩緩向空中飄散。
“不然讓那傢伙醒來看見我這麼一幅慘樣,又該嫌棄我了。”
“……你不懂。”雪懿一手擡起,對準了零,皺眉道。“那種沒有好好告別就和重要的人分開的心情。”
“要動手?”零的利刺稍稍嵌入了休汝的脖子中,一縷鮮血緩緩流下。“那不如就試試那邊會更快?”
“……呃?”
似乎是被脖子上的刺痛給刺激到了,休汝眼簾微顫動着,緩緩睜開了。
“喂喂喂,你這樣一來,搞得要出現那種矯情的聲嘶力竭的場景了啊。”見休汝的美目之中緩緩有着驚愕之色浮現,張凡無奈地捂臉嘆息。“如果最後我沒死,這種場景豈不是一想起來就會很尷尬?”
“哦,雖然我覺得我自己應該是沒救了。”
如果是在全盛狀態下,強行毀約,張凡都會有一定概率在反噬下成爲一個廢人,更不用說在此之前他就已經接受過“萬箭穿身”的酷刑了。
“張凡?”休汝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全身浴血的張凡,蒼白的嘴脣微顫。
“誒,我在。”
張凡咧嘴笑了笑,卻立刻就奪回了話語權。
“算了,既然你醒了,就聽我好好說一下吧。”
“?!”
“別這麼吃驚,又不是第一次看我死了,對吧?”
張凡打趣的笑着,體內殘存的一點可憐靈力運轉,儘量讓自己說話不那麼斷斷續續的。
休汝想要掙脫零的束縛,然而卻沒料到零根本就沒有要阻攔她的意思,原本只是靠着零的力量才勉強站穩的休汝,頓時撲通地倒在了地上。
“看來夜大人的藥多少還是有點作用的。”
零看着眼前的一幕,輕笑一聲,轉身就欲向夜月島走去。
傀儡一閃身來到了他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零見狀,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
休汝看着全身都還在冒血的張凡,咬了咬牙,雙手伸出,抓住地面,用力地將自己的身體向前拖拽着。
“喂喂喂,別這樣啊,你這樣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冰山女了,我會心疼的。”
見休汝拼命地在向自己爬過來,張凡疲憊地笑了笑,卻也沒有力氣做出多餘的動作了。
生命力急速在流失。
“算了,反正我死了也就什麼都沒了,起碼你活下來了。”
“其實我剛剛想了下,自己該說什麼立個遺囑,結果發現其實都沒什麼好說的。”
“父母那邊,有哥他在,我也不用擔心什麼。芙她們會追隨下一任契約主,也不用擔心什麼。小非還有黎三那傢伙,哦,那小子還有秀靈。芝靜也是,找到了自己的家人,總算是皆大歡喜。”
“……”
休汝沉默着一手伸出,手臂顫抖着,又將自己往前拽了一段距離。
“就算是你,也在接受一些新的朋友了,我也沒那麼擔心了。”
“哈,這麼說來,我還真是沒什麼用啊。”
想要撓頭卻又沒了力氣,張凡身體的熱量在緩緩散去。
哎,雖然是第二次了,但果然還是不適應啊……這種要死的感覺。
沒想到身爲主角,短短四個月自己就死了兩次。
嗯?
看着幾乎就要爬到自己腳邊的休汝,張凡又微微笑了笑,只不過眼皮卻在無力地緩緩閉上了。
眼前一片黑暗,周身冷的讓張凡情不自禁地想要顫抖。
這種感覺,還真是比鬼屋恐怖多了啊……
“沒事,說不定過不了幾分鐘……我又會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你眼前了……”
用盡最後的力氣,張凡閉着眼輕笑着,身子緩緩向前倒去。
“要好好……活下去啊……”
“……”
掙扎着跪坐起身,休汝抱住了張凡倒下的身體。
“……飯桶?”
“……”
身體有些顫抖,休汝將自己的腦袋向張凡耳邊湊近了些。
“飯桶……?!”
撲通。
兩人倒地。
“……”
無力地掙扎着,從張凡懷裡撐起身,休汝死死地咬着銀牙,在張凡身上又向前爬了一小段距離。
耷拉着頭,任由黑髮胡亂地傾瀉在地面。
看着依舊保持着微笑的張凡,休汝猶豫着伸出了一隻手,輕輕碰上了張凡的臉。
體溫在下降。
玉手又緩緩下拉至他的脖子上。
……沒有心跳。
“……”
這是真的。
沒有還神草。
“……”
“……”
……
“張凡,張是弓長張,凡是平凡的凡----雖然這麼說你也不一定能理解,但就這樣叫我吧。”
“一個人如果誰也不相信,不敢去相信,那一定活得很沒安全感吧?”
“如果你有什麼事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啊?最起碼你可以對我發發牢騷啊。我說過了吧?你如果不試着去相信別人的湖,活得可是會很累的。”
“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別人跟你打招呼,你還是做個自我介紹怎麼樣?”
“哦,我女朋友。”
……
少年的一張張笑臉浮現。
啪嗒、啪嗒……
晶瑩水珠輕輕滴落在張凡的臉上,順着臉龐滑下。
笨蛋……沒有你,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接受別人啊……
這樣的話,我的世界又全是黑暗了啊……
“……”
捧着他已經在變得冰涼的臉,休汝緩緩俯下了身。
啪嗒
淚水滴落在張凡的額頭上。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離開的……
緩緩抱住張凡,休汝將頭輕輕靠在了張凡的肩膀上。
始光啊,點燃了黑暗
突破黎明,覓見陽光
……
稚嫩的歌聲迴盪在黑色大廳之中。
張凡的黑髮緩緩被白色侵染。
眉心上,一個黑色圖案,緩緩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