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336,”我閉上眼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卻無法阻止胡思亂想,她會問我什麼問題?他們都知道什麼了?我是不是已經完蛋了,已經輸定了?這些想法就像是雨後春筍般開始瘋長,漸漸地,我感到自己失去了思考的餘地,只能任由這些想法把我徹底淹沒。
“你現在還打算說謊嗎?”
“什麼?”我有些茫然,腦子裡的想法突然全部剎住,又成了一片空白,“撒謊,什麼?”
“我們知道你在美洲發生的事,絕大部分,那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不再考慮,”蘭妮頓了一下,“我們很清楚你之前在撒謊,每個人在來到這裡之前,都抱有僥倖,但來到這裡後,再抱有這樣的念頭,無疑,非常愚蠢。”
我沉默不語,感到頭髮變得有些溼漉漉的,汗水已經順着髮梢末端流到了額頭上,這裡有這麼熱嗎?我深吸口氣,感到非常壓抑,他們把空調開開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悶熱,是我穿得太厚了?
“我們很清楚你,一個‘信號旗’特種部隊隊員,所以,我們沒有對你嘗試藥物審訊,”蘭妮的語氣帶着一股老練,沉着,“記住我說的話,你所嘗試的途徑,那些傢伙們都嘗試過,都失敗過,你也一樣。”
我伸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發現自己的手抖個不停——就像是酒精中毒,但我平時並不酗酒,我感覺我快崩潰了。
“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訴我們,我們要實話,”聲音突然被放大,而且帶着變調的沙啞和尖利,完全聽不出來性別之分,就像是有誰在我耳邊大吼大叫,我用手捂住耳朵,無濟於事,聲音無孔不入,擊打着我的耳膜,讓我頭痛欲裂,
“別再對我們撒謊了,我們已經打敗你了,打敗了一個軍人所珍視的榮譽,因爲他現在玷污了它!
你敢承認嗎,‘信號旗’,你違反了軍隊的準則,你幹出了讓你的長官和戰友蒙羞的事來,你已經輸了,已經在人生的道路上輸了!”
“別他媽衝我大喊大叫!你沒這個資格!”我用盡最大的力氣喊道。
對方(我懷疑到底是不是蘭妮)問了句,但更像是肯定句:“我沒有資格,但有人有資格,比如,皮拉哈·蒂瑪·多雷少將。我們很有幸請到了少將,他恰好在這兒視察訓練情況,科穆納爾的‘雷利營’。”
多雷少將?雷利營,看來這個蘭妮沒撒謊,我聽老兵們講起過,每到了這個時候,天氣還算冷的時候,“信號旗”和“阿爾法”的選拔就開始了,莫斯科、弗拉基米爾和伊萬諾沃的內務部部隊都會抽掉一些尖子去參加選拔,初步淘汰率大概是1:3。
“伊萬上尉,我是多雷,”一個男聲接替了蘭妮的聲音,“對我突然出現在這裡,我先表示歉意,這件事本該由謝爾蓋中將負責的,不過中將現在也在接受調查期間,所以暫時由我負責。”
這下我不能再沉默了,FSB準備得很充分,充分到令我吃驚的地步,我不得不認真起來,感到自己冷靜下來了,開始思考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很顯然,我帶來的東西受到了重視,所以他們纔會認爲這些東西是有必要的,他們想徹底擊垮我,從我嘴裡挖出最後的秘密,讓我完全暴露在他們的視線下,從而確保我沒有背叛的可能。
真是諷刺。
“抱歉,上尉,如果要我現在就給出我的看法的話,”多雷少將沒給我思考的時間,繼續說道,“恐怕我不得不把你踢出‘信號旗’,這種醜聞一旦被阿爾法中的那些狂熱分子抓住,會給我們造成很大的麻煩。當然,上尉,我相信你不會是那種人,但誰都會犯錯誤,這一切都要到最後結果出來,我才能修改我的決定。”
“那麼現在呢?長官,抱歉我過於唐突,我現在算什麼?”我並不想失去那頂貝雷帽。
“我不知道憲兵的情況,你會不會留在軍隊這件事,”多雷少將頓了一下,給我一些時間來緩衝,“我很抱歉,孩子,這件事FDB已經接手了,他們直接對杜馬和總統負責,我無能爲力。”
我想努力看清少將的臉,想看看他是什麼表情時,准將已經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多雷稱呼我爲伊萬上尉,這讓我稍稍有些安慰,起碼我不僅僅只是有個代號的東西而已,我是個活生生的人。
“3-07336,我從我的長官處得到了許可,”蘭妮的聲音在這時候聽上去愈發顯得令人討厭,“恭喜,你已經被逐出了軍隊,當這件事真正清楚後,女性軍人聯合社(一個爲軍隊中女性爭取合法權益的自發的、合法的、聯合非營利組織)可能會起訴你,罪名是強姦。你可能不會死,但,或許要在監獄裡邊度過2-3年時光。哦,還有,那頂貝雷帽,抱歉,恐怕他們不會讓你去參加脫帽儀式的。”
是啊,這種事當事人是沒有任何發言權的,不然,卓婭少尉面臨的就不僅僅是被逐出軍隊這麼簡單了,她已經淪爲了聯合社與軍方再次叫板的有力工具,如果她此時表現出對我的同情,那麼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會被聯合社強制打掉,至於結紮手術,我不想再想下去了。
這個原本爲女性權益而存在的非營利性組織漸漸被自己的政治觀念給綁架了,距離自己的初衷越來越遠。
還有我的帽子,我最看重的榮譽,該天殺的。
“現在已經沒人在乎你了,你就像個燙手的馬鈴薯,”蘭妮的話像是點點滴滴輕輕敲打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如果你再不把實話告訴我們的話,抱歉,沒人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罪名,你就背定了。”
“這就是你們FSB做的工作?不用再說廢話了,這些我他媽都不在乎。”我環抱雙臂,有一個問題,有一個問題纔是關鍵,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少尉的孩子到底是誰的?還有,爲什麼我剛到莫斯科,少尉跟着就來了?
“那我們就來說點更實際的,上尉,安娜·伊斯克拉·費麗達婭上校也知道了這件事,她交代了她所知道的,並且離開了弗拉基米爾,我想現在,上校已經達到莫斯科了。”
上校已經通過了審問階段?這麼快嗎?
“我想你感興趣的部分是,費麗達婭上校遇到了她的一個老朋友——”蘭妮突然停了片刻,話鋒一轉,“我想你應該知道上校曾經在‘格魯烏’呆過一段時間——當然,學習,不是直接作戰。那時候上校還是個准尉,她認識了一個‘格魯烏’,雖然還沒和他發生關係,不過你們倆,可能旗鼓相當。”
我立刻明白了那是誰,一個死人,一個應該早就死了的人,如果他不死,我就不能活。
“克雷夫欽科·尼古拉·郭諾夫?”
“沒錯,郭諾夫少校已經向費麗達婭上校求婚了,但她還在猶豫,因爲她心裡還有一個人。”我感到額頭上冷汗直冒,他們居然什麼都知道了。
“就像我說的,3-07336,你現在真的應該爲自己好好考慮考慮了,他們都把你一腳踹開,或者乾脆把你忘了,但你應該明白,這不能怨他們,不是嗎?”
我突然很想直接一拳把玻璃打爛,把她提起來在牆上狠狠碰一下,碰個稀爛——如果我還穿着核動力裝甲的話。
“你現在還打算編謊話嗎?”
不,我再笨,也知道現在不說實話,那麼,以後就再也不會有機會了。我輸了,即使我不承認,但我輸了,輸得很慘,還差點徹底輸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