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安月蓮必定沒有想到,於沁音對安府的恨已經到了一個如此瘋狂的地步,竟然聽說是安府的人,便吩咐門房不許放進去,這才使得安月蓮和陳姨娘之間沒有見到最後一面。
安月蓮顯然也十分地驚愕,她暗中幫助於沁音重新取得了賢王的喜愛,這的確不假,但是於沁音恢復了王府的掌權大事,竟然能夠這麼對待她!
見安月蓮眼底充滿了怨毒之色,安月如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十分平靜地說道:“既然你已經回來了,就好好地爲姨娘守孝吧,姨娘就只有你這麼一個骨肉,和我們也不親,你也知道的,雖然請醫問藥這種事情我們都能夠做得很好,可是姨娘心中,必定還是希望你能夠回來瞧瞧的。如果你還把我當做長姐,我便說你一兩句,你怎麼能夠那麼狠心,竟然住在賢王府不走了?也不知道回來瞧瞧姨娘,讓姨娘乾熬着等了你好幾天,最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走的……”
“姨娘一直在等我?”安月蓮的大眼睛裡霧氣濛濛,慢慢地,淚珠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雖然不喜歡安月蓮,但是安月如不得不承認,安月蓮的確美極了,甚至,從某一方面來說,安月如覺得安月蓮與那個天下第一美女的方茹雪相比,也不差什麼。
方茹雪的美是十分具有掠奪性的,美得讓人收不回目光。而安月蓮的美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像月光般輕盈,像蓮花般嬌柔,讓人時時刻刻想要去憐惜她。
平日便如此,更不要說此時安月蓮寂靜無聲地流淚的樣子。
安月如到底是因爲殺了陳姨娘而心下不忍,便掏出帕子,蹲下身,扳過安月蓮的臉,仔仔細細地爲安月蓮擦去了臉上的淚珠,“是,姨娘死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希望能夠見到你。雖然我一向不喜歡姨娘,可是這幾日,因着朝中平陽公主的事情,二哥哥日日夜夜在軍營,三哥哥在朝中忙碌,兩位哥哥都不曾回過府中。孃親病了,大嫂嫂不適合在府中養胎,便回了孃家,大哥哥也跟着去了,如今怕也是在軍營中忙着呢。因着平陽公主在外頭遇到了匪患,父親也忙着處理匪患一事,有時候忙裡偷閒會來瞧一瞧姨娘,可姨娘那個時候誰都不認識了,口口聲聲只想着你。我因爲要照顧孃親,等孃親睡着了就過來看看姨娘。可憐姨娘那樣風華絕代的一個妙人兒,最後竟然瘦成那般模樣,見了我,還以爲我就是你,拉着我的手,嗚嗚咽咽地囑咐了好多話,無外乎是什麼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子,諸如此類。可姨娘畢竟是你的生身母親,說出來的話,哪裡是我們這些旁人能夠比得上的,自然有着慈母般的心腸。只是可憐了姨娘,一直盼着你回來,卻始終沒有能夠見到你,最後抱恨西歸……”
安月如倒也沒有說假話,陳姨娘死前的那段日子,除了心心念念惦記着擡爲平妻,只要清醒的時候,必定是要會提起安月蓮的。
之所以說這些話,一是因爲事情本來就如此,而這二來嘛,安月如就是有心要說這樣的話的,也好讓安月蓮知道陳姨娘死時的慘狀,讓安月蓮心中對於沁音的隔閡再加深一層。
果不其然,安月蓮眼中的怨毒之色越來越深,到最後,竟然讓安月如都能夠感到心底一寒。
“陳姨娘的棺槨我並沒有讓人給封上,你若是想要瞧瞧陳姨娘最後一眼,儘可以讓他們打開來給你瞧一瞧。皇上體恤父親痛失愛妾,便遣了平陽公主過來代爲撫慰,前頭雍王、賢王和楚王殿下也都來了,還有一些平素與父親交好的大人們也都遣了家丁來問候,父親此時還在朝中,孃親病臥在牀,大哥哥也還沒有趕回來,我得去前頭待客去了。你便在這裡守着,一會兒可能有女眷派了婆子來悼念,你好生招待便是了。”
想了想,看看安月蓮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安月如還是十分地不放心,便將一向都很穩妥的喜兒留了下來,以防出現什麼變數。
雖然很不想去前頭看到什麼雍王賢王的,可是家中無人,如果一直躲着不見,任憑管家去招待,乃是大大的失禮。
安月如並不想讓安府受到世間的非議,只得重新裝扮了一番,往前頭去了。
因爲死的不過是一個妾室,還沒有什麼功名和封號在身,雖然說皇上讓平陽公主過來代爲慰問,不過也就是那麼一說,前來看望的還不是作爲主母的劉氏和安燁磊?一個妾室而已,誰又能夠特特地跑來悼念?
何況安燁磊實在是恨極了陳姨娘,因而葬禮也就草草地走了個過場,幾個相好的人家只是聽說了這麼一件事,按照禮節,派了自家的婆子過來送點禮也就是了。
起來待客。
安月如心中更加厭惡,這其中推波助瀾的人,明顯就是想要將安府放在火爐上烤!不過是死了一個小妾,便這樣大肆張揚,這傳揚出去,讓舉國上下怎麼看待安燁磊?
因此,安月如便吩咐廚房,只准備茶水點心,不用準備酒席,以免越發讓人覺得猖狂。
後院就交給了劉氏,別的男客還好說,可幾位王爺卻是身份尊貴,安月如作爲王妃,也是家中的長女,只得硬着頭皮前去張羅了。
管家還算是細心,將幾位王爺都安排到了前院待客用的花廳,這裡離着後院偏遠,又清幽雅緻,很是符合幾位王爺的身份。
安月如去的時候,幾位王爺似乎是在說着一件什麼有趣的事兒,只聽到雍王爽朗的笑聲,賢王溫潤的附和聲,以及楚王夾雜着咳嗽的柔弱笑聲。
別人家中還辦着喪事,雖然不過是死了一個小妾,但是既然來到這裡悼念,便得有個悼念的樣子,怎麼能夠在這裡談笑風生!安月如心中漸漸地冷了起來,對於雍王那笑聲也覺得十分刺耳。
“幾位王爺好興致,這般的天氣,也能夠如此高興。”
嘲諷的語氣自然而然地就從安月如的口中蹦了出來。
站在一旁的管家很明顯地就看到了賢王鳳陽挑了挑眉頭。
鳳陽很不喜歡安月如這種嘲諷的口氣。
大病之前的安月如,從來都沒有用過這樣嘲諷的口氣講話。鳳陽記得那個時候的安月如,溫溫柔柔,文文靜靜,是見了人便要害羞的女子,知道府中於沁音一人做大,便默默地躲在清蓮苑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固執着守着自己的淨土。即使人有點憨傻,但平日也不曾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笑着坐在那裡時,那個人見了不得說一聲賢王妃好涵養!
可是大病之後的安月如,就好像從裡到外都換了一個人一樣,不僅不想龜縮在清蓮苑中了,積極地攬過了王府裡的家政大全,還開始知道要去結交皇室衆人了,什麼平陽公主、雍王妃、楚王的,安月如都積極地走動起來。
面對別人,安月如可能會冷眼相向,或者熱情如火,或者乾脆置之不理。
可是面對他,安月如始終是這般濃厚的散不去的嘲諷。
鳳陽也曾經惱恨過這種嘲諷,可是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中好像對安月如有了感情,尤其是大病之後的安月如,這般鮮活,這般明媚,讓鳳陽好像突然發現了一縷冬日的陽光,怎麼都不肯撒手。
鳳陽熟悉這種嘲諷,可旁的人未必熟悉,就算是聽出來了,也沒有放在心中。
尤以雍王鳳軒最甚。
“三弟妹,好久不見,本王聽說,你從三月份就回了孃家,如今都四月下旬了,你這還賴在孃家不回王府去,難道就不怕我這三弟獨自一人寂寞難耐,到處去拈花惹草?”
賢王雖然外面脾氣好,可終究還是有些小脾氣的,一聽此話,就有些不樂意了:“二哥這是說的什麼話!今日咱們既然是到右相府來悼念右相的如夫人的,就要有個樣子出來,這般說話,仔細人聽了去笑話!”
雖然是嚴厲的說辭,但是鳳陽可是帶着賢王的名號,且對方是自己的皇兄,自然不能夠說什麼的。
雍王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安月如卻在心底裡冷笑開來了,不過是一樣的貨色,還要在這裡假惺惺地演戲,真是令人作嘔。
誰知道那雍王可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安月如:“弟妹這般躲在孃家,難道是說,又和三弟吵起來了?唉,按理說,不該本王這個大伯子說話,可是,弟妹你的性子也太烈了一些,男人嘛,終究是喜歡柔弱一些的女子的。有什麼矛盾,不如當面就說出來,我這個三弟,最是賢良了,又怎麼會與你一般計較呢?”
鳳陽早已經氣得臉色鐵青,只是雍王既然已經點明瞭賢王的名號,鳳陽自然不能夠與他較真了。
可安月如卻不吃這一套,硬邦邦地拿話堵了回去:“雍王殿下慎言!妾身的大伯哥可是太子殿下,雍王殿下是二伯哥呢!”
這回輪到雍王的臉色鐵青了。
角落裡傳來“噗嗤“一聲笑聲,安月如回頭狠狠地瞪了過去,楚王鳳奕連忙就閉上了嘴巴,正襟危坐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