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蘭心再次激烈地咳嗽起來。
這三個月來,她既爲澈的失蹤悲傷焦慮,又要悉心照顧四個孩子,心力交瘁加上夜難安寑,讓她終於病倒了。
這兩日病情纔剛有些起色,昨日她便聽說終於有了澈的下落。她又喜又急,盼着孫野儘快將澈從陽郡帶回。可是昨晚,卻有人來報說澈竟然失憶,不僅不認衆侍衛,也不肯跟着回洛都。
她再也難抑焦急的心,馬上坐上馬車趕到陽郡來找他了。
連夜趕路的勞累讓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咳得比之前更頻繁也更厲害。
與柳飛絮坐在另一駕馬車上,無憶聽着王妃那一聲聲激烈的咳嗽,心中竟隱隱作痛,甚至竟生出一絲憐惜之意!
他用手掀開窗簾,皺眉看着跟在他們後面的那輛馬車。
“無憶哥哥!我有些害怕!”柳飛絮的聲音,將無憶的神思拉了回來。
他放下手中的窗簾,望着坐在對面的柳飛絮,道:“爲何害怕?”
“我聽說,”柳飛絮低下了頭,“當今攝政王妃挺厲害的。自她嫁給攝政王后,攝政王的三位側妃都因各種原因死了,而攝政王的近千姬妾也全部被趕走。所以,如今攝政王府中,只有王妃一個女人,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如果你就是那攝政王,那麼我……”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無憶盯着她,肯定地說道。
馬車繼續前行,兩人一路相對無語。
中午之時,馬車在路上一農戶家停了下來。從陽郡到洛都需五個時辰,因此中途需要休整用膳。
農戶收了孫野的銀兩後,高高興興地忙着爲衆人準備午膳了。侍衛們均下了馬,衛蘭心等人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柳飛絮安靜地坐到了農戶門前的一張木桌旁。而無憶則走到不遠處一條溪流前,望着流水沉思。
衛蘭心擡起腳步,向着溪流邊那熟悉的背影走去。
“澈!”她輕聲喚道。
無憶身子猛然一震,緩緩地回過首來。
“站在此處想些什麼?”衛蘭心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無憶沉吟一陣,道:“我在想,爲何我只記得這三個月來發生的事。以往的事卻一點都想不起來,甚至,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衛蘭心定定地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眼中已有淚意翻涌:“這三個月,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他又知不知道,她有多麼的擔心他,她又是怎麼過來的呢?
“我醒來時,是柳獵戶一家救了我。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昨日,柳大叔與柳大娘卻被追殺我的人殺害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飛絮,讓她不再受到一絲傷害!”無憶堅定說道。
“她的名字叫柳飛絮,是嗎?這名字挺美的。”衛蘭心望着他的雙眼。
無憶沒有馬上回應,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那麼我叫什麼名字?你剛纔喚我什麼?”
“你叫軒轅澈,我喚你:澈!”
軒轅澈心中不禁又是一震:“澈?那麼,你又叫什麼名字?”
“我叫衛蘭心。”
“衛蘭心?衛蘭心!難道,你就是‘心兒’”軒轅澈驚道。
衛蘭心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澈,你記得我了嗎?我就是心兒啊!”她幾乎抑不住激動,就要撲到他的懷裡去。
軒轅澈冷靜地看着她:“不!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你了,但是我記得‘心兒’這個名字。我在昏迷和睡夢中,都會喊這個名字。”
衛蘭心強抑着眼中淚意,望着他冰冷的眼神,道:“我很高興,你能記得我的名字,我想,你很快便會想起你是誰,想起我們之間的事!”
她內心突然充滿了希望的喜悅,他忘記了一切,卻獨獨記得她的名字,那麼,他定有一天會憶起他們兩人之間的全部。而自己要做的,便是耐心地在他身邊等待。
望着他原本俊魅的面容上那拉碴的絡腮鬍子,衛蘭心輕笑道:“如今馬上就要回府,你也沒有必要繼續喬裝易容了。還是趕緊把你那假鬍子取下來吧,免得回到府中,嚇着孩子們!”
“孩子們?”
“是啊,我們的孩子!”
“我們……我們有孩子了嗎?”軒轅澈難掩驚詫,“我們有幾個孩子?”
“四個,他們是恆兒、諾兒、惜兒,還有素兒!”衛蘭心難以抑制聲音中的哽咽。
恆、諾、惜、素,那是他在她離開的一年中,在刻骨思念她時爲他們的孩子所取的名字,那裡面,有着怎樣的山盟海誓與一生承諾呢?可是,爲何如今記得這一切的只有她一人,而始作俑者,卻已漠然地置身事外?
“他們的名字,挺特別的。”軒轅澈輕聲說道。
“是啊,很特別!那都是你特意爲他們取的。”衛蘭心低下首,用袖子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因爲,此刻要想強忍淚意已是徒勞!
軒轅澈怔怔地看着她以袖拭淚,似是出了神。
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竟就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並且,她竟已爲他生下了四個孩子。如此楚楚動人,如此令人情難自禁地心生憐惜的一個女子,他以前應該是很愛她的吧?
只是,愛與不愛,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以前……一定對你很好吧?”軒轅澈遲疑着問道。看着她拭淚,他很想撫慰她,很想讓她笑!
衛蘭心擡頭望了他一眼:“是的,你對我很好。”
淚水卻再次無聲滑落。
“無憶哥哥,該吃午膳了!”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傷感的場面。柳飛絮看到衛蘭心正在舉袖拭淚,不禁停住了腳步,也停住了呼叫。
軒轅澈轉頭看了柳飛絮一眼,復又望向衛蘭心,道:“對不起!或許我不該忘記你。不過,我們還是先去用膳吧!”
“好。”衛蘭心笑着掩飾道,“真的沒什麼,我只是想念孩子們了。他們此刻,定是在等着父王回府呢!”
說完,衛蘭心便轉身向農戶屋內走去。
父王?多麼陌生的稱呼,軒轅澈望着衛蘭心的背影,惘然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