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失去

門外有太監傳話過來, 皇上過來了。皇后更加頭痛不已,她自從被母后逼迫做了那件事,心裡有了怨氣, 這段時間都避着皇上, 即使見面也不願多說什麼。這次, 皇上趕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來, 她實在無力無心應對, 於是讓宮女轉說自己病了要休息,然後就去牀上躺下了。

不知是不是宮女轉述的不夠清楚,皇上還是來了, 而且步子急匆匆的,一來就奔到她牀頭。皇后只好轉過身, 背對着他, 任憑他怎麼柔情關心, 也不轉過來。

後來,皇上硬是把她扭過來對着自己, 看到她一臉淚水,頓時愣住了。這段時間,他因敏昆輕生一事改變立場,又讓母后來做中間人,過來說服皇后。雖然聽母后的意思, 皇后已經同意並親自出面主抓此事, 但他隱隱感覺皇后似乎不悅, 待他也生分了很多。

這次親眼看到她流淚, 他才明白她受的苦和委屈。畢竟在他心裡, 皇后一直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就算是流血也不願流淚。現在看到她的眼淚直淌下來, 他不禁心疼萬分。

皇后一把拒絕皇上的愛撫,扭過臉哭着說:“敏昆纔是你的心頭肉,你的關心就留給她吧,反正她要什麼你們都會被縱容。我們蕭家幾代忠良,你們皇室的基業都是我們家族流血流汗打下來的。可你們倒好,開心的時候就來哄哄我們,不開心的時候就把我和我弟弟的真心踩在腳底下踐踏。這次,因爲你們,我傷透了鴻業的心,我害他失去了心愛之人。我沒臉見他,沒臉見如霜,更沒臉見我的親侄子。我看我也學敏昆公主,去河裡清醒下算了。”

皇后說完跳下牀,就要跑出去。皇上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來,緊緊抱住她。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一時心急失去了理智。其實今天我過來,就是想和你重新商量鴻業的婚事。鴻業這次立下這麼大的功勞,說實話他就算要我一個宮殿我都會答應。可你猜他說什麼?”

皇后止住了眼淚,回過頭問他,“鴻業說什麼?”

看到皇后不迴避自己的目光,皇上開心地笑了,說:“他求我幫他找到他的夫人魏如霜。”

皇后感慨道:“鴻業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難怪敏昆公主對他那樣執着,只是他們真的不合適,鴻業心裡只有如霜,郡主就算嫁了他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皇上一面擦着皇后臉上未乾的淚水,一面說:“其實,我心裡都明白,今天看到鴻業,又讓我想到了曾經我和你,所以我答應了他。”

皇后聽了,心裡有些滿意,但想了想又說:“你當年冷落了我足足一年,你的表現纔不及鴻業一半。”

皇上無奈搖頭,又說:“但敏昆那邊,我也不知該如何勸她,我看她想嫁鴻業已經想到快走火入魔。現在我臨時倒戈,向着你們姐弟,你可要好好幫忙,想想怎麼讓敏昆毫髮無傷的死心。”

皇后點點頭,不說服敏昆,即使將來如霜回到了將軍府,恐怕還是會因爲她無法安心度日。因此,就當是彌補自己對鴻業和如霜的傷害,她也要全力以赴辦成這件事情。

其實,讓一個人對不愛自己的人死心雖然不容易,但如果讓她找到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也許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在專門用於關押俘虜和違反法紀士兵的囚牢,蕭鴻業在暗黑空間的正中間端坐着,正對着他盤坐在地上的是一個身型消瘦的女子,女子低着頭不敢和他對視。

蕭鴻業率先開口:“你就是英姑?你可知道我是誰?”

英姑慢慢擡起頭,對上他深沉不見底的眸子,心裡還有些不安,眼睛依然控制不住想盯着他的臉多看幾眼。英姑看來人氣宇非凡,知道肯定來頭不小,但不知因何事過來單獨審她。難道這人是將軍府派人的?

英姑搖頭:“小女子眼拙,不知。”

“你爲什麼要加害我的夫人和孩子?”

英姑愣住了。夫人?孩子?他指的難道是費凌霜和她的孩子?費凌霜想要忘記和離開的人就是他?

英姑又愣住了,她既記恨費凌霜又帶着嫉妒替她想不明白。這樣英俊威武的夫君,她怎麼會想到要拋下走呢?

“我沒有,這些都是她冤枉的我。”

蕭鴻業冷冷看她一眼,“冤枉?難道你害她中毒,又險些喪命這事也是假的?”

英姑眼裡閃過猶豫,不知道費凌霜有沒有向他人透露過她下毒一事,於是低頭不語。

“還有張姓少女失蹤一案,也是你所爲。”

英姑猛地擡頭,臉露慌張。張姓少女?張鶯?難道人已經被找到了?她明明用藥粉處理的幾乎沒有痕跡。

謝英和父親初到都城那會,她心裡對盜取費凌霜容貌功虧一簣仍有芥蒂,她聽父親的話用醫術立命,但沒想到過程比她想象中更加艱辛。她每天要面對數十個病人,忍耐着噁心去看常人不堪入目的傷口,可即使這樣賣命,她的收入依然十分微薄。

也是這段時期,她偶然在一個賣醃菜的小老闆家中見到了張鶯。張鶯的容貌不算十分出衆,但也能令人眼前一亮,關鍵是她端莊大方,已經吸引到了一個世家子弟,正要進入談婚論嫁的階段。這個機會在那時的謝英看來,彷彿是老天送上門的獵物,讓她能及時挽救之前的失誤。

於是,她故意開了一劑需要去一個偏僻藥方才能買到的藥,然後在半道上照舊迷暈了張鶯,就把人拖到一個破廟裡。在這樣無人干擾的環境下,她順利地完成了先前未能來得及開始的步驟,這次的藥是她所剩的最後的量,用完這次再把藥材找齊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她格外重視這次的機會,但等藥真正配好,只待她喝下去時她又猶豫了。

師傅說的那句“付出一切”指的究竟是什麼,她還無從知曉,萬一喝下去她也活不了,那只是短暫地改變了處境又有什麼意義。所以,她一直猶猶豫豫,最終只是把那藥藏在身上,等自己想通了或者下次找人試驗過再喝也不遲。

那瓶藥和她身上一些雜七雜八的藥一塊被人搜走了,難道他們從那瓶藥找到了切入口,順藤摸瓜知道了張鶯事情的真相?

英姑不敢多想,只咬咬牙反駁:“我不認識什麼張姓少女,不知道大人指的是什麼?而且,這些都沒有證據,你們不能憑空陷害無辜之人。”

蕭鴻業冷笑一聲,“你要證據?好,你在這裡安心等幾天,順便再想想好說辭。到時看你怎麼駁回人證和物證。”

英姑瞪大眼睛,張大嘴,儼然一副預見自己死期將近的樣子。

“你剛剛說我夫人冤枉你,她冤枉了你什麼?爲什麼要冤枉你?”

原來真正想問的是費凌霜的下落啊,害她離開的人根本就是你,現在反過來問她,還想再扣另外一頂帽子嗎?

英姑挺直了些脊樑骨,不是她的鍋她可不多背,“她自己把自己的孩子弄暈,還反過來說是我做的,難道不是冤枉嗎?至於爲什麼,還能爲什麼,她鐵了心要離開將軍府,還設計讓我給她配藥。可沒想到,我一番波折把藥交到她手裡,她卻翻臉不認人了。”

“她讓你配什麼藥?”

英姑忽然笑了,“一種能讓人忘記過往糾纏的藥。”

“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

“就是吃了能忘記以前愛人的藥。她想要忘記你,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不過我也不清楚她對你的情意如何。現在看起來,倒像是你對他癡心一片,她是那個不領情的人。假如她不愛你或者不夠愛你,那麼即使她吃了那副藥也無濟於事,還是不會徹底忘記你。”

“將軍,您接下來要去哪?”

從地牢出來,蕭鴻業一直沒有說話,隨從的小廝見他一直默在那裡,自己又拿不定主意,只好出聲提醒他。

蕭鴻業頓了會,像是嘆氣又像是無奈地說:“你先回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小廝不敢不聽,瞧見氛圍不對,很快就自己拔腿撤去了將軍府。

蕭鴻業擡頭看看天,頭頂是一片烏泱泱的雲層,像一塊灰布籠罩住他,讓他壓抑地有些喘不過氣來。

原來她竟這樣恨他,不惜要忘了關於他的所有一切。

蕭鴻業人生頭一次感到如此無助,他可以不畏艱難,英勇殺敵,他是將士們的精神支柱。可在一個他和她的小家裡,他卻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他沒能守住自己的妻子,讓她一個人孤獨地面對那一切。

蕭鴻業在心裡幽幽嘆道:“如霜,你以爲我負了你,不要你了嗎?我怎麼捨得不要自己的心,你怎麼捨得這樣不信我。”

默默地,蕭鴻業獨自一人踱步到了醉香樓。醉香樓是都城生意最好的酒樓,不單單是因爲他家味道好,還因爲酒樓的地方離鬧市不遠不近,想要清淨的人可以去包環境安靜的雅間,喜歡熱鬧的人可隨意選擇露天包間或是在大堂。總之,因爲能靈活洞察大多客人的需求,這家酒樓的生意經營了近二十年,依然保持了都城酒樓的龍頭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