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再見回憶

獨自平復了一會, 她取出那個乳白瓶子,倒出那粒能斬斷二人情緣的藥,閉上眼吞了下去。聽到那邊沒有了聲音, 她慢慢走出來, 將軍府門口這時已變得如她出來時一樣寂靜。

鴻業, 我會把你忘得乾乾淨淨...

穿過記憶裡的幾條小道, 又過了幾條街, 熟悉的大門映入眼簾。大門上掛着一幅飽經風霜的牌匾,上面有描了金邊的兩個大字—費府。

時隔這麼多年,她終於還是回到了這個家。

敲了敲門, 裡面走出一個臉生的年輕僕人,見到費凌霜, 一臉茫然的問:“姑娘, 這麼晚過來, 可有什麼事嗎?”

費凌霜剛要開口,就聽到不遠處有人驚呼一聲:“魏夫人...不對, 是小姐,是小姐,小姐回來了。”

迎面走來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人,費凌霜仔細看看,記起這是吳管家, 於是笑着說:“吳管家, 我是費凌霜。”

吳管家一面直點頭, 一面流下眼淚, 有些哽咽地說:“小姐,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老天有眼,讓我能再見到你, 看到你回到這個家。”

費凌霜也有些動容,想簡單解釋下事情的經過,可她動念一想頭就開始暈了。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她這樣想着忽然向地上倒去。

和圖楊國的最後一場決定之戰,是蕭鴻業鋌而走險打的。身邊的弟兄包括吳飛都覺得他這次的風格變了,變得激進了,以後習慣放長線釣大魚,這次有種一鼓作氣的氣勢。

可沒有人想過要勸他,大家都極其相信他對戰事的把控能力,想當然認爲這是他謀劃長遠之策。吳飛他們不曾懷疑,自然也不會懂得他心裡的焦急。

他和皇上對峙確實是一個商量好的計謀,而皇上不同意賜婚一事卻也是真的。爲了增加手中的籌碼,爲了儘早實現對她的承諾,他馬不停蹄趕到邊疆,費盡心力征伐,最後讓圖楊國順利歸順澧朝。這一戰後,他被視爲馬背上的“戰神”,刀劍一出所向披靡。

這樣一件無數人矚目的戰功,在他看來,只不過是件用來給皇上施壓的籌碼。他說過要堂堂正正娶她,要讓天下人知道她是他的夫人,就決不食言。

蕭鴻業下了馬,大步往自己的房間,也是睡着她和孩子的房間走去。他竭盡全力壓縮這場戰役的時限,爲的就是能趕在她生產前回來,結果最後他還是晚了...

半月前,他收到大哥的來信,信上除了日常問候,說的就是孩子出生的事。雖然信裡只寥寥寫了幾個“孩子命大順利降生”,可在他看來幾乎是晴天霹靂。

不在的日子,他不是沒有想象過她的辛苦,只是他一直堅定要帶來賜婚的聖旨,便按捺住思念之情,轉而全身心投入戰事。他不是沒算好日子,他按照之前大夫推算的時間,制定的計劃,擬定的期限。

可這個孩子卻提前了近兩個月來,來的時候還兇險無比,讓她受了折磨而且差點搭上性命。

他讀完信的時候,雙拳早已攥的緊緊的,眼睛裡迸出的光,只讓人遠遠對上就不寒而慄。戰事按照他預期的那樣提前結束了,他參加了慶功宴的開頭,就抽身回來。

溫柔推開門,裡面仍然沒有一點動靜,她和孩子似乎都熟睡了。

蕭鴻業放輕步子,繞過屏風,就見一大一小兩個人都靜靜地躺在牀上。今晚的月光很亮,月色順着窗沿柔軟地灑在牀鋪上,蕭鴻業看着她被被子顯出的輪廓,頓時感到所有的壓抑和猶豫都被瓦解了。

早知和她見面便這樣滿足,他應該再早一點回來。

蕭鴻業坐到牀沿的位置,脣角不禁帶着笑,向她俯身下去。在半空中,蕭鴻業停住了,他一把掀開被子,終於看清牀上的人。

這個人不是如霜,是綠兒。

蕭鴻業點了燈,看出綠兒中了迷香,便用隨身帶的日常藥幫她解了。綠兒一醒,神志還沒完全恢復過來,恍惚看到了三少爺,嘴裡還在問些什麼。

“綠兒,夫人呢?夫人在哪?你爲什麼睡在了夫人的房間?是誰把你迷暈的?...”

綠兒一邊捶自己的腦門,一邊想起什麼說什麼,“姑娘說自己要走,但要去哪裡我也不清楚,我問她她也不說。她請我喝茶,我頭一犯暈就睡過去了。這段時間,姑娘一直有些悶悶不樂,上次莫名其妙被叫去宮裡,回來就動了胎氣,差點滑了胎。後來,英姑保住了孩子,但孩子還是早產了,姑娘生的中途暈了過去,我還以爲她要死了。好在有英姑在,姑娘又活了過來。”

說了一大堆後,綠兒總算清醒過來,看到一臉驚愕的蕭鴻業,立刻下了牀跪下。綠兒頭一回看到蕭鴻業露出這種表情,心裡頓時忐忑起來,有些膽怯地說:“三少爺,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醒來才發現自己躺在了姑娘牀上...”

蕭鴻業身體有些晃,不禁往後退了兩步,轉身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夜裡巡查的士兵見蕭鴻業進去沒多久就急匆匆出來,忙迎上前等候指示。

蕭鴻業在他身邊停下,問:“今晚你一直守在這,可有發現什麼異常,或者有沒有見到我的夫人?”

那名士兵低頭回:“回少將軍,並無異常,要說有也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什麼事,說。”蕭鴻業聲音透着冷意。

那名士兵忙正色說:“是柴房下人們養的阿灰,它半夜在附近亂竄,我怕它吵到將軍休息,就把它趕了回去。”

蕭鴻業明白了,冷冷看着那名士兵,說:“因爲你的擅離職守,讓我的夫人不見了,你自己去領罰。還有,你記住,阿灰是我和夫人養的。”

蕭鴻業又把紅紅牽了出來,跨上馬就走了。他調遣的士兵有的被分散到各個街道,有的幾個人一組到城內各個驛站去搜。就這樣搜查了一夜,各路人馬均一無所獲。第二天一早,又有人在各個地上張貼出一個女子的畫像,上面有一行懸賞,寫着按線索程度獎賞,最高賞一千兩白銀。

蕭鴻業一早就進了宮,不爲見其他任何人,而是去見敏昆公主。敏昆聽說是他過來,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翻,前段時間她因爲鬧跳河鬧絕食,整個人有些憔悴,好在這些日子又補了回來。她今天撲了些脂粉,臉上白裡透紅,透着少女長成的嫵媚。

“鴻業哥哥。”她開心的喊,險些按捺不住要衝過去抱他。

蕭鴻業冰冷冷地回頭,眼光鋒利的像鉤子般扣在敏昆的肩頸。

敏昆只看一眼,就感到心涼到了谷底。雖然以前他也對她淡淡的,有遠遠地距離感,但面上始終是帶着微笑的,心情好時還會對她開幾句玩笑。

可今天是怎麼了,他剛剛從邊疆歸來,一早來求見她,不是她想象中的久別重逢,而是一副審問千古罪人的姿態。

蕭鴻業僵硬地行完臣禮,轉身站立,全程不看敏昆公主一眼。

“我夫人一向深居簡出,與人爲善,不知她可有哪一點得罪過長公主?”

敏昆倒吸一口涼氣,眼淚還是涌了出來,固執地說:“鴻業哥哥,你沒有夫人,我問過母后、皇兄、皇嫂和很多人,他們都說你沒有。你說的夫人根本不存在,何來得罪我的說法?”

蕭鴻業臉鐵青着,想到她,眼底裡依然帶有柔情。

“雖然我和如霜還未正式結爲夫妻,但我和她已有夫妻之實。我這一生早認定她,我的夫人只有她一人。”

敏昆手指顫抖着扶在紅柱,她從小見到蕭鴻業第一眼開始就喜歡他,這麼多年她有多在意他她自己最清楚,她的愛已經滲入了肌膚、六腑...滲入到她整個生命。所以,在聽說他求皇兄給他和另一個女人賜婚時,她就覺得自己活不了了。

可母后說,他是一時受了迷惑,他會回來娶她。她便又活過來了,不是因爲相信他,而是因爲相信天底下沒有母后和皇兄做不成的事。即使是他還沒有回心轉意,只要她把這些女人全部清理乾淨,早晚有一天,在他身邊的還是隻有她敏昆。

她的英雄,除了她,沒有人能配得上。

“鴻業哥哥,你的話不對。只有我和你,將來纔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蕭鴻業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冷冷看着她:“果然是你。你不折手段令如霜離開,你以爲我就會娶你?”

蕭鴻業說着,逼近她,手握成拳頭,最後鬆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敏昆跟着小跑一段,對着他的身影喊:“鴻業哥哥,你一定會娶我的,我們走着瞧。”

皇后無力地靠在臥榻上,這段時間發生的一件件事情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尤其是今天鴻業過來,她說出實情,鴻業臉上悲痛的神情讓她也感到心如刀割。這下,就算堅強如她,依然禁不住以淚洗面,精神也垮掉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