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岑在自己的臥房內安靜的躺着,悄無聲息,青珞甚至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隨着自己的雙腳慢慢走近,容岑的臉,也在瞬間清晰起來。
她曾經無數次摸過容岑的臉,所以當能夠看見,能夠一下子認出,這個人,真真實實的是那一個容岑,他的臉很蒼白,說是一張紙也不爲過,秀氣中尚帶着稚氣的眉緊緊的皺着,這實在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該有的表情。
沈俊海一直沉默着坐在一旁,他的旁邊,有一個人大半個身子都隱藏在陰影之中,直到聽到腳步聲,才微微探出個腦袋來,藍色的錦袍,懶懶的神情中帶着憂,卻不正是從歸於城回來的軒王。
青珞並不記得軒王的模樣,也並沒有發覺沈俊海他們,只是愣了愣,便再也不管不顧奔到容岑牀前,默默的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雙眼一眨不眨的瞪着容岑,好像自己一眨眼,眼前的這個人就會消失無蹤。
軒王默默的看着那一襲青衣,忽然就想起自己在歸於城的時候,那一個稚嫩少年,雖然拘謹卻還是那麼迫切的請自己回九闕,所爲的理由,只是因爲想要早一日見到姐姐。
還有受襲的那次,只因爲自己身上有一株蔓柯,這株蔓柯是他爲青珞找的醫治雙眼的聖藥,只因爲這個,沈容岑便會毫不猶豫的撞在劍口上,爲他擋下了那致命一劍,他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不幸還是有幸。
青珞不肯離開,沈俊海雖不想讓他們多待在一處,可奈何軒王嘆息着請他成全他們姐弟之間的情誼,沈俊海因要極力拉攏軒王,也便只能強忍下對青珞的怒意,任他們而去。
這幾日,青珞都是幫忙大夫包紮容岑的傷口,替他喂藥,每次看到他肩上那一個狹長而又猙獰的傷口,心就會澀澀的疼,所幸隨着這幾日,精心療養,容岑已經能夠醒轉,說些話了。
“來,吃藥。”青珞親自端着藥要喂他,容岑實在是喜歡這種感覺,就算那藥苦的緊,他也只覺得流在血裡,甜的發緊,美味的很。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眼睜開時,看到的是姐姐,先是慌了慌,實在是擔心她看不見,便啞着嗓子要她去休息,誰曾想便聽到她笑着道,想不到我的弟弟是個這麼俊的少年郎。
一句話立時把他說的臉色一紅,但瞬息間就反應過來,欣喜的一把撐起身子,“姐姐,你瞧得見了?”那個時候,他疼的呲牙咧嘴,可是從未有過的開心。
“容岑……不值得啊,爲我不值得啊……”青珞卻只能嘆息,心是全所未有的慌亂……
“想什麼呢?”青珞見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傻傻笑着,不由屈指點在他額前,“快吃藥。”
“好……”容岑乖乖的任她喂藥,不時偷眼去瞧青珞,那雙本來就漂亮非凡的眸子,比之以前,越加的璀璨,美的令人心驚。
只是青珞卻有些心不在焉,惶惶然的好像又想起了昨夜沈俊海找自己說的那些話,他竟然要自己去做那些事,難不成,真把她當成了那種女人了嗎?她驀地冷笑一聲,只不過,好像學會那種本事,對於她來說,也並不是沒有益處吧。
容岑,被欣喜和溫柔迷住了雙眼,所以也便沒有發覺,那一個他一眼就能看出異樣的姐姐,眸中的複雜。
“小姐……”嬋娟怎麼也沒有料到,青珞會帶自己來這樣一個地方。就算是身着男裝,稍微整理了一些臉,讓自己看起來和原先不太一樣,但是嬋娟,還是有些膽怯的跟在青珞身後。
雖然那牌匾之上書寫着大大的芳華樓三個字,但是隻要一眼瞧見那在門口媚笑着攬客,調笑着說些淫言穢語的男人,不用想都知
道這是什麼地方。
青珞卻像是對周遭那些男人帶着驚豔和猥瑣的目光視而不見,只是淡淡的笑着,伸手點住了嬋娟不止發抖着的肩,湊近她的耳旁,笑道,“年輕公子哥兒來尋歡作樂當然要來這裡,我們的模樣變了很多,你還怕什麼?”
“小……”嬋娟怔怔的擡頭,卻瞥及青珞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慌忙改口,“少爺……”
“這才乖嘛。”調笑着拍拍她的頭,青珞起身,大大方方的走進了青樓。
殊不知早有人將她們的動作神態瞧的一清二楚。
“我倒是第一次見着,有人對你不屑一顧啊。”舒夜微微笑着收回了目光,從剛纔起,他闔司胤就注意到了青珞,雖然可能稍稍的改變了一些面目,但那雙眼睛,怕是不會有人能夠錯認吧,更何況,那種氣質,就像是一個人的烙印,是怎麼掩也藏不了的。
司胤這時纔將目光收回,似笑非笑的斜睨了舒夜一眼,纖細的手指就那麼悠悠然的捻起一支桌上的鳶尾,輕輕一嗅,臉上微微露出滿足的笑意,“得不到的,才刺激。”
“聽說軒王回來了。”舒夜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盞,略皺着眉,“沈容岑爲救軒王受傷了,你看……”
“你擔心這些做什麼。”司胤笑意涔涔的看他一眼,儀態萬千的起身,旋即一個傾身,就倒在屋子裡的一張美人榻上,漫長的黑髮,如夜般遮住了他那一張俊臉,卻怎麼也遮掩不了那雙水藍的眸,以及那滴淚痣。
“譁”的一聲打開了摺扇,顧司胤笑的好不愜意,“本殿下現在最關心的是,怎麼把這個對我不屑一顧的人抓在手中。”舒夜不由無奈,這個人,每次都是這樣,不過他不擔心,顧司胤雖然表面上放浪形骸,但從來不會讓自己置於不利之地。
只是他卻不知道,司胤在聽到容岑的名字時,眼光閃了閃。
司胤嗤嗤一笑,外人都只道容岑是救軒王而受傷,其實這其中的內情,他可清楚的很,說到底,還是爲了沈青珞,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他倒是很期待。
“篤篤篤……”門外忽然想起了一聲接着一聲極有規律的敲門聲,舒夜淡淡的瞥了司胤一眼,“什麼事?”
“主人,樓下有一位秦公子想要見您。”門外是老鴇恭謹的聲音。那個聲音頓了頓,然後又道,“那個姓秦的公子,一眼就看出奴婢不是芳華樓真正的當家。”
“秦公子?”舒夜眉頭一皺,飛快的向司胤看過去,卻只見他只是吊兒郎當的斜倚在美人榻上,託着腦袋,悠悠笑着看向自己。“哎呀,秦公子……舒夜,我怎麼不知道你還認識個秦公子。”
“說什麼胡話,我認識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秦公子,我可不認得。”舒夜笑着起身,“不過這個秦公子居然能一眼看出寶媽媽不是芳華樓的主人,倒也是有幾分眼色,或許是個厲害角色,怎樣?要不要去見識一下?”
司胤低低笑着從榻上起身,“啪”的一聲將扇子收攏,就那麼的點在舒夜肩頭,微挑着眼,怎麼樣都有一種魅惑的氣息存在,“去自然是要去,不過,是我一個人去。”他笑着離開,只留下舒夜搖頭苦笑。不管那個秦公子是誰,既然引起了顧司胤的興趣,那麼怕是,只有兩個結局,要麼收爲己用,要麼……殺無赦。
佈置在最裡間的雅間內,清幽的檀香四嫋而散落開來,青珞早就讓嬋娟守在外邊,自己一個人,屈指在桌上,輕輕的擊打,表面上雖然裝的一派平靜,心中卻還是懷着緊張和忐忑,她不知道這個芳華樓的主人是誰,聽出自己的要求後,不知道會不會大
笑着嘲諷。
忽然,有人輕輕一笑,用一柄象骨折扇輕輕挑開了捲簾,寶藍色的衣袍先晃了出來,隨即,那一張臉也便露了出來,狹長的丹鳳眼裡,風流笑意四揚,眼下的一滴淚痣隱隱然墜着,涼薄的脣角牽起一個愉悅的弧度,青珞只覺得一聲輕佻至極的笑聲那麼爭先恐後的鑽入她的耳簾,心一動,她猛地站起身來。
瞥眼看去,那一個人,卻不正是顧司胤。
心中一個咯噔,不覺有些惱恨,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要來見的人,竟然會是顧司胤,只是她現在不知有多慶幸自己稍稍整了整自己的面容纔出來,這個樣子,應該不會有什麼人,能夠一眼就認的出自己是沈青珞吧。
她裝作並不認識顧司胤一般,站起身來,謙謙有禮的躬身道,“這位,想必就是芳華樓的老闆了?”
“啪”的一聲,司胤將那象骨折扇一下子收攏來,掂在手心裡,不住的掂動着,一雙含着水藍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瞥過來,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不住的掃視一番,直看的青珞渾身不舒坦。
勉強壓抑住心頭的怒意,青珞越加的低眉斂首,“秦青此來,卻是有事要拜託。”
“秦青?”玩味的將這個名字放在脣齒間咀嚼,顧司胤怎麼也不會想到,要見這芳華樓主人的人,竟會是那一個剛剛治好了雙眼的侯府長女沈青珞,不過,這個秦青是怎麼回事?是她隨意想出來的名字,還是有什麼含義,他忽然間想起讓陌離去查了青珞的事,想到月衣是姓秦,他不由的就笑了起來,原來,這個女人,是想要脫離君侯府啊。
有趣,當真是有趣。
“哦,原來是秦公子。”按捺下心中的促狹及玩味,司胤施施然的尋了一處坐下,半托着腮,一副海棠初醒的朦朧模樣看向青珞,“秦公子剛纔,說是有事相求,可是何事?若是引了我興趣,沒準,我會不計代價,恩?”
難得的柔聲細語,拋棄了往常的輕佻風流,倒讓青珞有些不大習慣,只是一想他只有面對了沈青珞時才那般輕佻模樣,便讓她越加的確定,顧司胤,從來到尾,都沒有對她的一份真心。
心中既然已經清楚顧司胤爲何許人也,青珞也不再這上面引的自己心緒不定,同樣是笑的雲淡風輕,她坐在離他最遠的一處,抿脣輕笑道,“其實,我有一個妹妹,她……”
司胤饒有興味的看着她臉頰之上,慢慢染就的一抹似乎是惱怒的羞紅,不覺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她,喜歡上了一個人,只是那人卻根本不待見她,只是她個性向來要強,便磨着我,要我想法替她看看,什麼能讓她進駐那人心間。”青珞的頭一直有些低垂,這時卻忽地擡眸,目光閃亮的看過來,正好直直撞進顧司胤那一雙略帶着古怪的水藍中,兩人齊齊一震,又飛快的將各自的視線挪移開去。
“青樓的女子,必定十分清楚,怎樣抓獲一個男人的心,而芳華樓裡的女子,更是九闕女人中的翹楚,所以,我想……”面前顧司胤的目光似乎夾雜着古怪和灼熱而來,讓青珞幾乎不能擡頭。
“所以,你想讓你的那個妹妹,來青樓學藝,恩?”面前忽然傳來灼熱的氣息,青珞還沒反應過來,下顎就已經被人挑起,她愕然的擡眸,儘量將心頭的惱怒壓在眼底,隱忍的看他,“顧老闆所言極是。”
“嘖嘖,我都未說我是誰,秦公子怎麼就知道,我姓顧啊?”那一襲寶藍色的緞子,幾乎像是陰影般籠在青珞之上,她強自鎮定,卻只覺得現今的這個司胤殿下,透着幾許古怪,嘴角之上嗤笑漣漣,帶着一抹複雜,讓她說不清道不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