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爺,老佛爺,禍事了,這漢人要造反了,要滅門了啊。”
“老佛爺,您可得給咱們旗人做主啊。這些天殺的漢賊這是要反攻倒算啊。”
“列祖列宗啊,都睜睜眼吧。咱們大清朝煌煌三百年的江山啊,不能讓那些漢人賊子再濫殺咱們的族人啊。”
端門外的廣場上,一大羣平日裡提籠架鳥的黃帶子紅帶子,頂着大太陽在門外哭告,門內的太監們也一個個棲棲遑遑的沒有精神,一副末世景象。
從西華門進宮的鐵良看到這幅景象,氣的一甩袖子,給旁邊的蔭昌說到“七哥,這些都是鑲白旗的人吧,好像死了老子娘了。不過是幾千流民攻破州府,怎麼弄得跟天塌地陷似得,這端門哭廟都搞出來了,莫非還真是大清朝的氣數…”
“哎,都是一個旗的,打斷骨頭連着筋。”蔭昌畢竟年長持重,趕緊打斷了鐵良的話,免得這位爺不定蹦出什麼犯忌諱的詞句“這些賊也是,左右不過是劫財的事情,犯得着屠城滅門加放火嗎?這富泰居然敢棄城而逃,連家小都丟下泰半,真是丟盡了鑲白旗的臉面。”
“可不說的是嗎,這老小子就算不以身殉國,也起碼回來報個信吧。這倒好,自己帶兩個兒子乘船就下了海,真以爲自己是孫猴子呢?能跑到天涯海角去。”鐵良也被蔭昌轉移了注意力,對富泰這個杭州將軍本來就極不待見,現在遇到這種某跑跑的將軍更是如此了。
“對了,七哥。你的那個副都統下來了嗎?”鐵良問道
“還沒有吧,不過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蔭昌在宮內也有眼線,他知道這方面的信息瞞不了人,跟鐵良也就沒有什麼好故弄玄虛的了。
“富泰這老小子爲人算是不堪,不過他也是經過事的,不會不知道這棄城的罪過,恐怕他的滿標都給打散了,手裡沒可用的兵,又不想殉職纔出此下策的。”鐵良低聲的說到“這亂世眼看着就來了,上面有老佛爺撐着,這大清朝或許還有幾年的陽壽,若是,唉,手裡沒有可用的兵馬,就是再有錢也是惹禍招災的根苗。咱們兄弟實打實的交個底,我能從大腦袋手底下摳出個把協就不錯,這旗人的禁衛軍肯定是要練的,不過光靠這一個協一個鎮的沒有大用。你要是下到山東,別的不爲,就看看這杭州城裡老少宗族的下場,你也得好好掌握一個鎮的兵力,這可是保命的玩意啊。”
“你七哥也省得,但這養兵練軍的錢財,難啊”兩個人長吁短嘆的進了午門,宮裡面現在也是一片蕭瑟。
“老佛爺,您這一日水米不粘牙的,可怎麼了得啊。”小德張已經在外面伺候了一個上午,現在他也快崩潰了,心裡琢磨着老前輩李蓮英怎麼過的來。不過李大總管已經光榮的協理了,現在在神樂署裡頤養天年。
“老佛爺,鐵良蔭昌求見。”崔玉貴這位千年老二還是沒有上位的機會,不過看看小德張的年紀和紅得發紫的態勢,他完全可以絕望了。
“宣吧。”慈禧已經是有氣無力了,這大清國從來就不省心,日俄的亂子剛剛整理清楚了,還好這次東洋鬼子算是仗義,把佔領的吉林奉天給還回來了,讓旗人不至於失了根本,但是黑龍江的地界讓西洋人趁火打劫的給佔了去,聽說山東的吳宸軒也摻和了一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過這事情還算是有個交代了,現在又鬧出了杭州的事情,讓旗人的生存都成了問題,這讓她這個當老大的怎麼
和小弟們交代啊。
“奴才鐵良(蔭昌)拜見太后老佛爺,老佛爺吉祥。”
“且起來回話吧。這杭州將軍富泰是死是活,鬧明白了麼?”
“這個,回稟老佛爺。”蔭昌只好硬着頭皮回話“據線報,四天前出事的時候,有人看見有一艘烏篷小船從富泰的後花園過了水門進入河道,然後就不知所蹤了。據浙江巡撫奏報,差役收拾了滿城,並未發現富泰和其長子次子的蹤跡,被擒獲的賊寇也沒報過有擄走富泰等人的跡象。”
“看來這個該死的奴才是跑了,發下文書去緝拿歸案,不論生死。”慈禧已經剋制着沒有發飆,當然也是沒有力氣發飆了“這杭州城裡的事情究竟如何,可弄清了?”
“回稟老佛爺,原本是春旱夏澇,饑民鬧事,杭州城的糧商趁機哄擡糧價。杭州將軍富泰貿然出兵鎮壓,結果被饑民中暗藏的亂黨用火器擊潰,滿營死傷慘重,這也是後來沒有餘力對付賊寇的原因。”蔭昌繼續回奏。
“這個富泰真真的是死有餘辜。”慈禧恨得牙根癢癢。“接着說吧”
“喳。”蔭昌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子,心裡話富泰老兄對不住了,這天大的罪過您就自己消受吧,小弟我也是公事公辦“饑民圍城多日,直到四日前夜裡,幾百亂黨裡應外合打開城門,先是開槍放炮的攻打衙門和兵營,然後放進了大批會黨饑民,將我滿城的鑲白旗族人給洗劫燒殺一空。宗人府給的數字是一千一百四十一戶,兩千七百四十八丁,加上老弱婦孺一共是八千八百七十三口。日前浙江巡撫給戶部的公函上,鑲白旗的青壯不足一百一十人,丁口總共也就是剩下三千掛零。”
“鑲白旗的兩個甲喇算是徹底廢了。”慈禧說着,自己心裡也明白這八旗早就廢了,無非是個吃糧造糞的機器罷了。可就算是頭豬,他不也是八旗的血脈嗎?“這賊人的情況摸清楚了嗎?”
“稟告老佛爺,這賊人是嶽王會牽頭,首惡是陳少秋、柏文蔚兩人,其餘漕幫、青幫、三合會等幫會也在其中,還有就是去年泰州兵變的自強軍餘孽也有一個哨參加,而且是他們先翻牆入城打開的城門。這才……”
“自強軍不是去年被吳宸軒他們的武翼新軍給剿滅了嗎?”慈禧依稀記得去年泰州兵變,是武翼新軍出兵平叛的。“這怎麼還有如此餘孽作祟,禍害鄉里?”
“這個,臣記得,去年秋操前後,武翼新軍確實派兵去泰州平叛,但是自強軍降而復叛,有兩百多軍士殺官後奪路而逃,武翼新軍也曾追剿過,泰州等府縣倒是都收復了,但是這些叛軍成了流匪,在武翼新軍的不斷追擊之下已經分成兩路,一路在江淮一帶流竄,另一路南躥皖南,這次杭州屠城就是他們乾的。”鐵良總管全國軍事,對於這些剿匪平叛的事情如數家珍。“這叛軍的頭目叫李錦,另有亂黨代表伍師古,這二人據說都是喬夫的手下,也是亂黨一夥。”
“唉,這大清國的天下不太平,咱們滿人再不振作別說江山了,就連身家性命都難保全。”慈禧也是心內悽苦,這滿人的爺們除了提籠架鳥、耍橫鬥狠就沒別的本身了,偌大個大清國就靠她一個老孃們支撐,這杭州城裡上萬的滿人,幾千的青壯一夜之間就被人如同殺豬宰羊一般給屠戮一空。原來那“滿人不足萬,過萬無人敵”的氣魄就被三百年的清平給消磨的乾乾淨淨了。
“老佛爺說的是,奴才以爲編練滿鎮新軍是當
務之急。”鐵良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摺子,“這是山東吳宸軒給兵部上的摺子,說之前編練的新軍驍勇之士一萬五千人已經是兵精甲足,人馬齊備,槍炮器械均是德意志和英吉利的洋貨,人手雙槍,快炮百門。營以上的軍官都沒有配備正職,請朝廷派下滿員來接手,組成武翼新軍中鎮。”
“瞧着意思,宸軒這崽子雖然跋扈了些,但還算是有點良心。哀家在濟南府給他封了個武翼新軍的總統制官,他當時就給哀家保證說三五年內必定編練一鎮滿人自己的軍隊,還不用朝廷一分銀子,一擔糧食。哀家當時覺得他還算是漢員裡的實誠人,就允了他。宸軒也真是信人,這才三年功夫,就給哀家鼓搗出來,把這一萬多兵都交給朝廷連個哏都不打。不像某些漢員,索餉討械倒是積極,讓他出個兵就像掏他的心肝。”
鐵良、蔭昌二人不敢接口,這裡面牽扯的可是北洋大佬,當朝的部堂,不是他這些小字輩的可以隨便議論的。不過慈禧也就是覺得這兩人還是滿人中的青年才俊,纔給他們透個風,免得不知道風向的瞎闖。
“如今鐵良兼着兵部和北洋的差事,實在是忙碌。這一鎮新軍呢,我看蔭昌你就多擔待吧。這下面的協統、管帶的都從咱們八旗裡挑人,就着頂梢頭的挑揀,不拘是上三旗的還是下五旗的,但凡能頂用就行。這用人的差事事後報個單子給兵部報備就行。告訴奴才們,這差事辦的好,軍權攥得緊,朝廷有重賞,重用。辦砸了差事也就別在這四九城裡晃盪了,滾回寧古塔守老營去。”
“嗻”鐵良和蔭昌私下裡一對眼,這事情成了。至於杭州城裡那幾千上萬的族人,反正不是自己旗內的,心有餘而力不足,隨他去吧。
杭州滿城一破,天下大譁。朝廷總要有個交代,該貶的貶,該殺的殺。這些好辦,但是十萬饑民暴*動,佔據省城,還是佔據了朝廷金銀罐子的浙江省府,那就必須拿出態度來。
可惜的是朝廷雖然決心很大,但是周圍兵力空虛,南京、九江、湖北都是鞭長莫及,北方倒是有兵有將的,但是下江南也得一兩個月,那更是黃花菜都涼了。
沒奈何,只好祭出四十年前的大招,允許江浙鄉紳大辦團練,進杭州剿匪平叛。你別說這招還真是百試百靈,願意爲了滿清異族的幾句褒獎,幾個不值錢的頂子就撇家舍業的自己組團去打怪練級的還真是多。
這不朝廷旨意剛剛下了,沒過對時就傳來了消息,江浙商會和杭州的鄉紳自發組織了一支團練,還從北方聘請的槍手當教頭,經過十天集訓,就匆忙上陣,還別說剿匪平亂功勳卓著。不光杭州城保住了,連杭州滿城都收復了,十萬饑民裡除了幾百名會黨亂匪抗拒王師,被依法就地正法之外,其他鉅萬的饑民都被鄉紳們設立的粥棚給引了去,現在分區劃片管理,饑民們以工代賑,正在修築海寧到餘杭的江堤,只是希望朝廷能給這支團練一個名頭。
老佛爺見過的剿匪平亂數不勝數,但是像這樣虎頭蛇尾的暴*亂實在是平生僅見,不知道是該誇獎這些杭州鄉紳商賈響應中央號召呢,還是該埋怨這些饑民暴徒如此不堪一擊呢。不過這平亂不花朝廷一分銀子,總是個好事情。
於是朝廷的恩旨來的迅疾,成立浙東新軍,暫編一鎮,相應的是給了浙東六府自行籌餉的權柄,而鎮統制正是平叛中立下大功的東瀛學成歸來的陸士高材生----張紹增是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