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成了?”那個叫伶俐鬼的小隊長沒想到,在評書先生口中殺得日月無光,流血漂櫓的攻城戰居然在這些人的手上成了如同爬牆上樹一般的孩童玩意。
看着城頭上角落裡幾具倒臥的巡城兵丁的屍體,顯然都是被近距離給抹了脖子,但是傷口用衣服的布條給堵住,不靠近根本聞不到血腥味。有一個花衣服的殺神在不耐煩的指揮從軟梯子爬上城頭的士兵趕緊從馬道下城。正在此時一個亮光閃過,那名士兵用手示意大家噤聲,然後把幾個傻乎乎的愣住的小兵推到牆角藏好。遠處一盞燈籠逐漸靠近,正是一個巡城的小隊來接班。漸漸走近聽着吳儂軟語說道“這幫懶鬼又在馬面牆那裡睡了吧,起來吧,該爺們受罪了,你們好運氣,回家睡吧。”
“咳咳咳”那名殺神飛快的披上一件號坎,手裡也換上了一杆長槍,低着頭咳嗽起來,那些來換崗的士兵也不在意,以爲是那個老軍又犯癆病了。有好心的提着燈籠緊走幾步,口中問道“沒事吧你。”湊來看看,剛剛繞過最後一個城垛子,一羣鬼影如同一根弦牽着一樣,整齊的從暗影裡出來,一人伺候一個,一眨眼功夫十幾個巡城兵丁的屍體栽倒,一陣撕扯衣服的聲音,兵刃拔出,傷口被布條塞住,拖入了黑暗之中,除了孤零零的在地上的燈籠,根本看不出發生了什麼事情,更想不到十幾條性命就此交代了。
這一切讓曹林立他們看的遍體生寒,嗓子似乎被幹草堵住了,有膽小的已經篩糠了。那個裝扮兵丁的殺神士兵一拍一名士兵的肩頭,那傢伙差點嗷的一聲叫出來,不過經驗豐富的殺神用手一捂嘴,硬生生的把叫喊聲音給掐斷。等那個起義軍的士兵稍微平靜下來才鬆開手,讓士兵們趕緊下城。這下子,沒有士兵敢不遵從那些花衣服的命令,似乎速度也比起訓練來快了一些。
很快,一直在這一側城頭巡邏的另外一組兵丁也進入永遠的黑暗。而完成這一切的是十來個殺神士兵,雖然沒有沾上血跡,但是他們走過起義軍士兵身前的時候,士兵們還是能感覺到那濃的化不開的血腥和陰冷,曹林立也發現自己的士兵變得安靜而服從,如同跟在頭狼後面的狼羣。
一刻鐘的時間,三百多精壯漢子進入了杭州滿城,旗人大爺們的家裡還在擺設靈堂,給那些沒回來的旗人招魂。一個守夜守的打盹的傢伙,從靈堂裡出來打算偷偷藉着尿遁去偷點廚房裡的冷盤,順便調戲一下那個豐滿的廚娘,憑什麼管家可以名正言順的召她入房伺候,自己卻連個正眼都撈不着。
正在琢磨着,反正主子也死球了,自己倒不如想法子偷點金銀細軟去上海投奔自己的表兄,聽說他在青幫裡混的不錯,也有一個小地盤了,自己花點銀子說不定也能拜個好師傅,上海灘也就有自己的名號了。心下定了計,一時高興的忘了偷吃,乾脆直接去廚娘的屋子裡。到了門口聽到裡面水浪翻騰,心猿意馬之下就要從窗縫裡觀瞧一番。卻冷不丁的看見一個黑頭巾的身影在窗前的走廊上躡
手躡腳的走過,心裡憤懣這傢伙居然敢搶先。打算上前一拍打算嚇他一跳,沒想到還沒出手,那人猛的一回頭,兩人對眼發現竟然互不認識,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的這位下人被一把尖刀直接捅入胸腹。臨死的掙扎之下,他居然撞向對方。
“啊!”正在洗浴的廚娘被破窗而入的血人給嚇得尖叫起來,這聲尖利的嚎叫吧半個杭州滿城都驚得跳起來了。當然這是誇張了,不過隨後滿城裡的槍聲爆炸聲響成一片,連城外的饑民們都驚動了。
嶽王會的衆人、青幫的把頭們從亥時就一直在陳少秋的屋子裡聚會,聽着他似乎夢囈的部署,如果不是嶽王會是這次饑民暴*動的組織者,而陳少秋是創始人的話。這些會黨頭目們才懶得來聽他的這些書生之見,又是首惡必辦脅從不問,又是隻究滿人不及包衣的,就像真能進城一般,再者說進了城也是先繫着外城搶劫啊,那裡纔是富商雲集的所在,油水大的很。
就在衆人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陣槍炮聲響徹雲霄,讓剛剛還瘟雞一般的傢伙們大爲振奮,一個小頭目離着門口近,一步竄出去,然後接着就回來給諸位老大彙報。
“滿城、滿城方向着火了,城門樓子都燒着了,裡面鬧哄哄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諸位,牢記剛剛說的原則,咱們是漢人的王師,一定切記濫殺無辜,……”
“進城了!”“殺韃子了!”“搶大戶了!”
不出意外的是,這些會黨衆人根本就是流氓無產者的菁英,勤懇敬業,門都沒有,服從紀律,說也白說,見便宜就上,遇強敵就撤纔是他們的本色。面對杭州滿城洞開的城門,這些大呼小叫的傢伙們一擁而上,眼裡除了女子就是元寶,社麼革命道路全都和他們再無半分瓜葛,最後連嶽王會的幾十名骨幹也加入了砸門翻牆,搶劫放火的行列裡,暴力犯罪如同鴉*片,讓人不能自拔。陳少秋、柏文蔚和幾個學生被大隊人馬甩在身後,等他們帶着二十多名手裡拿着鳥槍的嶽王會的火*槍隊進了城門,滿城裡已經是狼藉一片,到處是殺人放火,強姦搶劫的遺蹟,滿人大爺們自然遭了秧,漢人富戶只要是在滿城裡的也概莫能倖免,僅僅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西湖邊上就滿是火光和哭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陳少秋兩眼無神的看着眼前被火光吞噬的大街,一個個會黨們扛着成箱的金銀,拖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甚至還有倒提着一個花瓶的,從他身邊走過,卻再沒有人和他們這些領袖打個招呼,大街上全是忙忙碌碌的工蟻,忙着搶劫、忙着搬運、忙着逃生、忙着放火,就是沒有人忙着革命。
“少秋,我們上當了。”柏文蔚苦惱的搖搖頭,“咱們被人當槍使喚了,那些北佬根本就是一些毒蛇。他們早就算到咱們控制不了饑民,也控制不了這些王八蛋會黨,他們需要的是我們承擔這些殺人放火的大罪過,所以他們架好了梯子,讓咱們偷桃子,但是你真覺得咱們今天能革了這杭州滿人的命
嗎?咱們或許能殺光滿人,但是南京呢?北京呢?大清朝會把所有的仇恨都記在咱們這幾十號人頭上,不死不休啊。”
好像是給柏文蔚的話做註解,東門裡響起了整齊的槍聲,不一會兒,那些大呼小叫神勇無敵的會黨如同是遇見鬼魅一般,飛也似的逃向西面,大街小巷在一瞬間被幾千匹草泥馬狂飆,然後就是滿地遺落的金銀綢緞和古董字畫。一地雞毛中,陳少秋苦笑了一下。“文蔚兄,咱們似乎還少算了一招。那就是賊喊捉賊。”
看着遠處已經隱隱約約出現的那些鐵灰色身影和他們刺刀上反射的晨曦,在自己忠心弟子們的保護下,柏文蔚和陳少秋兩人落荒而逃,輾轉前往上海出洋,到東鄰去尋找救國的良方了。
“長官,咱們這是爲啥?”一個起義軍的小隊長看着身後的大車,收穫豐厚,但是對於只是洗劫府庫和幾個有官職的大戶宅邸。那些罪大惡極的滿人爲啥不一勺燴了,很是想不通。
“呵呵,你是不是想和那些幫會一樣屠城才過癮?”李錦回到隊伍裡,他的威望沒有因爲自己身份的暴露而降低,反而因爲他有一幫殺神兄弟而讓大家敬畏。“把整個滿城的人屠殺掉,可不是一個好辦法。”
“大隊長,還是給大家講解講解吧。我看弟兄們都想知道知道吧。”
“好吧,那我就給大家說道說道。”李錦坐在車轅上,見到周圍的戰士們都圍攏過來。“首先,我確實是屬於一支軍隊。你們也看見了,這支部隊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剛剛和我們合作的就是一支特種作戰分隊。咱們再說說爲什麼我們不屠城,而是讓那些會黨人物去做。屠城的壞處有三,第一是增強抵抗力度,爲自己徒增不必要的損失。第二是敗壞咱們起義軍的名聲,爲清廷詆譭、惡魔化咱們起義軍提供口實。第三十減輕朝廷的財政負擔,這些滿人不事生產,全靠清廷養活,在康熙時這些鐵桿莊稼就讓朝廷不堪其擾,我們一屠城倒好了,等於幫清廷減負了。所以留下這些窩囊廢的性命,帶走他們的不義之財,纔是正解。”
看着戰士們都有種恍然大悟的表情,李錦也笑了。以殺戮來增強軍隊的血性、勇敢,是是而非,不分清紅皁白的殺戮,增加的是軍隊的戾氣而不是勇敢,一旦這股戾氣得不到很好控制,將反噬軍隊。還是總座說的對,對待城裡的滿人,有更好的處理辦法。將敢於頑抗的滿人官兵在戰陣上處理掉,把懦弱的滿人青壯和一干老弱送還給清廷。這些徹底廢物化的青壯老弱送回去,清政府接收就是負擔,不接收就是增加滿族人本身的內部矛盾。這樣,爲將來分化瓦解敵人,扶持滿奸,奠定基礎。所謂的建立統一戰線的做法,是以最低代價取得勝利的不二法門啊。
隊伍繼續前進,糧秣槍支都被捆好放在車子上,心裡再無疑竇的戰士們神氣的吆喝着牲口,大車的輪子咕嚕嚕的轉着,向着皖南的山山水水挺進,而身後的杭州火光沖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