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唐汐月是我母后的嫡親妹妹。當年我皇兄被冊封爲太子時,尚且年幼。宮裡諸多妃子爲了爭**謀權,不擇手段,屢次對他暗下毒手,令母后防不勝防。
我母后百般無奈之下,纔將我汐月姨娘從鬼醫谷宣進宮裡,照料皇兄飲食,爲他調理身體。
離王經常進宮教導皇兄武藝,汐月姨娘和離王就是那時候相識的,兩情相悅,海誓山盟,可以說是一段錦繡良緣。
後來墨罕起兵,離王掛印,父皇母后給他們賜婚,離王凱旋之日,就是他們大婚之時……,誰料風雲突變,天不如人願。”
涼辭一聲嘆息,眸中寫滿哀傷和痛惜。
我不知道唐汐月竟然與涼辭還有如此淵源,多嘴無端惹他傷感,只能低聲道歉:“對不起。”
“傻丫頭,”涼辭低頭揉亂我的頭髮,強自笑道:“可能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血親,雖然我與汐月姨娘素未謀面,但是每當提起她,心裡總是悲痛莫名。
在我回京選址建麒王府時,縱然這裡只是斷垣殘瓦,一片廢墟,我也覺得,這裡,是全京城最好的地方。”
“嗯……我也喜歡,只是有些心疼。”我低聲道,心裡也莫名其妙地感到難過。
涼辭拉起我的手就不自覺地緊了一緊。
夜裡的麒王府出奇地寧靜。
我躺在象牙雕花**上,可以聽到窗外夏蟲的輕拉彈唱,感覺心裡前所未有的寧靜和安穩。
涼辭就睡在我的隔壁房間,窗前的燭光透過打開的雕花窗蔓延進我的房間裡,那溫暖的朦朧的餘光將窗影拉得老長。
我想,若是時間能夠這樣定格,或者一直這樣,如滴漏一般緩慢而又寧靜地走下去,滴答滴答,該多好。
可惜好景不長,往往事與願違。
黎明時分,木麟急匆匆地過來稟報,說是朝中出了事情,語氣裡前所未有的焦急。
我正欲披衣下**,就聽到夏初在低聲說教:“小些聲音,別打擾十一小姐休息。”
然後木麟那個呆子竟然“嘿嘿”憨笑兩聲,聽話地閉了嘴。
我想了想,也就作罷,重新躺了回去。聽到隔壁涼辭起身開門,與木麟低聲交談兩句,一起匆匆忙忙地離開。
看外面天色,仍舊還有繁星閃爍,天色尚早。我合攏了眼,卻再也睡不踏實。眼睜睜至天色破曉,睏倦重新襲來,又聽到門外有人嘁嘁喳喳地低聲說話。
是夏初有些爲難的聲音:“可是主子臨走的時候交代過,不讓安樂侯府的人來打擾十一小姐,一概回稟了就是。”
然後是木麟呆頭呆腦的聲音:“那個小樣兒是十一小姐的貼身丫頭,一向最得她**,看她哭哭啼啼的樣子,應該真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還是通稟一聲的好。”
小樣兒過來找我,難道又出什麼事情了?
我一陣心慌,爬起身來,顧不得梳洗,慌忙披上外衫,打開屋門走出去:“怎麼了,木麟,出什麼事情了?”
木麟見我已經醒來,轉身回稟道:“是小樣兒姑娘一清早就來到王府門口,嚷着必須要見您,說是府裡出了大事了。”
侯爺府裡如今出什麼大事,左右與我也沒什麼關係了。那些人全都各懷鬼胎,願意怎樣折騰就各顯神通好了。
我將頭髮攏起來,打了個呵欠,對木麟道:“麻煩你讓侍衛跑一趟,把小樣兒叫過來吧,我正有事交代。”
木麟拱手退了下去,我還未來得及將衣衫整理妥當,小樣兒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令我心一沉!
小樣兒完全不同於往日裡的模樣,髮髻凌亂,滿臉淚痕,紅腫着雙眼,就如兩個鈴鐺一般。見了我,一言不發,就撲進我的懷裡,痛哭起來。
我着急地將她拉開,急切地問:“你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還是受委屈了?”
小樣兒抽噎地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道:“小姐,不好了,......惠兒......惠兒姐姐她......"
我心裡一震,握着小樣兒胳膊的手忍不住用力了一些:“惠兒怎麼了?你倒是說呀!急死人了!”
小樣兒又是哇地一聲:“惠兒姐姐她自殺了!”
“什麼?!”我難以置信地看着小樣兒:“怎麼會?昨日裡她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可能想不開?!”
小樣兒的聲音裡已經有了一些沙啞,難過地說:“今天早起我們不見惠兒姐姐,以爲她是昨天受了委屈,心裡不好受,所以並未往心裡去。
直到後來有人在院子外面的梨樹下,見到了惠兒姐姐的屍體,我們才知道她早已經自縊身亡多時了。”
我愣怔在原地,半晌不能言語,昨日涼辭還曾問我,是不是把惠兒幾人接過府裡來伺候,我不以爲意,沒想到,我不過不在侯爺府裡一日而已,惠兒就命喪黃泉。
雖然我們主僕相處時日並不長,但是惠兒聰慧沉穩,對我也是忠心耿耿。我曾說過,不會讓她們受人欺負,我也曾承諾過,絕對要讓她們幾人揚眉吐氣。但是自從她跟了我以後,一直就爲了我忍氣吞聲,提心吊膽。
我還未來得及給她幸福安穩的生活,她如何就想不開,自尋短見呢?
我將拳頭緊緊握起,咬牙問道:“昨日是誰讓她受委屈了?”
小樣兒吸了吸鼻子,難過地說:“昨天下午七姨娘像瘋了一樣闖進我們院子裡,說要找您算賬,罵得不堪入耳。
惠兒氣不過,理論了兩句,反被七姨娘打了兩個耳光,鼻子都流血了。但是,惠兒姐姐一向通透,怎麼可能爲了這些小事就自尋短見呢?”
又是七姨娘!又是受我連累!我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小樣兒晃了晃我的胳膊,委屈地說:“小姐,嗚嗚......,青婠夫人說惠兒死得晦氣,髒了侯爺府,不讓進屋,也不讓停在那裡,一直催促着讓人擡出侯爺府葬了。虧得蘭兒拼命阻攔,才答應讓我過來尋你,再做計較。小姐,如今可怎麼辦呢?”
青婠!七姨娘!欺人太甚!
一股邪火“騰”地冒了起來,我抹了一把淚,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回府。”
夏初擔心地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無奈地轉身道:“我去讓木麟準備馬車,主子不在,讓木麟陪您一起回去。”
我心裡熊熊怒火正熾,再也聽不進其他話,拉着小樣兒,一路上心急如焚,只恨不得生了雙翅。
如果,惠兒果真是被七姨娘逼死的,我發誓,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新仇舊帳一起清算,肯定爲惠兒討回公道!
我怒氣衝衝地闖進侯爺府,滿腔憤恨地走向自己的院子,心裡反而生了怯意,洶涌澎湃的悲痛暫時澆滅了怒火,我開始害怕,看到惠兒蒼白的毫無血色和生機的樣子。
那一刻,我的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步一步,走得艱難。
惠兒就停在一株梨花樹下,臉色蒼白如紙,落了遍身的梨花,滿目蒼涼,安詳而美麗。
我跪在地上,顫抖着撫摸她了無生機的眉眼,心如刀絞。我從來都不知道,人一死,會變得如此陌生。這哪裡還是那個俏生生,聰慧,伶俐的丫頭?
一時淚如雨下。
蘭兒也是頭髮蓬亂,眼如紅桃,守在惠兒身邊泣不成聲,亂了方寸。
“惠兒爲什麼會自殺?”我擦乾眼角,瞬間又有眼淚洶涌而至。
蘭兒抽泣着搖搖頭:“惠兒這些日子一直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也沒想到她會突然想不開。”
同在一個院子,我竟然從來沒有發現惠兒的異樣,我愧疚地閉上眼睛,難過得不能。
蘭兒抽噎着從衣袖裡掏出一張摺疊得整齊的紙遞給我:“小姐,這是我從惠兒衣襟裡發現的。”
我疑惑地接在手裡,展開,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幾個字,炭條書寫:小姐,對不起。
隱約還有眼淚的痕跡。
這算的上是惠兒的遺書嗎?我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爲什麼會這樣說?
昨天狂石曾經懷疑過惠兒,但是被我很堅定地否決了。我說什麼都不會相信,惠兒會害我。
但是從我手裡的這幾個字來看,惠兒的心思顯而易見,她是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因爲愧疚纔會選擇自殺?
難道真的是她嗎?
我曾經挖空心裡,想找出埋伏在我身邊的那個人,直到後來在紫藤小築地下發現秘道,我纔打消了懷疑的心思。
惠兒真的是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安排在我身邊的眼線?
我不敢置信,努力尋找可以否決的藉口。
“我記得惠兒好像並不識得字,”我猛然想起,擡起頭來對蘭兒和小樣兒說道:“這幾個字真的是她寫的嗎?”
蘭兒低着頭,壓抑着抽噎:“惠兒好像是識字的,我以前見她用炭條在紙上寫字,好奇地問她,她說她剛剛跟小樣兒學的。”
小樣兒疑惑地搖頭道:“我倒是玩笑提起過教她識字,但是她說自己很笨,學不來。”
兩人面面相覷。
我難過地將手裡的紙揉成一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比剛纔更難過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