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六正覺得路途無聊,見金鎏掀開窗簾,便上前搭話道:“我已讓人快馬回京報官,你那些家丁看來是通了匪的,回京後官府許是要上你府上詢問,你可要想好怎麼回答。愛睍蓴璩”
“那是大人們的事,與我何干!”金鎏單手搭在窗框上,尖翹的下巴擱在手臂上,輕鬆的說道,那些山匪和家丁都是大夫人安排的,大夫人若是精明,自然會做好完全的準備,她可不想幫大夫人收拾爛攤子,她沒有把趙管家和家丁一起送去官府,就已經很替大夫人留面子了,要不到時候趙管家萬一把她供出來,就有的她好看的了。
不過退一步來說,即便趙管家和家丁把大夫人供出來,大夫人的孃家,或者是大老爺也會替大夫人把這件事平了,到時候她得罪的就不僅僅是大夫人了,還要擔個處事輕浮遇事不徵求長輩意見的罪名,這種準沒好處的事情她可不做,況且她這會兒不是要去見老夫人嗎?讓老夫人厭惡大夫人可對她更有利!
一想到這裡,金鎏的嘴角就揚了起來,大夫人可是送了一份大禮給她,她怎麼能不好好運用呢!
“你在想什麼?”金鎏眼裡閃着算計的精光,白小六好奇的開口說道。“該不是在想要怎麼處置那幾個家丁吧?”
“我都說了那不是我的事!”金鎏看了白小六一眼,隨口扯開話題道:“我只曉得你有個三哥,就是畢寧郡主的夫婿,沒想到你還有個三叔,是你親三叔嗎?”
“小姐……”金鎏話音一落,馬車裡正在整理枕褥的碧璽就趕緊喚了她一聲。
金鎏還沒有來得及回頭詢問她怎麼了,白小六就大笑了起來,道:“你還真是孤陋寡聞,大秦人誰不曉得我祖父和父親還有幾位叔伯都是沙場英豪,已經爲國捐軀,只有你纔會問這樣的傻問題。”
金鎏聞言嘴角一抽,好像是有人跟她說過白將軍府現在只剩下以爲老夫人和幾位少爺,她怎麼問出這麼不經大腦的問題來了。
白小六見金鎏一臉窘態,也不跟她計較,豪爽的道:“我這位三叔是按輩分排的,具體怎麼算我也不曉得,只曉得我三嫂叫他三叔,我也就跟着叫了。”
“原來如此。”金鎏汗顏的點點頭,豪門世家喜好聯姻,自古以來都是這樣,既然是畢寧郡主的三叔,想必也不會是個販夫走卒之輩。
“我這位三叔曾經上過戰場,前年北邊的匈奴族前來進犯,就是被三叔趕出去的,那一戰三叔打的實在漂亮,打的匈奴王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戰後還讓匈奴王簽下永不進犯年年進貢的條約,爲北邊那些飽受匈奴騷擾的百姓好好的出了一口惡氣!你不曉得,三叔去之前,匈奴王很是囂張,把他的軍隊命名爲不敗之軍,也一連拿下了我大秦三座北邊城池,三叔臨危受命……”說起這位三叔,白小六眼睛就亮了起來,鮮少打開的話匣子也在金鎏這位他單方面認定的朋友面前滔滔不絕起來。
金鎏對打戰的事沒有什麼興趣,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着,偶爾搭上一句,大半精力都放在了沿途的風光上……
就算路上一刻沒停,金鎏和白小六一行人到達京沽口的時候天也全黑了下來,白天喧鬧的渡口上已經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個掛在高高竹竿上的玻璃燈在孤單的亮着。
“三叔大概是已經到了,我要去客棧看看,你也一起去嗎?”相處了一路,白小六和金鎏漸漸熟稔了起來,說話也隨便了一些。
金鎏想了想,搖頭道:“我怕祖母沒有等到我還在船上等着,想先到泊船的地方去看看,若是沒有看到人我再去客棧!”
“這樣也好,只是天已經黑了,你們又是兩個女孩子家,我讓白飛跟你一起去吧,以他的功夫,保護你們兩個綽綽有餘!”白小六說着轉頭看了身後的一名灰衣人一眼。
金鎏看着走過來的白飛,正是從山匪頭子身上拔出匕首的那一個,原想拒絕的,一想這是在外頭,她和碧璽也的確不方便,便應下了,“那便有勞白大哥了!”
“金三小姐客氣!請!”白飛拱手道。
金鎏點了點頭,看了白小六一眼,帶着碧璽朝泊船的地方走去。
京沽口是裡京城最近的渡口,來往船隻衆多,除了一些擁有私人船舶的大戶人家外,還停留着許多大大小小的租用船隻,相比渡口的冷清,這裡便繁華了許多,河岸上燈火輝煌,不僅有生活在船上的漁家來往喧譁,還有一些來不及上岸或者不習慣住客棧的來京者任逗留在船上,正對河面的街道邊客棧酒樓林立,裡面人影晃動,俱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金三小姐,那艘船上掛着金字的彩旗。”
白飛眼尖,很快就發現了一艘船舷上掛着金字的船,金鎏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一個穿着湛藍色窄袖棉襖,下着玄色百褶裙的老婦人站在船頭,四處眺望着,像是在等着什麼人,忙回頭看了碧璽一眼。
碧璽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跳下馬車朝老婦人走了過去,兩人之說了幾句話,便見那老婦人隨着碧璽走了過來。
金鎏遠遠的望着老婦人,見她雖然穿着打扮並不顯貴重,卻有一種特有的穩重,一張有些蒼老的臉已經被凍的通紅,依然沒有半點焦急和責備的樣子,平靜如常,只是在望向金鎏的時候多了一分審視,立馬意識到這老婦人必定是在老夫人身邊有些體面的,忙下了馬車站在馬車旁等着。
“老奴見過三小姐。”老婦人一走近金鎏後便收回了對她的審視,低頭行了一禮,道:“老奴是老夫人身邊的劉嬤嬤。”
果然,金鎏心中暗襯,也不敢託大,趕緊側身避了一下,蹲身行了半禮。“劉嬤嬤好。”
劉嬤嬤見金鎏並沒有傲氣的看不起她一個下人,不僅下了馬車,還禮數週全,眼神柔和了一些,說話卻有些犀利:“三小姐來遲了,老奴已經在船上等了三小姐一個時辰。”
“路上遇到一點事,所以才拖延了時間,讓嬤嬤就等了,不知祖母現在何處?”金鎏也不多加辯解,直接問道。
“老夫人一路辛苦,已經下船去了客棧,老奴這便帶三小姐過去,老夫人正在等侯三小姐。”劉嬤嬤說完轉身就要帶金鎏去客棧。
“嬤嬤請稍等。”金鎏忙道,轉頭對白飛道:“既然金鎏已經找到祖母,那便不麻煩白大哥了,多謝白大哥相助,回去請代我多謝六少爺。”
“金三小姐客氣!”白飛拱手說道,對劉嬤嬤點了點頭,轉身朝跟白小六約定好的客棧走去。
“嬤嬤……”白飛離開,金鎏才轉身望向劉嬤嬤,見她一臉疑惑的望着白飛的背影,忙解釋道:“白大哥是白將軍府的人,來的路上還多虧了白六少爺出手相助,金鎏才得以來這裡。”
劉嬤嬤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扶着碧璽的手上了馬車,帶着金鎏一行人朝老夫人所在的客棧走去。
老夫人住的客棧雖然離渡口遠了一些,卻是京沽口最大的一家客棧,客棧高三層,裝修精緻,住在這家客棧的客人也都是些衣着華麗之人,站在客棧外聽不到裡面半點喧鬧的聲音,客棧挑高的正門上,四個碩大的金漆大字“泰和客棧”在鮮紅的燈籠下閃閃發光。
馬車剛在客棧外聽好,一個身上搭着雪白布巾,戴着湖藍色小氈帽的小二便笑米米的躬身迎了出來,“客官是用膳還是住店?用膳有大堂和雅間供客官選擇,若是住店的話,本店上房已經注滿,只有下房可以入住……”
“我們家老夫人已經先行來過來,帶我們去見她老人家。”劉嬤嬤似乎嫌店小二話太多,沒等他說完就開口說道。
“這位老人家說的是金家老夫人吧,老夫人住在天子三號房,小的這便帶三位上去。”店小二業務熟練,眼睛一轉便想到劉嬤嬤口中的老夫人大概是客棧裡的哪位客人了,看了一眼她們身後的馬車問道:“客官的馬車小的讓人牽到後面去可好?”
“有勞小二哥了,只是那最後面一輛馬車裡還有些麻煩,請小二哥多加照應。”金鎏忙含蓄的說道,見劉嬤嬤轉頭望着自己,也不解釋,微笑的望着店小二。
渡口的客棧南來北往的客人衆多,店小二見過的人經過的事也不少,自然明白了金鎏話裡的意思,毫不遲疑的點頭道:“客官放心吧,小的會替客官辦好的。”說完朝店內招呼了一聲,讓人過來牽馬車,然後才帶着劉嬤嬤、金鎏、碧璽三人進了客棧,朝樓上走去。
客棧內部的裝潢比起外面更顯奢華,從桌椅到樓梯,甚至是頂上的裝飾雕刻,一色純紅木的打造,大廳擺放的桌椅並不多,寥寥三四張桌子,配上四張高背鋪皮草坐墊和搭子的椅子,靠牆便甚至還用紅木板子隔了一個博古架出來,上面擺放着各種各樣的古董,卻不知道是不是真品。
店門開在最左邊,旁邊是一流四扇窗戶,因爲天冷沒有打開,窗戶上封的是透明的玻璃,而不是平常客棧常用的白綿紙,窗戶對面挑高兩層臺階另放着三張桌子,看上去比大廳內的桌椅更爲精緻一些,中間都用編成網狀的竹片隔開,竹片之上巧妙的用枯黃的稻草搭了一個門頭,上面寫着每個隔間的名牌,下面吊着一把紅木樹枝,看上去頗有些趣味。
樓梯正對大門,樓梯上鋪着一塊手工編織的地毯,造型精美大方,讓人不忍下腳,站在樓梯中間往大廳裡看,金鎏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古代傢俱展覽館一般。
“那個架子上的古玩還有客官腳下的這塊地毯都是我們東家從外面淘換回來的,俱是難得一見的真品。”店小二見金鎏眼睛盯着對面牆上的古玩,忙笑着說道。
金鎏心裡一驚,客棧可是人來人往的地方,魚龍混雜,即便這間客棧高級一點,來往的人看上去也是有些身份的,可是誰又能保證這些人之中沒有一兩個敗類?還有她腳下的這塊地毯,柔軟舒適,純手工織造,看圖案也像是舶來品,泰和客棧的東家是該多有錢,纔會捨得拿這些東西來糟踐?
金鎏開這家客棧的東家好奇不已,可是礙於劉嬤嬤在場也不好細問店小二,只得對他笑了笑低頭緊走了兩步。
店小二慣是會看眼色的,見狀知道金鎏沒有攀談的意思,加快了腳步帶着她們上了三樓。
泰和客棧的三樓面積不小,卻只有四間上房,兩兩挨在一起,中間建了一個兩層的小亭子,正好把四間客房隔了開來,亭子的周圍還種上些花草,這才大秦的建築風格中已經算是別樹一格的了。
四間天字上房都已經住了人,店小二帶着金鎏三人走到天子三號房門前敲了敲門,還沒有說話,房門就從裡面打了開來,一個年輕男子站在門口。
“客官,你有客人到了。”店小二笑着對男子說道,側身讓了讓。
“三爺,三小姐來了。”劉嬤嬤給金鞠沅行了一禮,開口說道。
三爺?是……她三叔?金鎏心裡一驚,白小六來接不知道是哪門子的三叔,她卻接到了親三叔,可是爲何沒有人告訴她她還有個三叔?就連大夫人讓她來接老夫人的時候都沒有提到過!
金鎏望着金鞠沅發呆的時候,金鞠沅也望着金鎏,像是不滿她的直視,甚至見了長輩還不行禮似地,視線變的尖銳起來,也不等她開口便撇開視線,隨手朝店小二拋出一粒碎銀子道:“進來!”
“多謝客官,多謝客官!”
在店小二歡天喜地的道謝中,金鎏跟着劉嬤嬤進了屋。
天字一號房是個套間,裝修風格不像大廳一樣奢華,雖然一應用品依然精緻,卻更多了一份淡雅,老夫人大概是剛用過晚膳,用半乾的帕子擦了擦手,正捧着一杯淡茶在漱口,只偏頭看了金鎏一眼,便低下頭去。
金鎏心道不好,老夫人只怕是氣她來晚了,也不急着解釋,帶着碧璽低頭上前往地上一跪,剛要磕頭請安,就聽頭頂上“嘭”的一響,老夫人用中氣十足的聲音道:“你來晚了,回吧,明日我自己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