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聲音在他腦子裡說話時,勒克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來。你的小隊到你左邊去,殺了那兩個矮人。
他立刻認出這聲音是屬於先知坦古爾的。接着他腦海裡浮現出一幅清晰的畫面,那是他在混戰中走向那兩個刺有紋身矮人的路線。他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可能產生了幻覺,但那個聲音又嘰嘰喳喳地用他熟悉的那種傲慢專橫的腔調說話了。你還在等什麼,笨蛋?現在就去,不然我就把你的心吃掉!
勒克認爲最好還是服從命令。“馬上去,最厲害的巫師。”他喃喃地說。他尖聲叫他的部隊跟他走,然後朝他接到命令的方向跑去。
馬車被驚慌失措的騾子拉着,在混亂中失去了控制。矮人們和老鼠人們急忙往旁邊一閃,避開這些動物的亂蹄亂跳。白恩在馬車後面翻滾着,瘋狂地試圖恢復平衡,但當你渾身是血的時候很難做到這一點。他聽見瓦里克時而對着騾子喊停,時而狂笑着向一羣羣狂奔的老鼠人扔炸彈。
瓦里克似乎沒有想到,每當那羣疲憊不堪的騾子似乎要放慢速度時,他就又扔出一個爆炸裝置,把它們驚嚇得更厲害。白恩一點也不覺得稀奇,這些可憐的騾子早就都嚇壞了。炸彈也對他產生了同樣的影響。每時每刻,他都有點擔心其中一個裝置會在瓦里克手裡爆炸,毀掉馬車,把矮人和白恩直接送進墳墓。
每隔一段時間,他總能把自己拉過馬車的邊緣,瞥見一些他知道將永遠銘刻在他記憶中的景象。一些建築物着火了,火勢還在蔓延。火花和煤煙在風中飄浮。也許其他矮人也用過像瓦里克這樣的炸彈,也許是某種可怕的武器或巫術的作用,但白恩並不懷疑這場大火會毀掉整個城堡。火焰已經從巨大的煙囪裡竄出,斷斷續續地照亮了這場戰鬥,產生了一些地獄般的瘋狂景象。
他看見一個老鼠人從鑄造廠的大樓裡衝了出來,整個身體都在火焰中燃燒,毛髮像彗星尾巴一樣從身體上垂下來。空氣中瀰漫着燒焦肉的可怕而誘人的氣味。這種生物極度痛苦的尖叫聲甚至比戰鬥的咆哮還要刺耳和清晰。就在他注視着他的時候,這個垂死的老鼠人撲向了一個矮人戰士,像死神一般緊緊抓住他。火焰從它的身上蔓延到它的受害者周圍,矮人的衣服開始冒煙,即使他迅速地用斧頭把它從垂死掙扎中解脫出來。
馬車顫抖着在地上彈了起來。有什麼東西裂開了,有一種可怕的噼啪聲和磨擦聲。回頭一看,白恩可以看到他們碾過了一個矮人的屍體。車輪壓碎了它的胸膛,鮮血和血肉從它的嘴和鬍鬚中滲出。
接着蒸汽矇蔽了他的雙眼,他的皮膚有一種短暫的焦灼感。在他的劍刃和額頭上聚集了一種即將面對死亡的緊張感,他有一種可怕的感覺,這就是被活活煮熟的滋味。經過一個短暫而痛苦的時刻,他們從蒸汽雲中衝出來了。
這時,他看到一根大管子斷了,蒸汽在戰場上自由地噴射。他看着一個矮人和兩個老鼠人從蒸氣雲裡滾了出來,他們的手仍然緊握着對方的喉嚨。矮人的臉像是被煮熟龍蝦一樣的紅色,大片的皮膚已經起了水泡,正在散發出熱量。而老鼠人的皮毛又溼又粘,看上去糟透了。
馬車轟隆隆地開進了一場混戰的中心。他們的身體擠得那麼近,誰也沒有機會躲開騾子的蹄子。當馬車像戰車一樣在人羣中滾動時,頭骨裂開了,骨頭碎裂了。倒下的人被鐵車輪碾碎。隨着車速的減慢,白恩掙扎着站了起來,環顧四周。瓦里克已經不再扔炸彈了。現在這樣做將造成不分敵我的屠殺。矮人們和老鼠人現在已經混在一起,很難找到容易攻擊的目標。
騾子直立起來,用蹄子在空中踢着。它們這樣做的時候,馬車開始不平衡了。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也有戰鬥所形成潮汐和洋流,就像在海里一樣。來自馬車一邊戰士身軀互相擠壓而產生的壓力開始掀翻這輛失去平衡的馬車。白恩抓住瓦里克的肩膀,示意他們跳下去。瓦里克擡頭看着他,笑了。他停下來只是爲了拿起他的書,然後跳進人羣中。
從他眼角的餘光裡,白恩覺得他看到了兩個矮胖的、身上有紋身的矮人在一羣老鼠人中間開路。從他這處高度有利的位置上,他可以看到一股新的老鼠人隊伍從兩棟建築物之間的空隙中冒出來,向兩個棄誓者逼近。白恩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腦子裡思考他接下來應該前進的方向,然後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手裡揮舞着劍。甚至在他落地之前,他的劍刃就已經在撕裂老鼠人的血肉了。
勒克在原地停了一會兒,讓他的戰士從他身邊掠過。他指着他被派去殺死的兩個矮人,厲聲命令道:“快-快!殺-殺!”
他們的人數是敵人的二十倍,這一事實使他受到鼓舞,他那勇敢的風暴突擊隊員向前衝去,急切地想要殺出重圍,渴望着在戰鬥中獲得榮譽和榮耀。勒克很想加入他們,但這兩個矮人的表情讓他尾巴根部的毛都豎起來了,他的脊樑骨也不禁一陣顫慄。
他不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對矮人來說,他們當然是高大的,他們的鬍子豎立着,身上有古怪的紋身,武器上沾滿血跡,看上去確實很兇猛,但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從他們站着的樣子來看,他們完全沒有恐懼,他們甚至可能在享受他們面對絕望的機會這一事實,這些都讓他猶豫了。看來他們一定是瘋了,這本身就足以使他們敬而遠之了。後來他從中認出了他們中的一個參加了海德堡戰役,他更加不想參與這場戰鬥。有可能矮人格雷羅根真的在這裡嗎?
當第一批風暴突擊隊員到達這兩個矮人所在的地方時,他不祥的預兆就變成了必然。他認識那個鼠人:那是副隊長弗瑞夏特,一個咄咄逼人、兇狠愚蠢的鼠人,很明顯他想要挑戰勒克作爲利爪隊長的地位。他是一個傻瓜,但卻是一個勇猛的戰士,毫無疑問,他會很快打敗那些矮小的敵人——儘管矮人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擔心的跡象。
那是勒克最熟悉的一個,那是一個有着巨大發冠的矮人,他的頭皮上高高地豎着,用他那可怕的大斧子砍着,把弗瑞夏特的頭從他的肩膀上分開。他也沒等後面的鼠人接近他,而是衝了上去,揮舞着斧頭,用他那粗野而不文明的語言咆哮着,發出古怪的挑戰。
勒克原本期待看到矮人倒下,被一股鼠人的浪潮壓垮,但是沒有——他甚至沒有放慢腳步。他前進的時候,就像一艘鋼鐵船,衝進了風暴洶涌的大海,巨大的斧頭在旋轉,像火腿一樣大的拳頭猛擊着,打斷了骨頭,切斷了四肢,殺死了任何擋在他去路上的東西。
另一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雙手各持一件武器,用任何一種武器殺人都毫不留情,他那駭人的力量從他的鐵錘把帶頭盔的頭骨打得稀爛的樣子上就可以看出來,而他另一把斧頭快樂地埋在風暴突擊隊員厚重盔甲保護的胸膛裡。
“快點。他們正在變弱!你將會殺了他。”
這個戰士有點懷疑地回頭看着他。勒克露出了他的尖牙,威脅地甩着尾巴,他很高興地看到了這個鼠人接下來的衝鋒,不知爲何,他更害怕他的利爪隊長而不是敵人。勒克又向前推出了兩個人,尖叫着:“快去。快去。你們人數比他們多。你們會品嚐到他們心臟的滋味。”
勒克提醒他的手下要注意數量的優勢,而所有這一切都是爲了鼓勵他手下的其餘部分進入戰鬥。這種優越感總是鼓舞着鼠人的勇士。勒克只希望他不要在矮人累壞之前就把他的手下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