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嘴脣溫熱芬芳……在微微顫抖。她不知所措地緊咬着牙關,任憑我的舌尖在她的嘴脣上滑動,然後她微微張開了它。但我已經微微後仰,離開了她灼熱的氣息。
一時無語。
甚至連我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我依舊保持着輕輕攬住她的腰肢的姿勢注視她的雙眼,直到她的睫毛再一次顫抖着垂下,而樓下傳來了聲響。
安德烈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然後從被打破的窗戶裡跳了出去:“我去把大門弄開。”愷薩看着我們聳了聳肩,接着也跟着跳了出去。
“有些唐突。”我說道,“如果你無法接受……”
“不……”她上前一步,用力地抱緊了我。她的身體甚至比在古魯丁的時候更加柔軟,而我沉默了一會,在她的耳邊輕聲說:“現在,我爲你講一個故事……”
“我是一個魔法師。我從前住在古魯丁。其實艾爾.穆恩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撒爾坦.迪格斯。”
她抱着我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沒錯兒,就是那個撒爾坦.迪格斯,最著名的那一位。很久之前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她和你擁有同樣的姓氏,而且後來成爲了一位帝國侯爵……”
我一直都沒有弄清楚在我說出這個長長的故事的時候,珍妮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她抱着我安靜地傾聽,只是與我貼得越來越緊。在我偶爾停下話題回憶往事的時候,她就把頭埋在我的袍子裡……但她沒有哭過,因爲我感覺不到溫熱的液體。
“……後來我重生在古魯丁海岸,身上擁有些三百年前的記憶碎片。我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將近二十個年頭,然後有一天打算出門旅行。接着,我遇到了一位女騎士。”
我停了下來,將攬住她的腰肢的雙手放鬆,等待她推開我,或者其他動作。然而她的身體依舊停留在我的懷裡,接着擡起頭呼出一口熱氣來,輕輕親吻我的嘴脣:“那二十年你一定過得很孤獨。”她顫抖着睫毛微笑着說,“很不錯的故事,你該將它寫成一本書,名字叫做‘法師手札’。”
我認真地看了看她,然後微笑道:“嗯……一個長長的故事。但你喜歡麼?”
“不喜歡,然而……”她深吸一口氣,“我不介意。”
我深深地擁抱她,並且將自己的側臉貼在她的髮髻上。
玻璃杯裡的紅茶表面升騰着着白色霧氣,托盤裡用以裝飾的紅玫瑰有些憔悴。我看着一隻停在窗外秋日陽光裡的褐色冬雀想着心事,身子深陷在寬大柔軟的沙發裡。自從重生之後我第一次坐得如此舒適,感覺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放鬆了下來。
同時放鬆的還有我的心靈……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坦蕩輕快——因爲已經無需再隱瞞其他的秘密。從此我可以毫無顧忌地使用自己最熟悉的那個名字,而不是艾爾.穆恩或者馬克.扎西。
安德烈則有些失神。他偶爾會看向我,然後飛快地移開目光。他手中端着一盞玻璃杯,其中的紅茶已經喝上了半個小時。他看到了一切,現在顯得萎靡而疲憊。
珍妮和他的父親在另一間房裡——史蒂芬的臥室。那位爵士還攜帶了那幅畫,我想那將會是一個令珍妮開心些的故事
在男僕第三次爲我們換上了紅茶之後,臥室的門打開了。珍妮走了出來,輕聲呼喚我:“……撒爾坦。他……請你進去一下。”
我看了看她一臉的愁容,起身走進房間。珍妮在我的身後關上了門。
“我不得不感謝您拯救了馬第爾家族,法師先生。”此刻他半躺在牀上,胸口的刀傷被繃帶包紮妥帖,但仍有絲絲血跡滲出。他的眼窩深陷、氣息衰弱,似乎症狀並不完全來源於胸口的傷害以及連日的驚嚇。
我皺了皺眉,取出我的手札來,輕輕碰觸他的額頭:“北辰之星護佑着您,閣下。”
手札上的恆定魔法驅散一些他身上的虛弱狀態,他的呼吸頓時變得流暢,臉色也柔和了很多。“感謝您的祝福……我甚至感到它的確生效了。”史蒂芬微笑道,“然而不論是您的藥劑,或者是您的魔法——我沒有不敬的意思——都無法再幫助到我了。我的身體裡生長了一個腫瘤——”他指了指自己的胃部,“在這裡。”
一個腫瘤。我沉默了一會,嘆了一口氣,“的確是件麻煩的事情。”
“每個人的生命都有終結,法師先生,到了我這個年紀,已經看得開了。”
然而我已經三百多歲了,我在心裡默默想到,還是沒有看開。凡人啊……如何能理解生命的珍貴——當你發現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的秘密唾手可得,即將就被你揭開的時候……如何能看得開。
“我的醫生告訴我,我的生命還有三十多天。我從未告訴珍妮這個消息,哪怕是在她離家的時候。”他擡起手來指了指靠在一邊牀頭櫃上的畫像,向我笑笑,“但我慶幸自己在發現她偷偷溜走的時候沒有阻止她,於是她遇到了您。無論你是否相信,我現在認爲您就是預言中的那個人,那位能夠復興馬第爾家族的法師。”
“我相信。”我輕聲說道,“我似乎的確與你們的家族有着永遠無法擺脫的糾葛。”
“於是我請求您讓這個預言成爲現實。”他忽然緊緊地拉住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是一位法師,您有這樣的能力。我們家族現在已經與納尼亞伯爵勢不兩立了,我幾乎可以預見從北方貴族們那裡到來的打擊……我死後就只剩珍妮一人,她無法承擔這樣的重任。”
“好的。”我輕聲說道。
“您……”他似乎對我的乾脆果斷感到有些驚異,從靠枕上擡起頭來看我。
“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我笑了笑,“但我有一個要求——我需要你們家族的一些資料,一些三百年前或者更早些的資料,無論是衣物還是書信……我都要。”
“我看得出您對我們家族的那位祖先有極大的興趣……儘管我並不知道原因。但如果這些資料能夠對您所有幫助的話,您可以全部帶走——稍後我會將檔案室與圖書館的鑰匙給您,您想在那裡呆多久就呆多久。”
我起身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房間。
暗精靈們的出現的確爲馬第爾家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不少合作關係被破壞,大量的債務關係因爲緊急的流轉而亂作一團。鐵礦的礦工們心生不滿,一些生意方面的好手遠離家鄉,甚至連從前的三位家族管家都有兩位死於暗精靈之手,另一位則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儘管史蒂芬已經說明自己先前的“愚蠢”做法是因爲被邪惡的魔法控制……然而大多數的人們都不肯相信。畢竟魔法這東西太過虛無飄渺飄渺,人們眼中所見的、最在意的還是錢袋裡金幣的流失和先前粗暴的違約行爲。
史蒂芬在生命中最後的時光裡帶着珍妮四處奔走,試圖用最短的時間令她掌握最多的信息,然後在自己逝去之後保證家族不會那麼快就衰落下去。
安德烈與愷薩成爲了他們的得力助手,傭兵的從業經歷與安德烈身上的某種優雅氣息令他在與形形色色的人們周旋的時候顯得遊刃有餘。然而史蒂芬仍舊在一天夜裡與我長談的時候搖了搖,輕輕嘆息道:“那的確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勇敢、睿智、仁慈。然而他太仁慈了。他沒法成爲我這樣的人。”
他的確是太仁慈了。我在心裡想道,然後繼續埋頭於那些散發着輕微的黴味兒的檔案之中。我想從這些舊紙堆裡——這些不同於一般的歷史書籍的舊紙堆裡找到一些我想要的東西。
這些天我一直待在馬第爾家的檔案室與圖書館裡,查閱這些三個世紀以來不間斷地積累起來的資料。不少流言蜚語隱晦地出現在後世的即在當中,而最奇妙的是,這些信息在我死後一百年左右出現的最頻繁。
這似乎是因爲那位女主人去世得太久,導致她的後代不再那麼避諱談起她的過往。而時間再向後,則是因爲年代過久遠,人們只能以訛傳訛了。
一些線索逐漸清晰了起來,而我不斷地用羅格奧告訴的那句話來麻痹自己——“這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些煩惱”。
在圖書館裡待到了第六個夜晚的時候,我終於推開了眼前那本厚厚的書,閉上眼睛開始沉思……一個在我死後的世界漸漸出現在我的腦海當中,我甚至聽得清故事裡面那些人物的笑聲,看得到故事裡面的陽光,感受得到故事裡面的晚風。
那個時候……歐瑞還是一個帝國。那個時候,米蓮娜.馬第爾成爲了一位女侯爵——因爲她在最危急的時刻殺死了那位兇名昭著的死靈法師撒爾坦.迪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