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隨後從二樓的拐角處又出現了兩個傢伙——兩個穿着橡葉法袍、擁有銀色頭髮的尖耳朵的傢伙。他們急匆匆地跑下樓梯來到約瑟芬的身邊,然後大聲吩咐另外幾個衛兵:“去拿水來,冷水!你們這些蠢貨!”
他們使用的是一種有些陌生的語言,我僅能從發音方式和某些熟悉的字句當中推斷整句話的意思……這似乎是變種的精靈語,或者說暗精靈語。
約瑟芬惡狠狠地看着大廳之下的人,對其中一個暗精靈魔法傀儡大叫:“殺光他們!他們之中有一個法師!該死的……留下那個尼安德特人!”
攔在人羣之前的衛兵們立即舉起了刀劍……這時我大聲說道:“留下一個尼安德特人?王子殿下……你是指我麼?”
我在說話的時候使用了一點精神衝擊的小手段,那些衛兵們的動作立即遲緩下來,並且看向我的位置。我分開了攔在身前的貴族與侍衛,與身後的三人……噢,還包括羅格奧,走到了那羣衛兵對面。
那兩個魔法傀儡的臉色立即凝重了起來——因爲我沒有尖耳朵,我顯然不是魔傀儡,我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法師……還是挺強大的那種。
“法師,如果此事與你無關,我勸你還是離開此地。我們會保證你的安全。”其中一個高些的暗精靈魔傀儡皺着眉頭說道,“我們的導師是大法師米倫.尼恩,暗精靈的女王——你沒法兒對抗她。”
“你們的導師是大法師,不代表你們也是大法師。”我瞥了一眼身後那些因爲聽到了這兩個名號而有些退縮的貴族們,繼續說道,“據我所知你們甚至不是法師,僅僅是一些能夠只用被儲存在魔杖當中的魔法的傀儡——米倫.尼恩在將你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前一定許諾過你們比暗精靈本身的壽命更加長久的生命,並且告訴你們可以像一個傳說中的法師一樣受人敬畏吧?”
他們皺起眉頭仔細打量我,試圖弄清楚我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爲何會知曉這些內幕。
“然而她一定沒有告訴你們,你們的身體實際上只能使用三到四年。魔法的力量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得到的,哪怕是精靈——”我微笑道,“那時候你們將清醒地體驗身體腐爛的痛苦——直到世界的盡頭。”
“殺了他!”稍矮些魔傀儡似乎不想再聽我的這些話,他猛然舉起手中的魔杖對準了我,然後嘴脣飛快地蠕動起來。一點明亮的火星在魔杖頂端的紅寶石上出現,接着迅速地暴漲爲一個火球——我在去往古魯丁的路上遇到的那個暗精靈魔傀儡也使用過這個魔法,威力不俗。即便是一個全身覆滿了重甲的戰士被它擊中也會被高溫蒸熟。
他身前的那些衛兵們也高舉武器,踏着沉重的腳步向我飛撲過來。
但我在他發射出這個魔法之前擡起來手,然後高聲喝道:“你膽敢對抗我?!”
高級法師有很多法子打斷一個低級法師的施法——在兩者的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例如此刻,我將狂暴的精神力量蘊含在我的一聲高喝之中,正要衝到我面前的衛兵們猶如撞上了一面看不見的牆壁,連發絲被某種力量擊打得向後飛揚,接着猛然跪倒在地、武器脫手,痛苦地嚎叫起來。而那魔傀儡手中的凝聚成一團的火球因爲他忽然受到了精神衝擊而變得翻滾不定,非且在一瞬間發生了爆炸。一團濃重的火光席捲了他的身體,填充身體之中的香料與寶石像是節日夜空中綻放的禮花一般四濺,險些擊穿了站在他身邊的那個魔法傀儡的鼻子。
這時候被呵斥去取水的衛兵趕了回來,稍微一愣之後用力地將水桶裡的水潑向燃着火苗的樓梯。暗精靈王子當即變成了一隻落湯雞,蹬着雙腿脫離了那蛛網,只是臉上已經一片灰黑。
魔法的力量先是使得我們身後的貴族與侍衛們大驚失色,但他們隨即就生起了“落井下石”的勇氣,撲上前去收繳了那些倒在地上的侍衛們的刀劍,然後毫不留情地將其殺死。約瑟芬與剩下的一個魔傀儡和樓上那幾個被黏住的侍衛飛快地退上了樓梯,打算趁亂逃跑。但穿着黑絲絨禮服的珍妮提起裙角從地上拾起一柄闊劍,狠狠地擲向了約瑟芬。他驚慌地低頭閃避,劍刃隨即插入了另一個魔法傀儡的腦袋。
“如此驚慌地逃跑可不是一個精靈貴族所應有地風範,王子殿下!”我大步踏過那些衛兵的屍體高聲說道,同時一彈手指,口中快速地吟誦了三個音階,一團墨綠色的藤蔓立即從他腳下的地毯中生長出來,再次令他撲倒在地。他身邊的幾個衛兵試圖回身將他拉起,但樓梯下侍衛們的長劍飛旋而至,徹底地殺死了他們。
“您總得爲您的所做作爲付出代價。這樣不負責任地逃跑,可一點兒都不像一個紳士。”
“我以我的母親的名義,暗精靈女王米倫.尼恩的名義發誓,她必將嚴懲你們——”他躺在地上大聲咆哮。
“前提是她得知道發生在這裡的事情。”我聳了聳肩,打斷他的話,然後轉向大廳中的貴族與他們的侍衛,“諸位同意將這裡的情況告知那位暗精靈女王陛下麼?”
“除非這小子自己跑過去抱着那個女人的大腿哭訴!”蓄有兩瞥大鬍子的阿瓦爾爵士提着一柄闊劍大步走上樓梯,“讓我現在就殺了這小子!暗精靈的爪子可不能伸得這麼長——歐瑞還是人類的王國!”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約瑟芬的身邊陡然亮起一團七彩的光芒,將他包裹在了裡面。阿瓦爾先是愣了一愣,然後看向我的臉,並且在發現我表示反對之後大步上前高高地舉起闊劍,斬向約瑟芬的頭顱……然而刀刃被那層光彩擋住了。
他不甘心地再次劈斬,依舊毫無效果。
“那是一個魔法,閣下,高等魔法彩虹法球。”我在他身後笑道,“王子殿下害怕了……於是把自己囚禁起來。就像他從前囚禁別人那樣。”
然後我走到他身前蹲下,隔着那層七彩的光芒說道:“小傢伙,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走出來?一個法師施展這樣的魔法……倒是可以收發自如。然而你現在用戒指當中儲存的法術施展出來,你如何收回它?”
他憤怒地盯着我,不肯回答我的話。
我站起身來圍繞着着這個彩虹法球走了一圈,然後用惋惜的語氣說道:“十枚戒指……至少儲存了十個高等魔法。一個‘霜之冰凍’,一個‘彩虹法球’……剩下的八個是什麼?一定還有殺傷力更加強大的法術。只是……你太懦弱了,約瑟分。”
然後我轉身面向大廳之中的那些貴族們,雙臂撐在欄杆上:“諸位,我也是馬第爾家的朋友,我是一個魔法師。”
他們安靜地聽着我說話,同時看着珍妮與愷薩和安德烈拉着羅格奧走了上來:“我身後的這個囚徒,的確像他自稱的那樣,是暗精靈女王米倫.尼恩的兒子。而那位女士是一位大法師——也許大家對大法師還不是很熟悉……但請相信我,任何一個大法師都擁有憑藉自己的力量、毀滅一座堅固的城堡的能力。”
人羣開始騷動起來,但我繼續說道:“因此我得提醒各位,在走出了這扇門之後,忘掉剛纔發生的事情,忘掉我們剛剛見過的那位暗精靈王子。否則我不敢保證那位女士在得知了他的兒子被囚禁的消息之後不會將怒火發泄到你們的身上。”
“你們這是自尋死路!”彩虹法球中的約瑟芬已經掙脫了纏繞着他雙腳的藤蔓,站起來大聲怒吼:“我一定會殺死你們——把你們的頭骨製成宴飲的器具,慶祝你們的末日!”
“感謝約瑟芬王子殿下爲我提供了令人信服的有力佐證。”我微笑道,“我想現在大家應當更加明白保守這個秘密的重要性了。”
臺下的人們發出了一陣鬨笑,珍妮趁機站在我的旁邊,高聲說道:“同時我保證,在我的父親恢復健康之後,我們將與各位重新簽訂鐵礦交易的合同,並且……”
“雙倍補償你們的損失。”我接口道——代達羅斯陵墓外面的那些藍寶石、陵墓之內那位古代君王所遺留下來的財富足以買下三個行省……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依靠出售幸運戒指度日的小法師了。
貴族們頓時鴉雀無聲,看向珍妮。她轉臉看了看我,然後朗聲道:“他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可是您如何保證真的能夠雙倍賠償?”一個年輕的貴族在樓下問道,“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據我所知……”
“我是一個魔法師,年輕人。”我收斂了笑容,肅然看着他。在我的“真實之眼”的凝視下,他訕訕咽回了後面的話,退後了一步。
似乎還有些人想要發問,於是我開始施展一個法術,一個從前記憶在我的手札之中的魔法,“死亡召喚”。
無形無色的魔力在我精神之力的牽引下沒入那些已經死去的衛兵的身體之中,然後他們的身子抖了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神呆滯,身體前傾,傷口中還流淌着血液。但這些對於生者來說足以致命的傷勢已經無法再傷害到他們了……噢,不,是“它們”。
貴族們立即亂作一團,甚至有些女士大聲尖叫了起來。我沉默地看了他們一會,然後緩緩說道:“諸位不必驚慌。我不想勞累大家搬運這些屍體……所以就由我代勞吧。”
然後我高聲喝道:“擦乾淨地上的血跡!然後讓先生女士們安心離開!”
這些屍體立即緩慢卻鑑定地移動了起來,而貴族們則縮到了大廳的另一邊,鴉雀無聲地看它們用沾染着鮮血與腦漿的手腳撕裂自己的衣服擦拭地面……然而隨着它們的動作,屍體上的血液又不斷地流下來。地板上漸漸變得更加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穆恩……你沒必要這樣恐嚇他們。”珍妮的臉色有些發白,皺着眉頭不去看大廳裡那些可怕的屍體,“畢竟他們剛纔幫助過我……”
“那麼就由你來讓他們離開。”我看着臺下那些臉色發青的貴族們,說道。
珍妮立即向他們表達了歉意並且再一次承諾了雙倍的賠償——這一次再無人敢於質疑。大門還沒有打開,於是那些貴族的侍衛們舉起椅子雜碎了窗戶,帶着他們的主人逃命似的溜了出去。
“現在他們感激的是你,怨恨的是我了,珍妮。”我揮了揮手,讓那些屍體走到門邊堆疊着躺下,然後仔細打量眼前這個愈顯美麗的女孩。
她穿上黑色的長裙……簡直和米蓮娜一個樣。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觸摸我的臉。我用餘光掃視了一下沉默着走了開去的安德烈,沒有避開,“就像是真的皮膚一樣。”她微笑了起來,“不過我還是習慣從前的你。”
“那以後你得試着習慣現在的我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擡起了手,握住她的手指……柔軟光滑,甚至有些發燙。然後我們一起沉默了。
“因爲這纔是我本來的樣子。”我深吸一口氣,放開她的手,“處理好這裡的事情之後,我會把所有的故事都告訴你。現在你應該去見見的父親——他受了點傷,但是已經沒有大礙了……我想他那裡還有另外一個故事也要告訴你。”
她低着頭沉默了一會,轉身去看走下樓梯的安德烈與愷薩,“其他人呢?他們在哪裡?”
“都……死掉了。”
“那麼你一定經歷了很多危險……抱歉我沒有陪在你的身邊。”
“那麼我也並必須道歉了——你被那個傢伙囚禁了那麼久……”我指了指仍舊沉默着站在不遠處的法球裡的約瑟芬,“但願你沒把我給你的戒指和武器弄丟。”
“當然沒有!”她幾乎是立刻擡起了自己的左手,“我一直保留着它……”然而那戒指被她戴在了左手的無名指上。我的心裡似乎又是微微一顫。
“我原本以爲你不會來的,穆。”她似乎是此時才記起這枚戒指現在所處的位置代表着什麼,垂下濃密的睫毛,輕聲說道,“但我想我至少可以戴着它……”
“我原本以爲你不會來的,撒爾坦。”我忽然記起了在三百多年前的某個傍晚、某個戰場上,米蓮娜被我抱在懷裡,在夕陽下說出過這樣一句話。
於是我走近一步,毫不猶豫地用嘴脣堵住了珍妮弗.馬第爾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