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們擔心那些異族會不會乖乖離開,諾曼卻是一點都不擔心。
這連續的幾場比試,不僅讓他們完成了賭約,更重要的是,讓那些異族對於他們這支隊伍的武力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和動搖。
門羅他們那幾個傢伙,光是從穿着上就能看出來他們在這支人類隊伍中的地位是非常低下的,可是現在就是這幾個看起來地位低賤、只能幹一些粗重活兒連武器都沒有需要臨時去借的的傢伙都能擁有這樣強大的武力,那其他人究竟強到什麼程度?尤其是那些在他們看來實在不怎麼樣的戰士們,會不會強到可怕?
這是那些異族自然而然會產生的想法,所以韋魯斯他們一夥人甚至都沒有等到諾曼和耶茨他們的比試結束,就已經灰溜溜地跑了。
耶茨他們對於這支人類隊伍的瞭解比韋魯斯他們多一些,還交過手,所以知道這裡面有點古怪——那些戰士們並沒有多強,這一點他們是深深知道的。
不過耶茨他們終究也是沒有冒險違約,因爲他們還是看不清這裡面的門道:那些地位低賤的傢伙同樣也不強啊,在夜襲的那晚死在了他們手下好幾個,但是今天卻已經強到這種程度了。這些傢伙都如此,誰能擔保那些戰士們的實力在這幾天裡會不會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其一,其二,是比試中沒有死人。
門羅他們雖然擊敗了對方,但是這些平民出身的傢伙膽子太小了,不敢殺人,所以即使諾曼沒有特意吩咐他們也沒有殺死落敗的敵人,這讓雙方的矛盾沒有進一步地激化。再加上之前的誓言約束,還有諾曼這個越來越讓他們覺得神秘莫測的疑似強大存在,所以耶茨他們最終也是選擇了遵守誓言,乖乖離開。
相比起去擔心這些異族會不會乖乖離開,有另外一件事更值得諾曼去擔心,那就是他的那些奴隸們。
在耶茨他們轉身離開的時候,一直在東張西望的諾曼,視線不動聲色地從他附近的那幾個奴隸臉上掃過。
其他人的眼神都是全神貫注地聚焦在那些異族身上,但是這幾個奴隸不一樣,他們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每個人都好像心事重重,有兩個人更是偷瞄諾曼,見到諾曼的眼神掃過來的時候卻又忙不迭地收了回去,裝模作樣地朝那些異族看去。
異心已起。
諾曼心中下了斷定。
這些人之所以會成爲奴隸,是因爲他們只是普通人,在武力上徹底被隊伍的戰士們碾壓了,只能被俘虜成爲奴隸。而他們一直乖乖做奴隸,也是因爲不具有反抗的能力,爲了生存下去,只能接受自己的奴隸身份。
可是現在不同了。
現在的他們終於確定了自己具有強大的力量,所以他們怎麼還會甘心只當一個奴隸?尤其是他們的主人似乎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情況下,他們的強大力量讓他們能夠輕易地撕碎這個主人,所以誰還會甘心接受這個套在他們頭上的枷鎖,繼續接受諾曼的奴役統治?
具有什麼樣的能力,就會要求相對應的社會地位和權益,這是非常自然的,他們之所以現在還沒有立刻發作,只不過是因爲社會慣性的作用,諾曼這種階級統治的餘威還在,因此纔沒有立刻發作。不過如果諾曼所料不錯的話,這幾個知道自己擁有了強大力量的傢伙很快就會開始有試探性的動作,一旦確定諾曼沒有統治他們的力量,立刻就會反噬諾曼——當然,不一定是殺了諾曼,反噬的形式將會是多樣式。
不過不管什麼形式,對於諾曼來說肯定都不是好事。
他這邊解除了第一個羣體性危機,卻又引發了第二個自身的個體性危機……
以耶茨爲首的那些異族逐漸走遠。
見到他們的身影紛紛消失在了樹林中,壓抑了半天的人們這才爆發出了熱烈的聲音來,有歡呼的,有痛哭的,有驚魂未定的,不一而足。
“天父庇佑!”
“嗚嗚嗚嗚,嚇死我了!……米蘭達,扶我一把,我站不起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們還活着!”
……
這附近已經成了熱烈的海洋,而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中,一個聲音鑽入了諾曼的耳中。
“沒想到巴頓先生你不僅在法術上很有見地,在帶領隊伍上也是非常具有智慧,一個人都沒死,就化解了這一場動亂。”
諾曼對發出聲音那人謙虛地笑了一下。
是修,他不知何時已經從馬車中走了出來,來到了諾曼身邊。不過那不知何時是對於那些專注於剛纔最後一場生死決戰的人而言,一直在東張西望看風景的諾曼卻是清楚地記得,他是在那最後一場生死決戰剛開始的時候過來的。
“修法師。”
雅各恭敬地對修行了一個禮,臉上還洋溢着歡快的笑容。
顯然,就算是對於他這樣一個見多識廣的騎士而言,能夠這樣化解掉一場干戈也是值得高興的事,也就難怪周圍那些死裡逃生的人類會像是慶祝聖誕日一樣開心了。
不過在這整個隊伍當中,雅各的心思終究還算是最敏捷的一個了,所以他也注意到了修剛纔所說的話語。
“修法師,你剛纔說,巴頓先生在法術上很有見地?”
雅各詢問修的時候眼神有些詫異,還不自覺地朝諾曼看過來一眼。
這次沒等修答話,諾曼就搶先自己說道:“當然,不然雅各先生你以爲我剛纔所說的那些都只是吹牛不成?”
諾曼一邊說着,一邊還微笑着看着雅各。
雅各趕緊道:“沒有,沒有……”看着諾曼的眼神,愈發覺得神秘莫測起來,也不自覺地多增了幾分尊敬。
這些之前還普普通通的奴隸在幾天的時間內就突然成爲了強大的戰士,而他們和之前唯一的改變,就是從鄧普斯的奴隸變成了巴頓的奴隸,並由巴頓在他們身上繪製上了那些奇怪的花紋,要說巴頓和這件事沒有關係,那打死雅各都是不會信的。再加上現在修法師也親口承認巴頓會法術,難道說,他真如他自稱那樣,是什麼如浩瀚星辰一般的老神使?是一個強大的法師?
但是這個稱號自己怎麼從來都沒有聽過呀?這麼一個威風凜凜的稱號,想必是非常出名的人才能夠擁有,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怎麼看都像是假的。還有巴頓這人,做事從來都是吊兒郎當,讓人無法對他產生信任感,搞得自己對他的信任度這幾天也是越來越低了,今天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由於之前的印象積累,還是令人無法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雅各內心糾結起來。
修卻是沒有管他,在稱讚了一番諾曼後,他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左近的那幾個奴隸,視線在他們身上的那些花紋上幾乎挪不動了。
“這幾天裡,我也曾聽人說過,巴頓先生你在這些奴隸的身上嘗試複製野蠻人的強大力量,現在看來,你應該是成功了。”
修和諾曼說着話,眼睛卻是一直癡迷地黏在那些奴隸身上,顯得有些沒有禮貌。
“你的博學令人讚歎,我完全看不出來這裡面究竟運用到了哪些知識……”
修實在是一個經典的傳統法師,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還在旁若無人的研究魔法問題,完全當身邊的人全部都不存在一般。而他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眼神突然一亮,也終於在一開始看了諾曼一眼後,再一次正眼看向了諾曼。
“你前幾日!……”
修說到這裡話語突然一滯,也沒有再細說,含糊其辭地糊弄了過去之後,才迫不及待地接着道:“難道那和這些有關?!”
諾曼見狀,知道他是猜到了自己問他要那些八支葉的目的並不像他之前所想,是爲了冥想,而是爲了這些魔紋。
但是修猜錯了。
諾曼在這些紋身上可沒有動用到八支葉,他用到八支葉的地方是在煉製魔藥上:他先在這些奴隸身上繪製上野蠻人的那種天生的立體魔法陣,之後再讓這些奴隸吃那種被諾曼命名爲“瘋牛藥劑”的魔藥。
瘋牛藥劑和蠻牛藥劑一樣,藥力是暫時性的,但是在野蠻人這種相當於結界的立體魔法陣下,所激發出來的藥力卻被固鎖住了,沒有隨着新陳代謝的發展而流逝,這也就是爲什麼這些奴隸爲什麼短短几天時間內就能擁有足以和那些異族相抗衡的力量的最終謎底了。
不過修雖然猜錯了,但是大徹大悟之後的諾曼顯然比起以前是要大方寬容多了,對於這點小細節更是不會計較,所以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了,還不吝讚美道:“修先生不愧是法師,智慧果然高深。”
諾曼說着,突然找了一下手。
“門羅,過來。”
這幾個奴隸的表情原本就和那些正常羣衆不大一樣,見到修法師過來,還口口聲聲稱讚諾曼在法術上有見地的時候,他們的表情就更加精彩了——瞪大了眼睛,緊閉着嘴脣,眼珠子轉悠個不停,眼神也是驚疑不定。
隨着修和諾曼的對話深入下去,涉及到的法術話題越來越多,他們的表情也愈加豐富精彩了,甚至還有幾位互相對視了幾眼。
而剛纔還敏銳地把周圍所有狀況盡收眼底的諾曼卻像是突然瞎了一樣,好像完全沒有看到這一幕,只是熱情地讓門羅過來,眼神坦蕩誠懇,看向門羅的時候還很是欣賞,很是爲他高興的模樣,一片赤誠盡在眼中,讓幾個奴隸看了心下都忍不住有些內疚起來。
門羅和他們一樣,也有些內疚,還有些忐忑,照着諾曼的吩咐過來之後先對兩人非常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日安,巴頓大人,修法師大人。”
“日安”一般都是兩人剛碰面的時候說話的,這門羅明明已經在這邊半天了,卻還說了個“日安”,可見他現在心底有多慌亂了。
諾曼親熱地一把拉住門羅的手,完全是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而在諾曼這麼一拉之下,兩人之間的距離也非常近了,就差貼到一起了,顯得關係非常好。
門羅剛纔也是經過了一番戰鬥的,身上汗水、塵土、血漬等全都是,一股劇烈運動後的汗臭味也是不加掩飾地直衝出來,諾曼卻是一點都不嫌棄,另外一隻手在門羅身上游走,給修熱絡地介紹起來。
“我把那些野蠻人身上的花紋稱作魔紋,對於魔紋,我很感興趣,所以也進行過一些自己的研究。比如說這裡,你看……”
修大喜過望。
在他看來,這種能夠令一個普通人短時間內成爲一個足以和野蠻人相抗衡的法術秘密是非常珍貴的,他也從來沒有奢望諾曼能夠告訴他這裡面的秘密。他甚至還想過很多辦法,看自己怎麼樣從諾曼那裡得到這個秘密呢,卻沒料到諾曼竟然這麼大方,主動要把這個秘密向他分享。
於是乎,修趕緊如一頭餓了三天、終於看到肉骨頭的狗一般,趕緊貼上身來。
他甚至患得患失到生怕角度不對產生誤差,還特意靠近諾曼,貼緊了,一邊看一邊聽諾曼講解。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三人都快合體了。
雅各在一旁看到這一幕,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諾曼什麼時候和他的這些奴隸關係這麼好了,也不知道諾曼和修的關係原來竟是如此親密。
左近的那些奴隸們看到,表情愈加驚疑不定了,心懷鬼胎的他們想的也比雅各還要多:隊伍中的這位修法師竟然是巴頓的密友?而且從現場景況來看,這兩人的關係似乎還是非常親密的那種呢,因爲他們所寥寥見到的修法師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可從來沒有見到過修法師對於其他人有過這樣世俗化的驚喜親熱表情。
法師在這些普通人心目中的地位從來都是高深莫測的,就算是這些奴隸此刻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依然對法師懷着深深的敬畏,因爲那是他們所不理解的神秘力量。
現在諾曼和修這樣一副親熱模樣,讓他們原本逐漸有些狂熱的腦袋冷靜了下來,再加上從現在的情況看來,諾曼可能也是一位神秘莫測的法師,這讓諾曼在他們心目中愈發地高大神秘起來,而他們心中原本蠢蠢欲動的謀逆之心則是相應地開始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