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下，諾曼一手伸出，三塊肉乾在他掌心靜靜地躺着。
在他面前，那辛斯女人正盯着他手中的肉乾，蘭斯洛特曾經說過的話語從他腦中緩緩流過。
“你想要靠着和這個女人接近來達到提升直播間人氣的目的，那麼你首先得知道怎樣接近這個女人才是觀衆們所喜歡看的。”
“愛情是人類生活中永恆的主題，它持之以恆地吸引着每一個人孜孜不倦地追求，直播間中的這些水友們也不例外。現在因爲這個辛斯女人的美貌，他們很多都下意識地想要和她產生愛情，但是礙於世界間的壁壘，他們並無法做到，可你能夠。”
“直播間中的這些水友和你朝夕相處，並且他們是通過你的眼睛來觀察這個世界，這使得他們對你產生了強烈的代入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就是他們，他們自己想要和這個女人產生愛情卻不可的，於是就退而求其次，希望作爲他們替身的你和這個女人產生愛情，那樣也能夠滿足他們情感上的需求，這就是爲什麼他們之前會紛紛叫嚷着‘上’的原因了。”
“按照水友們表達出來的需求來看，你若是能和這個辛斯女人產生愛情，那麼對於直播間的人氣提升毫無疑問是有很大幫助的，所以上是肯定要上的，但是怎麼上，這就需要好好安排一番了，並不是魯莽地上去和對方發生關係就行。一方面這並無法完全滿足這些水友們的全部需求，另一方面這樣做的話直播內容太過短暫，對於人氣的刺激性提升也只是暫時的。而至於怎麼上，這就需要從最本質的地方來研究了，也就是愛情這東西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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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普遍意義上來說，愛情是兩人之間所產生的強烈的依戀、親近、嚮往的私人感情，從藝術角度來看，愛情是靈魂和靈魂之間的吸引，是命運之鎖和命運之匙的相遇，是超越一切的終究情感，不過這些都太抽象了，我更喜歡生物學角度的解釋。”
“從生物學角度來看，愛情就是人和人之間的相互吸引。這種吸引源自於生物基因中的進化力量，通過激素起作用，涉及到的化學物質包括但不限於神經遞質、神經生長因子、睾酮、雌激素、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血清素等等。不過人體太過神秘，關於這些激素以及基因在這個過程中具體是如何運作的，它們對於整個‘愛情’的作用機理和佔比成分如何等等，我們還沒有找到確切的數據和答案，只有一些尚未得到證實的猜測……”
聖殿騎士團總是習慣深挖問題的本質，從最基礎的層面去解釋給諾曼聽，這次也不例外，硬生生地把“愛情”這種在人們心目中最美好的東西拆了個七零八落，肢解得鮮血淋淋，慘不忍睹。
又因爲蘭斯洛特當時是不斷地發送着這些彈幕給諾曼的，大量密集的彈幕使得直播間中的很多水友也都不由自主地閱讀到了，紛紛吐槽起來。
“什麼狗屁神經生長因子，什麼鬼睾酮啊！”
“蘭太傅求放過，我還是個沒談過戀愛的孩子，現在看了你這些冷冰冰的東西我感覺自己都不敢戀愛了！”
“聖殿騎士團還真是一羣神經病。”
“你們這是準備談戀愛還是去做科學研究啊！”
“不是說好的上麼？我還以爲能看到英雄救美，花前月下之類的浪漫場景，好好吃一口狗糧呢，沒想到還沒開始就這麼滲人，說好的戀愛TV呢！”
“完蛋了，照這個尿性，我感覺節目真出來也是慘不忍睹。”
“聖殿騎士團全部都是科學怪人嗎？就沒有一個正常的會談戀愛的人嗎！”
“哈哈哈哈哈，我倒是覺得蠻有趣的。我還真想看看在一羣科學怪人的教導下，主播會怎麼去談戀愛。”
……
蘭斯洛特卻是不理不睬，繼續他的教學：“……雖然對於‘愛情’的產生機制我們並沒有完全研究通透，不過這也並不代表我們就行動不了了，因爲關於‘愛情’我們有着大量的經驗主義。”
經驗主義？
蘭斯洛特的話被直播間中的許多觀衆也看到了，心中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蘭斯洛特之前的話全部都是廢話，最終還是要進入到傳統的泡妞套路當中。
英雄救美？閃亮登場？命運的相遇？
水友們紛紛猜測起聖殿騎士團會給諾曼出什麼樣的泡妞點子，可是聖殿騎士團的想法又豈是他們這羣俗人所能猜出。
“制定行動的第一步，便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一個人的需求是由他所處的層次決定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和歸屬感，尊重，自我實現，從低到高，這是五個不同層次的需求，一個還處在低層次生理需求的人，對於生理需求會遠遠大於其他層次的需求。這就好比同樣是英雄救美，對於一個滿足了溫飽和安全需求、處在第三層次的人可以起到80分的作用，對於一個還處在第一層次、連溫飽都滿足不了的人來說就只能起到10分的作用。”
蘭斯洛特所謂的經驗主義，只不過是從自然科學轉移到了社會科學領域，對於愛情的理解依然和正常大不相同，完全就是科學怪人那一咖的。不過和什麼見鬼的睾酮、催產素比起來，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無疑要順眼許多，也更容易被直播間中的水友們所理解。
和直播間中這些從小到大被各種愛情電影、愛情電視劇、愛情故事洗腦長大的水友們不同，諾曼沒有什麼先入爲主的觀念，對於蘭斯洛特的這套解釋方法就沒有這麼排斥和障礙了，只是在乖乖地聽着，全力以赴地去理解和接收蘭斯洛特所灌輸的這些知識。
“同樣的，一個噴香的雞腿，對於一個處在第三層次的人來說也許只有1分，和愛情這種東西完全產生不了聯繫，但是對於一個處在第一層次、連溫飽都滿足不了的人來說也許就是80分，那隻雞腿會對他的激素分泌產生正面作用，促進他的去甲腎上腺素、睾酮素大量分泌。”
“一隻雞腿，從普遍意義上來說和愛情無關，但是在這裡，從生物學意義上來看，這就是真正的愛情……”
直播間中的許多水友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還有人這樣解釋愛情的，和他們日常所接觸到的那些藝術加工過的愛情形式截然不同，冷冰冰，卻又貌似很有道理，這讓很多人忍不住又發起了彈幕來。
“雞腿愛情？穴道了穴道了。”
“蘭太傅這可以寫一篇論文了啊，《論雞腿和愛情之間的科學關係》。”
“666666666666666”
“話說這樣子產生的不應該是感激嗎？”
“別糾結了，小心讓蘭太傅看到，又給你扯一堆感激和愛情之間的科學關係出來。”
“是什麼不要緊，我們只是想要看愛情故事啊！”
“感激和愛情都只是一種情緒，之間的區別，或許只在於分泌激素的種類和成分不同，真要區別應該也是區別得出來的。”
“完蛋了，一個已經被蘭太傅給洗腦了的。”
“戀愛TV！戀愛TV！”
……
不管直播間中的水友們怎麼說，反正諾曼對於愛情這種事是一竅不通，蘭斯洛特怎麼說，他就怎麼學習怎麼接受。而他現在會站在這裡，在皎潔的月光下拿出三塊肉乾伸在那辛斯女人面前，也是依照聖殿騎士團所制定出來的計劃行事。
那辛斯女人卻只是靜靜地看着，並沒有伸出手去拿諾曼手上的肉乾，也沒有向諾曼看上一眼，就只是看着肉乾。
諾曼卻一點都不急躁，相反，他現在心情頗好，因爲聖殿騎士團的相關人員正在不斷地向他彙報着他直播間中的人數。
“84萬，85萬，86萬……”
蘭斯洛特說的沒錯，直播這東西確實是內容爲王，他今天有了這節目之後，直播間人數正在不斷上升，大家似乎都想要看看這部《彭科愛情故事》的第一集會是怎樣的。
“別急，敵不動，我不動。”
蘭斯洛特也通過彈幕指導着諾曼的行動。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地站了半天之後，那個辛斯女人終於動了。不過她卻沒有伸手去拿諾曼手中的那肉乾，而是低下頭去，重新伸手進自己面前的瓦罐裡，掏起那一看就沒有讓人沒有任何胃口的食物來。
她的腮幫子也重新鼓動了起來，幾下之後，終於將口中的這一嘴食物吞嚥了下去，然後一手抓着瓦罐中拿出來的食物又塞入了她的口中，腮幫子繼續鼓動起來，細細地咀嚼起來。
咀嚼，吞嚥，掏食物，咀嚼……
女人的動作不斷重複，一如諾曼到來之前，沒有半點改變，也沒有再向諾曼看上半眼。
她彷彿完全視諾曼爲無物。
“好高冷，我喜歡！”
“這是不吃嗟來之食啊，有志氣！”
“不僅長得女神，行事作風也是完全的高冷女神風格！”
“我去，一羣被美色衝昏了腦子的雄性動物。人家現在就算當着你們的面拉個屎你們都會覺得是粉紅色的吧？”
“放屁，女神怎麼可能會拉屎！”
“哈哈哈哈哈，科學怪人果然還是不適合談戀愛啊，這出的什麼鬼點子，根本沒用啊。”
“唉，這什麼狗屁昏招，要我說還是英雄救美最好，剛好有三個龍族，還可以來個升級版的勇士鬥惡龍。”
……
直播間中不僅人數在不斷上升，彈幕的密集程度也是屢創一個多月來的新高，隱隱有些翡冷翠一役前的風采了。
諾曼的精神力在直播間中這密密麻麻的彈幕中穿梭，閱讀着每一條彈幕，在這過程中不斷地受到磨練，越發堅韌。
腦中在修煉，諾曼的身體卻是紋絲不動，依照蘭斯洛特的吩咐，就只是靜靜地站立在原地，看着面前的辛斯女人安靜地吃着東西。
她不知道自己是部落的貴客嗎？她如此忽視自己的好意，完全不加理睬，不怕自己一怒之下責怪她，鞭打她，折磨她嗎？
這樣的想法突然從諾曼的腦海裡閃過。
要知道，以辛斯人在大草原上的地位來說，在這種情況下諾曼是完全可以這麼做的。
但是當諾曼看着她的眼神的時候，突然之間福至心靈，隱隱有些明白了。
她知道，但是她不在意，她甚至可能還渴望諾曼那麼去做，去鞭打她，折磨她，甚至於……殺死她。
這是諾曼從她那雙黯淡空洞的眼神中，從她那機械式的咀嚼中所閱讀到的東西。
這讓他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諾曼可以說是一個怕死的人，因爲怕死，他可以堅強到無與倫比的程度，可見他有多麼不想死了。諾曼所接觸的人也都是一些怕死的人，就算是當初爲了慨然赴死的秋然，也並不是不怕死，而是敢死而已，事實上那條龍是非常熱愛生命的，從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
眼前這個辛斯女人，是諾曼到目前爲止所見過最獨特的一個人。
她不尋死，但是她也不怕死，死亡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不來可以，來了也無所謂。
她雖然還在動，但是她身上沒有半點生氣。
這是諾曼從來沒有見過的生物狀態。
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才能催生出如此的生存狀態來？
在這一時間諾曼心中生出了濃烈的好奇心，但是他的手還是伸在空中一動也不動，三塊肉乾繼續在他的手掌心上躺着。
一個人站着不動，一個人低頭吃東西，兩人就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狀態。
在兩人的身旁，草原夜晚的涼風徐徐拂來，草地中的蟲子輕聲鳴叫，和女人口中牙齒與食物摩擦所發出的細微聲音交織在一起，組成這世間唯一的聲音。
就這樣，諾曼一直像個木雕一樣安靜地站到這女人把瓦罐中的食物全部吃完——事實上這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因爲瓦罐中的食物本來就不多。
女人的手在瓦罐中又仔細地掏動起來，花費了比之前多上好幾倍的時間，最終卻只掏出一些食物渣滓來，薄薄的一層，連掌心都覆蓋不滿。
她把這些東西又全部吃光之後，坐在那裡不動了。
披着皎潔的月光，她靜靜地坐着，半晌之後，終於伸出手來，伸向諾曼的手掌，到面前後卻停頓了一下，最終捏起一個肉乾。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