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節:三塊肉乾

白天的大草原籠罩在烈日下,無所遮擋的地方溫度甚高,但是開始入夜之後,失去了灼熱烈日的侵襲,氣溫便迅速地降低下來,極爲涼爽。

車隊已經停了下來,圍成了一個圈,四周圍用粗糙的籬笆圍住營地,中間則是生起了一個大篝火,部落裡的人們正圍在篝火旁載歌載舞。

“偉大的塔萊蒙德指引我們前進,摧毀魔鬼的老巢,身手矯健的精靈是他的護衛,大草原上的人們是他忠誠的僕人……”

伴隨着鼓聲,篝火旁的人們大聲地唱着歌,調子還挺不錯的,聲音也都很好,雖然沒有統一的指揮,但是在鼓點的指導下,他們的歌聲全是出奇地統一。部落人民的舞蹈也非常顯眼,雖算不上精緻,可是扭動得很有韻律和節奏感,動感十足。

至於白天那些到處跑鬧的小孩子,折騰了一天後還是精力十足,繼續到處奔跑,在一輛輛沉睡的大車中穿梭來去,歡笑聲和音樂聲交織在一起。

除了唱歌跳舞外,更多的人在進食晚餐,而在這樣熱鬧的氛圍下,酒水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諾曼現在就在承受着酒水的襲擊。

“咕嘟咕嘟。”

諾曼幾個囫圇,就把一碗烈酒吞入了肚中。

他面前站着的一個黑小夥見到此景,也硬着頭皮端起手中的酒碗,艱難地把碗裡的酒全部喝了下去,腮幫子卻是一鼓,像是要吐出來一樣,令周圍的人都是神情一緊。還好小夥子緊閉着嘴巴,喉嚨上下一陣動彈,終於把酒水吞落了下去,周圍的人神情這才放鬆下來。

雖然小夥子終究是把這碗酒喝下去了,可是他的身形也忍不住搖晃起來,似是站不穩一樣,漆黑的臉皮竟然也泛紅了——要讓彭科大草原上的這些傢伙的麪皮泛紅到看出來的程度,那可真是不容易。

周圍的人們瞪大了雙眼,看着諾曼和這個小夥子。

在衆人的注視下,諾曼面前的這個小夥子緩緩彎下了腰,想要提起腳邊的罐子繼續再倒一碗酒,可是他的身子還沒全部彎下去呢,就一個趔趄一屁股坐到在了地上,手上的酒碗也抓不住,咕嚕嚕滾到了一邊。

“哇哦!”

周圍的人們立刻歡呼起來,有幾個男人還一邊咒罵着一邊從身上掏出幾個銅阿司來,站在他們身邊的人則是笑眯眯地接過了這些銅阿司。

“又一個!”

站在諾曼旁邊的安格斯大聲地叫喚起來,滿臉興奮,對着四下裡呼喚起來:“還有沒有!下一位勇士在哪裡!”

在諾曼身邊圍着的這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那些肥胖豐腴的少女們看向諾曼的眼神全部都暗藏春意,少男們則是憤恨不已,看樣子恨不得親自上來。但是在安格斯的叫喚下,這些少男們終究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並沒有一個真地上來的。

已經倒下5個了,這個外領來的傢伙臉色卻是一點沒變,實在太恐怖了。

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能喝的人,實在沒什麼信心自己能夠戰勝對方,真要硬上的話,很大可能和前面幾人一樣,不僅沒有逞威風,反而是讓對方出到了風頭。

諾曼站在人羣中央,看看周圍的那些人,眼神有些無奈。

他也不是第一次喝酒,在尼卡羅的時候,他也經常參加舞會酒會,但是在那些場合上,從來是不會有人勸酒的,更別說斗酒了。

那些貴族們在一起,從來都是各喝各的,就算是勸酒,自己不想喝的話也只需要禮貌地舉一下杯就行了,市井酒館中也是如此,這還是他頭一次碰到硬逼着對方喝酒的狀況。

彭科領,果然是王國中極爲獨特的一個領。

被接二連三的灌酒,在這樣的車輪下,一般人早就倒下了,不過還好,諾曼的身體在《葬日心經》的影響下已經不是正常人類了,所以喝了半天也是沒事,腦子還清醒得很。

就是不知道這無聊的活動什麼時候能結束,他還有正事要做呢。

想到這,諾曼的視線下意識地越過重重人潮,朝着營地的東側最外圍飛去。

那裡是一大片黑影,是部落所蓄養的牛羊。在這一片茫茫黑影中,諾曼這一眼下去還真沒能一下找出他想要尋找的東西來,而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左近傳來。

“普雷斯頓來的客人,你的酒量令人敬佩。”

這是一把上了年紀的聲音,很是蒼老。

諾曼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朝着聲音的來源望去,見到他北側的緊密人羣已經分開,一位老人正朝着他緩步走來。

和部落中其他人一致的兩段式服侍不同,這位老人身上的衣服很是繁密,緊緊地包裹了一層又一層,只是他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很多地方的污跡已經堆積到發黑了。

來者正是中午時候跳大神的那位胡夫長老。

胡夫長老在部落中的威望顯然非常高,他一到來,周圍那些之前還在起鬨的人立刻噤聲了,悄無聲息地紛紛散去,很快諾曼的身邊就空了出來。

諾曼也對這位老人打了聲招呼,“胡夫長老,晚上好。”

至於胡夫長老口中的普雷斯頓,則是王國中一個領的名稱,靠近彭科大草原,諾曼對部落的說法便是謊稱他們是從普雷斯頓來彭科大草原想要做生意,卻不幸迷了路,幸好被部落撿到了,這纔不至於迷失在這茫茫大草原上。

陳清河他們三個龍族就站在諾曼身邊,對於這位胡夫長老的到來卻是沒什麼反應,招呼都懶得打一個。

這也正常,畢竟這些可是高貴的龍族,讓他們對一個渺小的蟲子打招呼?做夢。

不過陳清河多少和另外兩龍有些不同。

或許是因爲陳清河在奧古斯都遊歷過的時間比較長,也或許是因爲陳清河的性格比較溫和、平易近人,他雖然沒有主動開口打招呼,但還是對那胡夫長老笑了一下。

秦昊章寒他們對於部落中的其他人沒有禮貌、不願理睬也就罷了,但現在可是胡夫長老親自前來,這兩個傢伙還是目中無人,這使得周圍還沒有散去的幾名部落成員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而這一切都被諾曼看在了眼裡。

諾曼知道也不能指望這些龍族跟這些人相處的多好,不打起來就不錯了,所以他早已做好了發言人的心理準備。現在見到周圍這些人的異狀,他立刻道:“胡夫長老,我的這幾位朋友比較靦腆,不習慣和人交流。”

周圍的部落成員對於秦昊他們的反應很是在意,胡夫長老本人卻似乎並不介意。聽到諾曼的解釋後,他點了下頭,笑着道:“沒關係。塔萊蒙德曾經說過,人們生有兩隻手,一張嘴,爲的就是想要人們多做事,少說話。你的朋友們這樣很好。”

胡夫長老這一番話出口後,周圍那些部落成員略有不滿的眼神這才收了起來。

胡夫長老說完之後,又看了一眼諾曼的臉,笑道:“尊敬的客人,你好像還沒有喝夠?”

見這胡夫長老都像是一副要勸酒的架勢,諾曼趕緊道:“不不不,”旋即他又苦笑了起來,說道:“其實我平時不怎麼喝酒,也不會喝酒,今天是我這一生喝酒最多的一次了。”

這話一出,周圍那些部落成員的面色都變得古怪起來,他們的心理活動從他們的臉上彷彿就能看出來:你說你不會喝酒?不會喝酒還這麼能喝,那麼那些被你喝趴下的、平時自吹自擂酒量非常好的小夥子們又都算是什麼?

胡夫長老依舊只是笑着點頭,說道:“其實今天晚上能夠這麼熱鬧,大家在一起唱歌跳舞、痛快飲酒,還要感謝你們。”

諾曼反問:“我們?”

胡夫長老點頭,道:“是。爲了應對這遷徙途中的種種意外,在以往的遷徙中,部落衆人是絕對不允許飲酒的,不過今天不同。你們帶來了塔萊蒙德的消息,讓我們知道了塔萊蒙德重回大草原,爲了慶祝塔萊蒙德重新降臨,這纔有今天的晚會。”

諾曼“哦”了一聲,算作迴應。

胡夫長老又道:“遠方來的客人,我看你今天雖然喝了很多,卻都是喝的小夥子們的酒。你可以嘗一下姑娘們的酒,我相信會比小夥子的酒美味很多……”

諾曼和這胡夫長老嘮嘮叨叨說了半天,主要是胡夫長老在說,諾曼在聽。而在胡夫長老的這一番絮叨下,諾曼也明白了這位胡夫長老爲什麼會主動找上自己聊天來了。

這位胡夫長老似乎有心想要撮合他和部落姑娘們的婚事,想讓他留在部落中。

諾曼知道自己長的英俊瀟灑,又身具迪厄特納斯神血,魅力無窮,卻沒料到連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都能吸引到,竟然想要把自己招在部落中。不過諾曼對此當然是沒有半點興趣,也不能直說,只好和這胡夫長老一直打太極,說了半天廢話,這才終於把胡夫長老給應付走了。

把胡夫長老應付走了之後,諾曼趁着散掉的人羣還沒合圍上來,趕忙也是腳底抹油,一下子溜走了,卻特意沒有帶上三位龍族,讓他們自由活動——秦昊和章寒現在以諾曼馬首是瞻,自然聽命。陳清河是諾曼的結拜大哥,小弟想要自由空間,這裡也甚是安全,他也就沒有必要強跟了。

人們還在狂歡,畜生們卻是已經隨着天色入眠了。

辛勞了一天的厚甲牛們臥倒在地上,紛紛進入了夢想,卸下套的大車像一座座小山般四處矗立在營地中,把月光和火光拉出一陣陣陰影,時不時從某個陰暗的角落還會突然竄出一個小孩子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諾曼腳步輕快地在這一片片的陰影中穿梭着。

聖殿騎士團所教導的腳步動作他在長久以來的練習下已經滾瓜爛熟,此刻運用出來,再配上《葬日心經》的功效,讓他輕盈地像是一片葉子般,向着營地的東側無聲無息地飄去。就是偶爾從某個正在大車上堆積的雜物後躲藏着的孩童身邊飄過,也快得讓那孩童根本來不及看清楚,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就更別說那些正在篝火旁狂歡的大人們了,更是完全不會注意到。

就這樣,諾曼很快就來到了東側營地的外圍處。

部落的牛羊在這裡聚集。

和厚甲牛不同,這些普通的牛羊大多都還沒有入睡,輕柔的哞哞咩咩聲不時傳來。

諾曼的目光在眼前一陣穿梭,最後鎖定了一個方向,隨後,他踏入了牛羊羣中,向着那個方向走去,卻是沒有再用上聖殿騎士團教導的腳步動作了,而是完全像一個普通人那樣。

半晌之後,他走到了他想要到達的地方。

在諾曼眼前的,正是那個辛斯女人。

這個高大的女人正坐在地上,手上捧着一個缺口的小瓦罐,不斷用手從裡面掏出一些糊糊狀的東西來塞入口中。

僅有月光的微弱光線也妨礙不了諾曼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那糊糊狀的東西像是某些果實被搗爛的模樣,中間還夾雜着細小的樹枝、樹葉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有一些黑色白色的疑似昆蟲屍體的東西。

女人塞了一嘴後,並不急着伸手進瓦罐去掏第二下,而是腮幫子鼓動,仔細地咀嚼個不停。也是在這時,諾曼才終於見到她那之前完全沒有半點靈光的空洞眼神微微有了些許光芒。

諾曼沒有刻意放低聲音,聽到諾曼的腳步聲後,那個女人擡起頭,向諾曼看來,鼓動的腮幫子也一下子停住了,眼中之前微弱的那一點光也沒有了,重又黯淡空洞起來。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就這麼安靜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月光在兩人身間流動、盪漾,草原夜晚的風漸漸停息,時空彷彿凝滯了下來。

在這樣相望良久後,諾曼的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衣服裡伸了出來,手裡拿着一個用布卷着的包裹。

他手指輕彈,就把這卷好的包裹解了開來,託在自己手掌,裡面的東西也露出面來。

是三塊發黑的肉乾。

女人的目光瞬間轉移到了肉乾上,牢牢盯住,諾曼則是展顏一笑。

“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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