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諾曼和過去的相比,除了在法術、音樂、服裝設計等多個方面存在差距外,其實真正改變最大的,是諾曼思考問題的能力,這也是聖殿騎士團着重培養的方面。
過去的那個農民諾曼根本就沒有系統的思考方法,完全就是最淳樸的思維模式,也就是跟着問題走,只針對實際的問題來思考。
如果是過去的諾曼遇到眼下這種騎虎難下的問題的話,那麼就只能跟着問題走,鑽牛角尖地去思考該怎麼把青色光帶從自己的主體意識中剝離出去,一直鑽到死。
但是現在的諾曼不同。
當現在的這個諾曼發現他在這個問題上思考不出什麼好的辦法的時候,他果斷地放棄了這條思路。
既然這條路子想不通,那不如換個角度來思考。
而且他不止轉變了自己的思路,轉的方向還非常大——他完全不理睬他現在所面對的現實問題,不理睬青色光帶、主體意識這些,而是思索起了一個相隔甚遠的問題。
靈魂是什麼?
這就好比是有人正拿着刀一刀砍向他的腦袋,刀鋒距離他的脖子只剩下一巴掌寬的距離了,結果這傢伙不去思索自己該怎麼躲閃,反而是思考起了人生的意義來。
這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但是諾曼卻認爲自己的思路沒錯。
就像蘭斯洛特曾經說過的那樣,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現在連靈魂究竟是什麼都沒有仔細去想明白,怎麼能奢望解決眼下的困境?
所以,靈魂究竟是什麼?
從表現形式上來看,那些靈魂和他的精神體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大家都是光帶的存在形態,只不過是在顏色、粗細上有所差別罷了,這說明雙方是有着極大的相似性的,本質上都是精神力,這也是他之前想用吞噬掉這些靈魂化作自己的精神力的想法基礎。
但靈魂顯然並不等於精神力,這其中的差異在哪裡呢?
諾曼回憶着昨天和剛纔的狀況,漸漸地有了明悟。
是記憶。
蕾佳娜的靈魂其實可以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青色光帶本體,那東西是精神力,所以很輕易地就和自己的主體意識融合在了一起,那是同質體,還有一部分是蕾佳娜的記憶,那東西是異質體。
從同質體上來看,每個人其實都是一樣的,而決定了每個人的不同、決定他是諾曼,她是蕾佳娜的關鍵,在於異質體。
想到這,諾曼又想到了蘭斯洛特所說的“自我意識”。
蘭斯洛特認爲,物質決定意識。
這個理論諾曼之前還不甚理解,但是結合他自己的經歷、結合他眼前的蕾佳娜的靈魂狀況,他漸漸開始理解了。
蕾佳娜有自我意識嗎?當然是有的,但是蕾佳娜的自我意識是怎麼來的?憑空生來的?顯然不是。
從諾曼剛纔的體驗來看,蕾佳娜的自我意識,其實是由她從小到大的所有經歷共同構成的。
他剛纔在體驗蕾佳娜人生經歷的過程中,清楚地感受到了每一段經歷對於蕾佳娜意識的影響:母親從小到大的諄諄教導,讓蕾佳娜養成了安靜的性格,禮儀老師的指教,讓她對於吃飯咂嘴的行爲產生厭惡和排斥……
這些是大的方面,更多的是小的方面,那些方面更在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她:父親的金色頭髮,讓她對於金髮的男人有特殊的好感,幼時的同伴曾有一次揪她的辮子,讓她很是疼痛,從那以後她就逐漸地減少扎辮子的次數,越來越覺得披散下來的長髮纔是美麗的……
如果把蕾佳娜的自我意識拆分開來的話,可以看到其實是由無數的零碎片段經歷所構成的。
蕾佳娜的自我意識是意識,這些龐雜的零碎片段則是物質,意識是由物質決定的。
而放在諾曼自己身上的話,那就更加明顯了。
這幾個月聖殿騎士團對於他的教導、他所經歷的種種事情,都讓他和過去的諾曼截然不同了,物質決定了意識。但同時,他過去十幾年農村生活的印記還鮮明地留存於他的身上,他的審美觀還是保留着過去的鮮明印記,他還有着艱辛的農村生活中成長起來的野性,這是一些逐漸被改變但始終未曾消失的東西,這同樣是物質決定了意識。
這樣來看的話,那麼靈魂究竟是什麼就清晰了:一是精神基質,二是記憶所構成的自我意識。
問題的解決思路在這裡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
他想要將其他靈魂吸納爲自己的精神力、自己還要保持自我不受影響,那麼所要做的就是抹去蕾佳娜的自我意識,而蕾佳娜的自我意識是由她的無數記憶構成的,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把蕾佳娜的記憶全部抹去!
可是他該如何把蕾佳娜的記憶全部抹去呢?
這讓諾曼再度思索起來。
而在餐廳中,晚宴繼續在進行着。
有希瓦爾這個很會聊天的人在場,晚宴的氣氛很不錯,基本上沒有什麼冷場的時候,算是一頓愉快的晚餐。
尤其是這頓晚宴上還有如此美麗的一位貴族小姐在場,光是看着就覺得束縛,那就更令人心情愉悅了。
“皮爾諾先生,”
仙妮在進食了一口蘭頓謝爾蝸牛泥後,詢問起了對面的皮爾諾來,“我聽人說過,在金秋藝術節期間,聖者諾曼先生曾經親身降臨傑貝爾丹納,不知道你們當時有沒有在場?有沒有目睹這位聖者先生的風采?我對此很感興趣。”
大貴族家族的家教一向都是很嚴格的,尤其是這一任的城主奧布里,因爲某些原因更加註重子女的教養,所以這位貴族小姐已經把矜持刻入了自己的骨子裡。
即使她現在非常想要和身邊的這位沙利婭女士說個不停,但是深深根植於骨子裡的矜持還是讓仙妮剋制住了自己,把話頭扔向了對面。
當然了,話題的中心還是她身邊的這位沙利婭女士——哦、不,應該說是疑似她身邊的這位女士。
沙利婭就是諾曼,在仙妮心中這也只是一個可能性極大的猜測而已,她現在還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
得到這位美麗小姐的搭話,讓皮爾諾精神猛地一振,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但是還好,對於聖者大人的崇敬在皮爾諾的心中佔據了大頭,所以他倒是沒有向仙妮炫耀自己是“聖者侍從”,在她身邊的就是聖者諾曼,而是規規矩矩地答道:“當然,我們當時就在傑貝爾丹納,不過遺憾的是,我們未能一睹聖者大人的風采。”
仙妮又問:“是這樣嗎?但是我怎麼聽說,當時全城的人都和那位聖者大人接觸過了?”
皮爾諾點頭又搖頭,“沒錯,當時只要是在傑貝爾丹納的人,都曾有幸聽到聖者大人的聲音親口宣判我們各自的罪孽,但是我們確實沒有能夠見到聖者大人的風采……”
兩人聊着聊着,希瓦爾也不時地插話,說着說着就把當時的情形大致還原了出來。
“……在那位卑鄙無恥的邪惡法師的要挾下,仁慈的聖者大人放棄了審判他,並且偉大的聖者大人最終決定自己承擔下一切的罪孽,赦免了所有人。”
“我不入煉獄,誰入煉獄?”
希瓦爾適時地說出了這句話,擊桌讚歎道:“這句話就是聖者大人所說的吧?聖者大人的胸懷,實在是令我欽佩,我這一生若是能夠見到他一面,那死也沒有遺憾了。”
皮爾諾點頭,“這句話確實是聖者大人當時所說,他的高尚品德令我們所有人都肅然起敬。”
仙妮安靜地聽着,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但是每一次聽到,想象那樣的場景,都會令她心馳神蕩,尤其是現在那位傳說中的大人可能就坐在她身邊,就更加令她心情激盪了。
良久,她才道:“那位可惡的法師先生,實在是應該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在聖者大人面前自裁纔對,那樣的話,在聖者大人的仁慈下,他的靈魂或許還有可能進入天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這句話傳入諾曼的耳中,從那負責身體控制的精神力一端傳輸到主體意識當中,讓正在思考中的諾曼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