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駕崩的消息,根本不可能在行宮裡被瞞住,所有人都在嚎啕大哭,可是這不妨礙他們將消息傳遞到外面去......
就在所有人都亂糟糟的時候,掌鑾儀衛事大臣遜柱很快便帶着人趕過來了,他身上穿着一身整齊的棉甲,腰間還掛着一把長刀,身後跟着一隊護軍營的兵,卻是將整個行宮都給圍住了。
護軍營是由滿洲、蒙古八旗中選年力精壯、技藝嫺熟者充任,在每佐領下選取十七人組成,原本共有一萬五千多人。可是後來跟着康熙南征之後,護軍營的兵便只剩下了不到萬人,其中還有一部分在京師。
此時行宮的護軍營的人只有三千餘人,其中滿蒙護軍校一百多人,這些人對於遜柱並不服氣,因爲按照規定來說,他們只受領侍衛內大臣節制,其中特別是康熙的貼身侍衛處,嚴格來說還有數名侍衛內大臣,再加上一等二等三等侍衛們,對於遜柱這個掌鑾儀衛大臣都是不服氣的,實在是有些名不順則言不正。
眼看着遜柱帶着人圍住了行宮,今日值班的侍衛內大臣尹德也不甘示弱,帶着幾百人的侍衛抵擋在了前面。他望着遜柱,卻是絲毫沒有膽怯,而是發出訓斥。
“遜柱大人,你帶領護軍營兵圍行宮,究竟所欲何爲,莫不是想要謀逆不成?”
遜柱卻是冷笑道:“本大人好歹也是正一品,你不過從一品,如何敢用這般口氣說話?尹德,今日皇上駕崩,死因可疑,爾等均有罪過,本將軍封鎖行宮,待閣部大員前來,一一探查便是。”
尹德性格純良忠厚,他出身滿洲正白旗,是遏必隆之子,後來受到康熙的賞識,從都統被擢爲侍衛內大臣,平素恭謹誠樸,爲康熙宿衛十來年,未嘗有過。因此他並不是八爺黨的人,也沒有投靠任何皇子,始終都是忠誠於康熙本人,自然不會買八爺黨的帳。
如今康熙死去,尹德自然不會容忍一些宵小之輩再來圖謀不軌,他帶着侍衛們將宮門牢牢守住,絕不肯放遜柱的護軍營進去,雙方便在此對峙而立,可是遜柱他也不敢就此動手,否則到時候無論怎麼說,他都說不過去。
不過遜柱已經派了人,將行宮附近的大臣都給召集在了一起,全都封鎖住了消息,而後派了心腹去尋找八阿哥,等他過來主持大局,只是這一切都做完後,遜柱內心依然有些焦慮,因爲眼下時間越久,對於八阿哥其實越不利。
時間就此一點點流逝着,隨着夜色越來越深,衆人間的氣氛卻沒有絲毫鬆弛,甚至變得更加緊張了許多,雙方之間的火藥味也越來越濃。
等到子正時刻,遜柱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等到大軍趕到,到時候一切都不是自己能做的了主了。想到這裡,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陰狠,準備帶着手下的護軍營,直接往宮內闖,若是侍衛處敢於阻攔,殺了便是。
正所謂成王敗寇,裡面多少血雨腥風,就是這麼一狠心的事。至於後面如何善後,那還不是任人來說,當然是活着的,而不是死掉的。
數百個被遜柱蠱惑的護軍營士兵,他們握着手中的長刀,開始向前一步步邁進,只是臉上的緊張之色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大傢伙似乎感覺今晚並沒有那麼簡單.....
尹德臉色一沉,他帶頭拔出佩刀,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前方。而他身後的侍衛們,也都拔出佩刀,與尹德站在一起,;臉上帶着堅毅的神色。
“再敢上前一步者,立殺無赦!”
就在雙方即將拼殺的時候,卻是從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上千名士兵一擁而進,反倒將遜柱等人圍在了中間,爲首一人乃雍親王門下鄂爾泰。
原來在康熙還沒駕崩的時候,鄔先生安插的太醫便已經將消息傳遞給了李衛,讓雍親王早早做好準備,言語中已經談到今晚將會有大事發生。
李衛也很快便將消息傳遞迴了雍親王府,胤禛得知這個消息後,立馬便派了心腹鄂爾泰,向九門提督隆科多借調了一營的兵馬,持着雍親王的手令去接管侍衛處,這一舉動雖然有些違礙,可是在當下這個時候,胤禛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鄂爾泰在一衆清兵的保護下,向前邁了數步,高聲道:“奉領侍衛內大臣雍親王胤禛令,本官將接管行宮一應防衛事務,閒雜人等速速退下!”
一聽到是雍親王胤禛的手令,遜柱便有些慌了神,他心裡有些埋怨八阿哥等人,行動實在是太過於遲緩了,這對方都派人來了,可是他們卻依然沒有到。不過埋怨歸埋怨,遜柱還得想方設法度過眼下這道難關。
“你說有雍親王的手令,可願拿給我看看?”
遜柱眯起了眼睛,卻是將手悄悄放在了刀柄上,他打算等對方過來的時候,就先將此人脅迫下來,再等八阿哥等人前來。
鄂爾泰好歹也是當了幾十年官,絕非那等毛頭小夥子,他冷笑一聲,將手令高高舉起,卻是不再理遜柱,而是轉身對着那些護軍營的士兵高聲大喊道:“爾等今日兵圍行宮,已經放下大罪。可是本官願意給你們一條活路,現在立刻放下兵刃,回到營房中,不得外出,否則殺無赦!”
底下的清兵們已經是被徹底弄糊塗了,他們對於今晚的一些事情緣由並不是那麼清楚,其中一些聰明曉事的綠營兵,心裡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等人被遜柱給賣掉了,一些清兵的臉上開始出現動搖之色,甚至有人已經將兵刃放在了地上。
遜柱眼看這一幕,卻是不再多做掙扎,只是嘆了一口氣,隨即便丟下手中的兵刃,他已經明白過來了,八阿哥他們還沒到,原因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下大勢已去了。
鄂爾泰將護軍營的士兵都給集中封鎖在了軍營當中,然後便跟侍衛內大臣尹德交付了手令,就在尹德準備交上手中的侍衛處兵權時,鄂爾泰卻是拱手笑道:“尹大人,雍親王吩咐下官前來,是協助尹大人封鎖行宮,決不許外人出入。既然如今已經解了圍,下官這便帶人駐紮在外圍便是。”
尹德滿意地點了點頭,雍親王做事果然有章法,這番以退爲進倒是恰到好處,若是真的直接接管行宮,反而會落的個瓜田李下的嫌疑,如今行宮依舊讓中立的尹德執掌,不僅對於雍親王的名聲更有利,還在無形中給了尹德幾分薄面。
此時雍親王府上已經是一片燈火通明,康熙駕崩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胤禛的耳中,只不過這個消息是李衛從行宮的暗探處得來的,卻是不好聲張。
胤禛靜靜跪在佛像面前,臉上靜如止水,手中摩挲着一串古色古韻佛珠。
“啓稟王爺,行宮那邊傳來了消息,遜柱帶着護軍營意圖闖入行宮,幸而有尹大人率領侍衛處拼死相抵,才堅持到鄂爾泰帶兵來源,如今護軍營已經被控制住,遜柱被秘密關押在行宮。”
鄔思道輕聲道,只是望着胤禛此時淡漠的表情時,他心裡漸漸一個咯噔,這世間最硬莫過於帝王心,眼下的胤禛卻是練成了。
“鄔先生辛苦了,眼下皇阿瑪駕崩,本王心緒一片混亂,大事小事還需仰仗鄔先生。”
胤禛臉上閃過一絲歉意,“本王已經派了李衛拿着手令去尋十三弟,讓十三弟持我金箭接管豐臺大營,只要握住了豐臺大營,剩下的便是張廷玉和馬齊二人了。”
鄔思道撫着鬍鬚,臉上帶着一絲奇怪的笑容,輕聲道:“張廷玉已經閉門,卻是連任何人都不見了......反倒是馬齊,給奴才遞了話,說皇上的遺命,他自然不會也不敢違背,讓王爺且放寬心。”
“唔,鄔先生怎麼看?”胤禛臉色平靜。
鄔思道輕聲感慨道:“張廷玉不可小覷,此人乃棟樑之才,更深知爲官三味,曾與人說‘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奴才以爲,此人如今閉門不見,正是其爲王爺考慮。”
胤禛對於張廷玉當然也是頗爲了解,點點頭,道:“衡臣所爲,無非就是爲了向天下人證明,王爺繼位乃大行皇帝遺詔,實乃天命所歸。反倒是那個馬齊,哼!”
對於胤禛而言,馬齊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官油子,慣會左右逢源,特別是在這一次奪嫡之爭中,更有蛇鼠兩端之嫌。
到了寅正時,數名小太監急匆匆敲響了雍親王府邸的大門,管家隨後便急匆匆走到書房門口,輕輕敲了幾下房門,這才輕聲道:“王爺,宮裡來人了。”
聽到此言,胤禛與鄔思道同時一震,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
“終於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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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臺大營,此時正值燈火通明,一列列清軍已經穿上了棉甲,肩上扛着鳥槍,在諸位將佐的帶領下正在集合當中,氣氛顯得極爲肅殺。
提督成文運臉上略微帶着幾分焦急之色,正在營帳當中來回踱步,幾名八旗將佐正肅立在他的身後,似乎都在等待着什麼。
衆人雖然都沒有說話,可是心裡卻已經有了幾分數,今日恐怕要出大事,而一旦出事,豐臺大營的兵就是制勝的法寶。沒有兵,說什麼都不好使。
此時整個豐臺大營的兵有一萬五千餘人,而這些人都歸豐臺提督成文運,不過就算是成文運想要調兵,也得有皇上的手諭才行。
而眼下營帳中的將佐,則都是八爺黨的人,他們各自手底下都握着一支軍隊,加起來也有五千多人,實在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成文運今晚將他們集結於此,所爲的自然是要參與到奪嫡之爭當中。
“楊老六,你去看看,十爺快到了沒?咱們現在可真得抓緊時間啊!”
楊老六是漢軍八旗火器營的兵,先前南征的時候,他沒有機會參與進去,反倒是逃過了一劫,如今在豐臺大營裡面,反倒是他們這隻火器營要更得力些。
“是,大人。”
衆人看着楊老六打着火把出了營帳,隨後便消失在了夜色當中,卻也看不清到底去了哪個方向,也只能焦急等待着。
卻是不知道過了多久,營帳再一次被掀開,一隊侍衛卻是從外面鑽了進來,人人手中持着刀,只是讓衆將感覺到詫異的是,爲首一人是一個辮子略微有些花白的中年漢子,臉上的神情冷淡中帶着一絲倨傲,正是十三阿哥胤祥。
成文運看了幾眼那漢子,隨即便慌忙過來跪下行禮,身後的將佐們也都知道來了不好惹的主,一個個跪成了一地。
“奴才豐臺提督成文運,見過十三爺!”
“且跪着吧。”
“喳。”成文運感覺心裡有些窩火,一個都被圈了的閒散貝勒,也敢這般拿腔拿調,等新君繼位看我不好好參你一本!
“嘿嘿,十三爺大駕光臨,卻不知有何貴幹啊?”成文運這下說話開始變得陰陽怪氣起來,臉上還帶着一絲嘲諷的味道。
胤祥卻是沒理那個話茬,從胸口處掏出一塊金箭令牌,用手高高舉起,然後大聲道:“奉雍親王令前來問你,豐臺大營提督成文運何在?”
雍親王胤禛是正兒八經的監國親王,可以說除了太子這個名分以外,其他的該有的都有了,他這個小小的豐臺提督可是沒辦法阻擋。
“奴才在。”成文運的一顆心開始慢慢下沉,他已經預感到大事不好了。
“爾身爲豐臺大營提督,爲何此時大動刀兵?所欲爲何?”胤祥的聲音越發嚴厲起來。
“奴才.....奴才是怕京師有亂....”成文運感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這個理由騙鬼還差不多。
“哼,縱使有亂,也合該是九門提督的事,與你何干?”胤祥望着汗如雨下的成文運,“來人,將成文運暫且收押,待此番事了,再行審理!”
“喳!”
數名侍衛將成文運五花大綁起來,隨後便帶了下去,胤祥此時卻是環顧了營帳中的將佐,厲聲道:“奉雍親王令,豐臺大營全面封鎖,所有兵丁不得外出,一應事務均有本貝勒處理.....”
“膽敢外出者,皆斬不赦!”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