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霖,霽霖……”雙眼緊閉的艾薏突然伸出雙手,朝着身前的空氣摟去,明明她的身前根本什麼也沒有,可她卻像將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藏摟在懷中一般小心在意,“霽霖,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見到你。”
艾薏陷入催眠的幻覺中有些無法自拔,她的情緒太過激動,文沫險些失去引導的地位。催眠本身是件危險的事,一旦被催眠者不受控制,自主醒來還好說,自那之後被催眠人的心志更堅定,抵抗催眠的能力進一步加強,百利而無一害,但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多數人會沉迷在自己的所見所想中,即使勉強被拉回現實世界,也很容易分不清幻覺與現實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進一步發展成爲精神疾病。
這是文沫在大學時第一次上催眠課,老師就教給他們的,催眠,沒有人們想像那麼神奇,無所不能,它的侷限性和危險性是很大的,這是畢業九年來,文沫第一次使用催眠術,如果不是艾薏受到的刺激太大,患上了ptsd,而且遲遲沒能恢復記憶,文沫絕對不會選擇這種方式幫她回憶。
“艾薏,耿霽霖就在你身邊,他現在不會離開,你別害怕,放鬆一點,霽霖被你摟得要喘不上氣了……”不同於平時說話時的乾脆,文沫此時聲音低沉緩慢,帶着一絲不意察覺能蠱惑人心的味道,而艾薏也在文沫低沉的語音中漸漸平靜下來,恢復了之前的面無表情。
“現在。你們離開了酒店,回到家,你們是怎麼離開家的,又去了哪裡?仔細跟我說說。”
“回到家。我們收拾了行李,便按照原定計劃去了……去了……”說到這,艾薏突然渾身發抖,喊叫起來:“不去。我不去,霽霖,快停車,快停車!”這一次,艾薏的情緒更加激動,文沫盡力的安撫根本沒有半點效果,只得暫停催眠:“艾薏,不要怕,你看到的都是已經發生的事實。誰也無法再傷害你。仔細聽我說。我數到1,你聽到一聲啪手聲,便會醒來。”
“3、2、1。啪。”艾薏從迷茫中睜開眼睛。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到底在什麼地方,轉身撲到一直在旁邊看着她擔心不以的艾媽媽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文沫沒有出聲打擾這對可憐的母女,悄悄退到門口,哭吧,讓她都哭出來,什麼都埋在心裡,有苦自己扛,時間長了再健康的人都會憋出毛病來吧?從這幾天的接觸中可以看出,艾薏本來就是心細敏感性格的人,遇事習慣多思多想,感情豐富,一輩子順風順水過來,突然遭受這麼大的打擊,肯定會受不住,她又把耿霽霖的死全數怪在自己身上,自我厭棄心理很重,偏她還什麼都悶在心裡不跟人傾訴,種種因素加起來,讓原本好好的人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現在能哭出來,對她來說是一種好事,壓抑太久的情緒能找到宣泄口,假以時日,她會完全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
不過今天她的狀態顯然不適合再次催眠了,文沫交代門口的兩位警察同行保護好艾薏的安全,離開醫院回公安局去了。
剛到門口,就碰上行色匆匆往外走的史正星。史正星看見文沫進來,臉上一喜,放下手機:“剛想給你打電話去醫院接你。正好你來了,上車,咱們邊走邊說。”
一行人開車上了出市區的環線,往不遠的彬市飛馳而去。
原來,張市公安局剛剛接到彬市警方的一宗雙屍案的案情通報,死亡的兩名受害者也是一對新婚夫妻,同樣,在女死者體內發現了大量的致,幻,劑。與張市情,人冢七屍案有多處相似之處,市局決定由史正星帶人去現場看看,如果能確認爲同一兇手所爲,兩件案子併案偵查,兩市局共同偵破。
而界定是不是同一兇手所爲的連環殺人案這項工作,就落到了文沫肩上。
彬市離得不遠,一百多公里路走高速一個小時就到了。
這次發現屍體的地點變成了彬市郊區的一座廢棄已久的鍊鋼廠,發現屍體的是一位拾荒老人。這位老人每週會來這裡一次,連同附近的村子一齊轉轉,希望能有所收穫,結果走到廠子裡面的小樹林邊上就發現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滿身是血的兩位死者。
鍊鋼廠佔地挺廣,又人跡罕至,倒是個殺人棄屍的好地方,在當地警方的帶領下,史正星與文沫沿着雜草叢生的磚石路一直往廠子裡邊走。這座工廠是上世紀60年代熱血沸騰的產物,技術很一般,遠遠的能看到轉爐高高聳起的煙囪,是彬市最早一批被改革開放大潮淘汰的落後產能,自那之後,這座工廠就被人們漸漸遺忘,到現在,成了老鼠的樂園。
也許沒有了人類的干擾,工廠的鋼鐵外衣之外,才又鋪上一層柔軟的綠,當初在員工餐廳旁隨手種下爲了應付檢查的小樹苗已經長成參天大樹,在重重樹影的遮擋下,兇手將魔掌伸向了第五對受害者。
磚石路走到盡頭,文沫已經能清清楚楚看到案發現場的樣子了。
彬市的同行已經將整個現場圈起來,範圍之大,包括了整片樹林和後面廢棄的員工食堂。
地上原本長得還算整齊的雜草被踩踏得一片狼籍,在樹葉間透下的陽光照射下,有的地方明顯沾着血跡。
兩名死者均呈俯臥姿式,頭南腳北,渾身是血,在他們身下,大量暗紅色血跡已經乾涸,浸入土壤之中,在女死者身邊,一名法醫正忙着做初步檢驗。
“兩名死者死亡時間基本一致,都在24小時以內。其中女死者身中16刀,其中5刀集中在後背,深達內臟,均系致命傷,致死原因爲多器官破損導致的失血過多,她的雙手以及雙臂有多處抵禦性傷痕,在死之前意識清醒,曾經激烈反抗。”
“男死者身上的血跡看着不少,卻僅有一處致命傷,在腹部,也是刀傷”法醫將男死者翻過來,指着他身上的傷痕給在場的警察看:“這一刀刺穿了脾,造成內臟大出血。男死者不是立即死亡的,從傷口出血情況看,他從受傷到死亡還活了大約兩個小時。最讓我理解不了的是,兩位死者身上的傷口看大小形狀都是出自同一把刀,很有可能就是男死者手裡一直握着的這把刀,而且男死者身上其他地方除了幾道指甲劃出來的血痕外無明顯外傷,他身上這一身血很可能根本不是他的血,而是來自女死者。”
“我認爲最合理的解釋是:男死者手中的刀就是兇器,女死者根本就是被男死者殺死的,而男死者在殺人時失去理智,將女死者殺死後恢復清醒,看到女死者死了之後,明白自己就是殺死女死者的兇手,悔恨交加之下,自殺身亡。”
“得到這個結論後,我便採集了男死者的血液樣本,送回局裡加急檢驗,得到的結論也證實了我的推測,男死者的體內確實發現了致。幻。劑。”
法醫說到這,彬市的刑警隊長鞏磊接過話頭:“結合這一發現,在我們查清了兩位死者身份之後,聯繫最近張市發出的協查通報,認爲這起雙屍案與你們現在偵破的案件有些相同點,這才請你們過來。”
致,幻,劑的使用,新婚夫婦受害者,選擇偏遠無人地帶下手,疑似他殺自殺模式,這起案件確實與情,人冢系列殺人案有着緊密的聯繫,到底是不是同一兇手作的案呢?
情,人冢地處偏僻,案件發生後警方一直封鎖消息,外人對案件的細節不得而知,即使那幾名第一發現人也從來沒有進去過旅館半步。這就排除了模仿犯罪的可能。
兩名死者死亡現場看似四周開闊,實則想跑出去根本連路都找不到,犯罪分子想要控制一名身材瘦小的女子和一名神智不清的男子是件很容易的事。這一點,與旅館殺人案也很相似。
兇手似乎很喜歡這種從精神上虐待人的方式,樂此不疲,從他選擇受害者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他最大的樂趣是親手毀掉別人的快樂。
蜜月期,是所有新婚夫妻最甜蜜的一段時光,剛剛得到法律承認和親朋祝福,小夫妻感情昇華的關鍵時期,兇手卻將他們捉來,放到荒無人煙的地方,讓他們自相殘殺,不論哪一個死去,在另一個清醒過來之後,恐怕都會痛不欲生吧?
兇手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文沫認爲,本案的兇手是位男性,30到40歲之間,已婚,卻婚姻不幸福,與妻子的感情不好,因爲種種原因不願選擇離婚,家境一般,工作一般,長相一般,平時是個老實工作,沒有太多存在感的人,總之,放在人堆裡挑不出來。這些是他的表面現象。
內心深處,他從小家庭不算完美,父母的婚姻也不幸福,從小耳濡目染之下,他潛意識裡不希望任何人比他幸福,看不慣一切美好的事物,如果看到,就一定要親手毀掉。這種人,用犯罪心理學上的術語說,具有嚴重的反社會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