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和着朔風在天地之間亂舞,磅礴的風,加上冰冷白雪,使得整片北國天地幾乎都融爲銀白一色。在那狂風下方的世界裡,萬餘中原將士們不避嚴寒,挑擔裝車運輸谷間數尺之深的厚雪。別看方今依舊是雪如怒浪般降下,但將士們以力闢道,待清理到今日晚間時分,這山中的路徑便可容軍馬行過。
“兒郎們!再加把勁!”
虎翼將軍劉廣,驃騎將軍文越身披鐵甲,縱馬往來奔馳指揮將士們清雪開山。不過,谷中突然驟起一陣旋風,剎那之間,雪更狂了。幾乎化爲了突起的大霧般揚塵蔽日。吹得將士們睜不開眼,隨即便有一顆顆冰雹當空落下,當即便將那不及躲閃的衆軍拍倒在地。
天空中突降一陣猛烈的冰雹,慌得將士們於寒雪中匍匐,唯有死死的掩着鋼盔。但聽冰雹拍打着戰鎧,噼裡啪啦,瀰漫北域的寒冷與危險,時刻都在擊垮着將士們的信念。但他們不會退縮,捱過了冰雹,便自滿地冰雪中爬起來,繼續清理滿地足有拳頭大的冰屑。
此時於營帳之中,太尉董興拄着柺杖,於營中焦急的左右行走。時聞帳外冰落如雨,轟鳴澎湃宛如戰鼓,正震驚於北地這變幻不定的天氣之時,卻見虎翼將軍劉廣滿披雪塵,風風火火匆忙入帳而來,稟太尉道:“太尉,長安傳來加急求援書信!”
“速速念來我聽!”
董興聞說中原於千里之外發來求援書信,心頭驚疑不定。忙令劉廣將軍念出。但聽書中雲:“今豫州太守荊華叛上作亂,自封爲豫王。率軍七萬將圍長安。朕命北域各部將帥速速趕回帝都,殺盡叛賊,勤王扶國。於即日便引兵還朝!”
老太尉聽罷,不免連聲大笑了起來。惹得那虎翼將軍訝異問道:“長安城危在旦夕,吾皇召兵回長安護國,今太尉又因何故發笑?”
“荊華,乃吾之老友。老夫素知他爲人如何。今突然反叛中原,裂土封王。你不覺得此事蹊蹺嗎?劉將軍啊!你要順藤摸瓜,往深處多想一想。那荊華若是反了長安,誰會最高興?”
“方今我軍正進兵北域,天狼國中的狼主恨不能將我侵國之兵馬退去。卻有心無力,唯持死守是也。但我中原外患未除,內擾又起。我們如果真的撤軍了,那定然是狼主最高興的啊!”劉廣撓了撓頭皮,在董興的提點之下,當即想到了要點。
“所以,荊華這一出反叛,是演戲給北域的野狼們看的。如今公主殿下的軍馬,已過寒霧林,飲冰河。剩下的俱是一馬平川的雪原地帶。非如此巧妙設計,則不能套狼主出關與我軍主力決戰。我軍若是能夠引豺狼出山,就以狼主那十萬未經磨礪的士卒,若是遇見了我軍精兵強將,必是一戰而潰!”太尉董興手捋白鬚,樂中言道。
“妙計啊!”劉將軍大喜過望,亦是釋然而然,笑個不停。他上陣殺敵雖是勇猛,但令他去存想其中許些的計謀籌劃,他便想破腦袋也是想不通的。但聽老太尉說道:“公主殿下此番攻破貪狼關指日可待。不過老夫這裡,可不能落後給年輕人了!傳令將士速清山間積雪,我軍今夜乘夜而行,登雪狼關,向那裡番兵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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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那雪狼關中守將名喚百羌勇,其人生得膀大腰粗,臂有千鈞之力。乃是西番難牛國敗亡之後,率軍降順狼主的一員猛將。因老狼主曾引兵難牛國界,與這百羌勇一族廝殺一月,百羌一族向來崇敬強勇,見狼兵圍城,大勢已去。便情願將國土獻與狼主。
老狼主憐番將勇力,不曾於屠刀之下殺害。遂命其在此把關鎮守。自此往後,百羌勇尊奉天狼國之調遣,不畏寒冷在此地操練兵馬。一過十數年矣。直至如今,此人麾下足有五萬極其精銳的銀甲蠻牛騎遵從號令。
騎士們所乘銀甲蠻牛體重千斤,生有盤於頭頂的一對粗壯硬角。臨陣之際,成排撞殺將去,足能使得地動山搖。無論何種騎兵戰甲,都莫能阻擋。不過,百羌勇空有如此強大的一支鐵騎軍隊,甚至連狼主最精銳的玄狼鐵騎都難以阻擋。卻並不思復國稱王,反而一直稱臣於狼主。只因難牛國人生而粗野無謀,感念狼主時常撥給糧草軍械以養其軍。從未生叛亂之心。
但雪狼關礙於地理,未曾探知得中原上生起兵變的消息。此夜,探報聞之雪狼山谷東方的積雪已被清除,敵軍將欲扣關來戰。那百羌勇不免怒極生嗔,叫道:“人盡聞中原蠻子數破狼主大軍,今日來戰,定叫他血流成河!”
遂乘了鐵甲蠻牛,橫刀便引部下五萬番軍鐵騎,出關廝殺。於路上正與董老太尉兵馬迎住,此夜狂風大雪,但在萬軍並舉,明亮如晝般的火光之中,董太尉正可見那百羌勇之模樣,此人身長足有一丈,壯碩如牛,威猛如虎。坐下鐵甲蠻牛噴着熱氣,四蹄踢踏,已然按捺不住廝殺的念頭了!
“哪位將軍敢敵番將?”
董太尉見這百羌勇宛如惡神攔路,當即愕然,回顧本陣問衆將道。卻說那虎翼將軍劉廣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見了此人當路索戰,當真是惡朝心間起,怒從膽邊生。炸雷也似的在陣中大喝了一聲,縱起坐下龍凰戰馬,於漫天大雪之中直取百羌勇。
驃騎將軍文越見那番將坐騎神武,凜凜惡相,宛如巨人。恐劉廣一人難以匹敵,當即一拍坐下追風千里馬,手持長刀朝着那番將撲去。虎翼將軍劉廣,驃騎將軍文越左右齊出,那百羌勇見之,不由得放聲狂笑,馭坐下鐵甲蠻牛踏碎了滿地堆冰積雪,與兩位將軍陣前廝殺!
番將抖擻勇力,與兩人鬥到十餘個回合之時,當即大喝一聲,以千鈞之力,沉重一刀便朝着劉將軍砍去。劉廣急忙橫槍招架,卻不曾想番將臂力奇大無比,一刀落下,竟將精鋼所鑄的槍桿逢刀劈斷,成了兩段。劉將軍於間不容髮之際抽身急閃,免不得墜於馬下。驚險無比的閃過了這奪命的重刀。
劉廣墜馬得生,文將軍敵不得番將,擋了兩合,但覺手臂痠軟,獨木難支。只護得劉廣爬上馬背,二將將兵器望百羌勇面前虛晃一着,回身便走。董興見二將之力也難擋番將之勇猛,當即匆忙大驅軍馬衝殺向前,那百羌勇呲牙冷笑,把手一招,身後五萬鐵甲蠻牛騎震撼大地,毫無陣勢般的混殺而來!
這羣鐵甲蠻牛騎實是兇悍無比。率先撞入陣中,第一線與其相迎的馬軍只不過一個照面,便被連人帶騎撞得橫飛而出,慘死雪間。況且這些蠻兵番將身披厚重的鐵甲,驅動坐下蠻牛更於陣中橫衝直撞,雖無陣型軍勢,卻殺得中原軍馬丟盔卸甲,不能當其勇猛。
劉廣、文越二將拼死護得老太尉向後軍奔走。卻見百羌勇毫不放過,獨身撞陣而來,坐下蠻牛雙角發力,一路上以極端蠻橫的方式撅飛了無數中原兵卒。徑直朝着太尉的旗號之下殺來。劉廣見那番將憑着一腔勇猛,只知道死追不放,當即取弓箭在手,疾放離弦一箭射之。
那百羌勇雖人高身猛,卻礙於榔槺笨拙,難擋流矢。被這一箭正透左面肩鎧,當即被射下蠻牛。那等番兵見了主將重傷,忙驅騎殺來,旋風般的護衛主將回關上去了。權且放過了這中原軍馬以及董太尉的性命。
幸得兩員猛將相護,董老太尉此番方能死中得生。不過雖是傷得番將肩膀,待到自避風之處安營紮寨,計點死傷人數之時。董興太尉更難免悲惶。只因在這一場遭遇戰中,中原軍馬便折損一萬。傷者還不計其數。俱都是被那些鐵甲蠻牛騎撞碎了身體,踏穿了胸膛。
“陛下啊……都怪老臣無能啊!沒有將這些中州的好兒郎們,帶回長安,讓他們享受無上榮光,盛事太平……”親自見那一具具屍身被埋葬邊城雪中,碑文成林。董老太尉幾欲哭昏了眼。身旁劉廣、文越二將雖是悲傷,卻依舊勸說太尉道:
“太尉權且莫要心傷。番兵勇猛,蠻騎兇殘。如不能破敵向前,與公主殿下三軍會師戎狄之城下。那麼,便是辜負了億萬中原百姓的期待。我等但願誓死報國,可如今敵軍強大,光憑我等一腔孤勇是難以戰勝的。還望太尉出謀劃策,破敵建功啊!”
“你們說的是!這些將士們的仇恨,老夫明日便要向那關中番兵尋回!”董太尉拭乾了眼角的淚水,只有深切體會過血戰後的哀傷與心死,方纔懂得身位一名統帥的不易。只有一顆心堅若磐石,能承受此等痛切的人。方纔能夠帶領着軍馬戰勝強敵。
所以,爲了中州萬民,爲了隨軍諸將。他必須要戰勝這份重若泰山的壓力,這份強敵臨前的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