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檀在十八歲那年接手高中老師女兒被拐賣案後,名聲就急轉直下,後來居然公開與市長父親解除父子關係,淪落到靠辦一些幫富婆找小三的案子過活的地步。
原因很簡單。
因爲他可能再也做不了警察了。
不必說顧檀辦案路中,那不管不顧的風格暗中衝撞了上面多少領導、毀了多少明裡暗裡的財路,最主要的,還是後來他不經允許私自調查流浪人口案件,結果還擦槍走火,違背了作爲一名警察最基本的職業素養,之後又牽扯進爭議極大的空姐溶屍案,實在是犯了大忌,不得不做了革職觀察。
但是這些,其實都是小事。最詭異的是,後面的案子只要一旦交到顧檀手上,嫌疑人都會在數日後,在黑夜裡以一種極爲慘烈的方式死亡——而且殺人手法如出一轍,極爲成熟老練,兇手處理屍體的能力和反偵察能力更是非同一般的圓熟狠辣——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同一個人,或者是同一個團體犯的罪。
媒體稱那個無所不能的兇手爲“黑瘋子”。
他只在夜裡活動,而且手段殘忍,雖然只殺那些犯了罪的人,但是作案風格卻是目中無人的瘋狂。可以說,非常可怖。
雖然顧檀有着十分完整的不在場證明,依舊有許多人懷疑他是黑瘋子埋在警局的暗線,甚至有人覺得他就是那個黑瘋子——無他,這些事情畢竟實在太巧。
“那我直說吧。現在顧檀已經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他發了狂的要查松田案的線索,要找出那個所謂的黑瘋子。與其說是爲了擺脫嫌疑,不如說是用一命換一命來證明清白。我雖覺得荒謬,但是——總之今時今日,就連我也未必能保得了他。”
“市長……”
“他想要線索。”
柏疏檐吐出一口煙,聲音冷靜又沙啞。
蔣焱攥緊拳頭,喉頭酸緊,竭力壓住聲音裡的火氣。
“他瘋了!徹底瘋了!”
柏疏檐僵硬地笑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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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換作你,也不見得會比他做得更好。
因爲,所有的人,是他殺的,卻又不是他殺的。
但是,蔣焱還沒有這個資格,知道真相。
柏疏檐是合格的政客,只要他實際的行動。
“顧檀是個極有主見的人,”柏疏檐的語氣強撐的冷靜中含着十分篤定,“並沒有什麼人能夠左右他的決定。”
除了他死去的媽媽。
除了他的心魔。
除了他自己。
後面的話他沒有繼續。但蔣焱在心裡翻來覆去念了十幾遍。
沒有人可以左右這世界上唯一的十七歲成名又在二十四歲落魄的天才偵探。
沒有人可以。
宇安市市長不能,警察局局長不能。
你可以嗎?他問自己。
蔣焱低下頭,把臉埋進雙手掌中。有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他沒有問怎麼辦。蔣焱是聰明的——無外乎把其他的案子交給他轉移注意力,然後繼續好好做他的法醫,在天才發瘋的時候——譬如自殘——賞他兩個耳光。
可是顧檀接過的案子,無一例外,兇手都會莫名其妙在幾天後非正常死亡。
他身上,似乎有一種詛咒。
“煙能給我一支嗎?”他忽然問。
蔣焱點了一支菸,緩緩地吸進去,再吐出來。
薄荷味的煙霧瀰漫開來,氣氛非常沉默。
“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壞人。
”
柏疏檐知道他在說什麼。
“壞人壞的程度不同。有的人必須死刑伺候,有的人則是激情犯罪,有的人只是好心辦壞事。只有法律能制裁他們——連上帝都不能。”
“你猶豫了。”
柏疏檐知道他肯定知道點什麼,肯定的語氣裡夾着焦躁。
捫心自問,顧檀這個瘋子的友誼對自己的重要性,毫無疑問非常之高——但是,蔣焱不清楚,那正不正確。
“我只想做法醫。”
“把案子給他,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剩下的,天來定。”
“我會回去考慮的。”
他知道,市長其實根本不是在跟他商量給不給顧檀案子,而是通知他。
畢竟,他是最好的人選。這世界上,除了顧檀本人和他外,恐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顧檀爲什麼要跟他的這個有權有勢的爹決裂了。
宇安第一高中的晚鐘開始鳴響,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面投下一道一道陰影,鐘聲裡帶着秋天的味道,靜謐而安詳。
蔣焱拉開窗簾。一隻麻雀停在窗臺上,歪着腦袋看他。他也偏着頭看它。
他突然想起來很久之前還和他一起上高中時的顧檀,那個叫嚷着蕩盡天下不平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笑一笑,與它一起安靜等待着鐘聲停止。內心苦澀。
可惜,終究回不去了。
鐘聲悠悠的餘音中,他聽到顧檀輕輕叫他:“老蔣。”
對方臉上有很重的黑眼圈,胡茬沒有弄乾淨,顯得有點邋遢。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蔣焱轉過身,臉上帶着慣有的溫和的笑容。
“隔壁的南瑜市,最近發生了一件命案。”
對不起啊柏市長,畢竟宇安市……實在找不到一個願意與顧檀一起合作的刑警了。
……
“我拒絕!”一個新人刑警在電話裡面大聲嚷嚷着。
“那可是顧檀!說是黴氣附體、青面煞神,每次查案,兇手就先莫名其妙死了!那陰氣重到殺人犯都怕!南瑜警局還沒有落魄到靠一個關係戶幫忙的地步!”
謝思元剛剛從南瑜刑警大學以績點3.8(滿績4.0)高分畢業,一出手就是接的命案,本是全局的重點培養對象,前途一片光明。
沒想到他出師第一次接到的案子居然如此棘手,以至於還要靠一個還深陷輿論的前刑警來幫忙,難怪他情緒如此激動。
“這類案子南瑜市並無相關記錄,調查推進這樣艱難,我們人手根本不夠。顧檀先生是宇安市專門派來的外援!”
“什麼外援!他媽的他現在連警徽都不能戴!”
“你小子別給臉不要臉,幾年前他可是風光無限,對案件的嗅覺極爲靈敏,輔助你這半罈子醋簡直是綽綽有餘!還有吶,我們都是馬克思主義堅定的信仰者,把你那陳腐不堪的唯心主義丟出腦子!收拾收拾,馬上見面!”
謝思元嘆了口氣。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