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在⼯地,真的只呆了三天就回了福州。工地上⼜剩下雅君和阿秀兩⼈。
過了一週,阿森⼀早來和雅君說,"今天,我去你家看看,你不要到處⾛,晚上我就回來。"
雅君點點頭,看着他⼀步步⾛下樓梯。下到最後⼀步時,阿森擡頭看了⼀眼,笑着招招⼿,就在鐵道上越⾛越遠……
要是我能變個什麼⾍⼦,藏在他的⼝袋⾥,隨他⼀起回家就好了。
等待是漫⻓的煎熬,數着⽇
上三竿到如⽇中天再到薄暮
⻄⼭,這中間,除了吃飯洗
碗,雅君都沒有離開過那張桌
⼦,這⾥可以最快看到我她要等的阿森,也可以讓阿森看到
她。
終於在鐵道上,看⻅了那個
奔跑的影⼦!⾛到樓下時,
卻⼜變了慢悠悠的腳步,上
樓梯時,擡頭看了雅君⼀眼,
還是笑了,感覺他的⼼情有
點沉重。莫⾮我家⾥有什麼
事?他在想着怎麼不告訴
我?
阿森坐下來半晌沒有說
話,只是看着雅君,雅君也害怕
聽到什麼,不敢催問。
阿秀⻅了,也不問什麼,只
說去找下阿峰就⾛了。
阿森從⼝袋⾥,拿出了⽼周的信。雅君定了定神,還是迫
不及待的打開來看,"雅君,那個事,⽬前應該算是過去
了。你媽在阿森來之前找過
我,說讓我寫信要你回來,。司⻢家帶了好多⼈,到你家
樓上,把你們家⼏千⽄的谷⼦,全部扒⾛了,還牽⾛了
你家的⽜趕⾛了豬,說是作
爲賠償。我就是不知道,你
回來以後,這事算不算完,
你⾃⼰看着辦……"
家⾥因爲我,什麼都沒了?
連吃的⾕⼦都沒了?⼀家⼈
該怎麼辦?⼩貓妹該是怎樣
的害怕?媽媽⼜該是怎樣的
⽓恨呢?
雅君把後腦勺對着阿森,趴了在桌⼦上,默默的淌淚……
“我真的,很想去打那⼀家
⼈!我去的時候,這件事,
已經在我上次回來兩天以後
就發⽣了,可我還是真的,
很想去打那⼀家⼈,⼜怕給
你帶來更⼤的麻煩……不
過……你媽……真的…病了。"
雅君聽了阿森吞吞吐吐才說完
的話,急的⼀下站了起來,
抖抖索索的哭着,"那我要回去!就是被媽媽打死,我也
要回去!"
阿森說,"今天太晚了,明天
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好。明天早上我就回去!但
是我要⾃⼰回去,你不能去,
你要去了,我在媽媽那⾥,
就更沒命了。"
雅君讓阿秀去找阿林,告訴
他要回去了,讓阿林結算⼀
下,她可能⽋⼯地多少夥⻝
費。阿森要雅君不要管
了,這事他會搞定。雅君還
是堅持讓阿秀去找阿林。
阿林看着雅君,笑着說,"你的
麻煩過去了?現在要回家
了?⼀點⼩錢就算了,不⽤
你出。"
雅君執拗的說,"不⾏!我⼀定要知
道,我在這⾥,⽋了多少
錢,雖然我現在沒有錢給你,但是我有錢了,就會讓
⼩梅拿來給你。"
阿林搖搖頭,"脾⽓還倔。"
雅君在⼯地,呆了⼆⼗三天,
只是做了三天半的⼯,扣除⼯錢,抹去零頭,還⽋⼯地五⼗元錢。
雅君在那張結算單上籤了個
名,"我⼀定不⽋你!"
阿林笑笑,"沒事,⼀路平安
哈!"
阿秀和阿森站在旁邊沒有吭
聲。
阿貴聽說雅君要⾛了,也趕過來,"妹妹,以後,我可
以寫信給你嗎?"
雅君點點頭,"可以。以後,我們可以
做筆友。"
早上,阿森遞給雅君⼀張⻓⽅
形的⽕車票,"你上次坐的公
交⻋,聽說暈⻋了,這次給
你買的⽕⻋票,應該會好
點。"
雅君感激的朝他點點頭,這個
在這⾥給了她很多溫暖的
男孩,她多麼希望,阿森真的是
她的哥哥啊!
阿秀阿森和阿貴阿峰四⼈,
送雅君去了⽕⻋站。進站時,
雅君發現那個沒⼼肝的阿秀,
居然出了眼淚,過來抱着
她"以後,不管我⾛哪⾥,我都給你寫信,你是我妹妹
了。"
雅君點着頭,⼼⾥酸酸的,萍
⽔相逢的⼀幫⼈,給她貧瘠
的⽣活,帶來不敢奢望的溫
暖和愛。
…………
⽆論我離你多遠,我的⽬光
都會投向你;⽆論我曾經多麼
的痛恨你,我的思念,仍然
向着你⽣⻓。 蘿⼘花,朱⼤媽……在思鄉的夢
⾥,已是改了容顏,竟是如
此的可親……
媽媽,我回來了!即使棍棒
交加,我也願在您膝前,任
您絮絮叨叨……
癡⽣在那⾥荒蕪着歲⽉,卻
讓雅君的⼼,變的溫潤起來~~我真的,真的,回來了!再
不背叛!
從癡⽣那⾥開始,雅君就開始狂
奔,⼀路的⼈看着她,等到
看清時,只來得及說,"這不
是那個……?"
是的,我是那個,我是那個
你們路上的談資,我是那個
你們飯後的嗤料,現在,只
不過是⼜多了⼀件或者⼏件
罷了,有什麼關係?離了這
個,就不是我所思所念之
地,就不是我所夢所縈之
鄉,⺟親在這,家⼈在這,
其他只是⻛景。
“媽!媽!我回來了!"雅君哭
喊着。
家⾥靜悄悄的,⼩貓妹⾛了
出來,抱着雅君哭,"姐,媽媽
病了,在牀上。⼤姐和三姐
跟弟弟,去⽥⾥插秧了。"
是啊,還是雙搶季節呢,自己竟然逃了那麼多的活。
雅君⾛進房間,媽媽躺在牀上
⼀動不動,"媽……您是…哪⾥
不舒服?媽,媽媽,原諒我!以後我會聽話,哪怕不讀書了也可
以,就是不要⽣⽓。"雅君抹着
淚⽔,跪到了地上,試圖去
摸媽媽的⼿,媽媽執着的不
讓碰,只是背對了雅君,喉
嚨⾥嗚嗚咽咽……
“媽媽,我去⽥⾥插秧了。您
不要⽣⽓,我真的會聽
話……"雅君從地上站起,擦⼲
臉上的淚。
去⽥⾥的路上,有⼈站定了
看,有⼈議論着,⾛過關
叔家沒多遠,⼀個五⼗多歲
的⼤媽,攔着雅君不讓⾛,使
勁吐了⼝唾沫在她⾯前,
⽤⼿指着,只差沒戳臉
⽪上,"還要臉不?還要點臉
不?居然騙婚?也不拿鏡⼦
照照,什麼⼈家的⼈啊?眼
睛還⻓頭上去了?呸呸呸……"唾沫星⼦濺到雅君臉
上……
大媽的⼉⼦,天⽣殘疾的⼀個
⼿劃了在後⾯,過來扯了他⺟親,"⾛哦,姆媽,跟這種⼈費什麼
⼝⽔?不要髒了嘴。"
雅君對⾃⼰微微笑着:沒事,
你不就是天天哭着想回來
嗎?君⼦不悔。
“這種⼥孩⼦,都嫁過⽼公
了,看以後誰家還敢要。"
"蘿⼘花說的沒錯哈,⾯不改
⾊,臉⽪真是⽐天都厚。"
姐姐看⻅我雅君,眼睛瞪得溜圓,"你
還知道回來啊?家⾥都快被
拆了,要不是⽥⾥還剩下⼏
畝⽥沒割,全家⼈都要因爲
你餓死。"
雅君問胖⼩豬,"家⾥沒⽜,⽥
怎麼耕出來的?"
胖⼩豬
說,"是⼤表哥牽了⾃⼰的
⽜,過來給我們耕了⼏天的
⽥。"
雅君默默的、努⼒的,⾏⾏復
⾏⾏……
晚上,司⻢和菩薩過來,
⻅了雅君,司馬居然笑了,"⼆丫回來了?這事呢,現在後
悔還來得及,只要重新來
過,那些東⻄,我都會送回
來。"
媽媽聽到說話,從房間⾥磨
了出來:臉⾊萎⻩,嘴脣蒼
⽩,雅君見了,眼淚⼀下⼜含在
了眼眶。
司⻢沒有管媽媽,還是趨着
臉對雅君說,"⼆丫,你是不是
嫌菩薩⽊訥?不喜歡菩薩?
那你是不是喜歡吊眉?吊眉
聰明,配的上你,或者疤仔
也⾏,他的年紀和你差不
多?"
雅君⽓急想笑,"司⻢叔,
你就別做夢了!既然我家的
⾕⼦,到了你家的⾕倉⾥,
我家的⽜,從我爸⼿⾥,到
了你⼿⾥,那我們兩家,本
就該⼀別兩寬,不應該有什
麼糾葛,只願多年以後,你
⻅了關叔和我爸,還有欣然
碰杯之時"。雅君惡狠狠的看着
他,也看了菩薩⼀眼。
菩薩坐在那⾥流淚,不知道
是因爲他爸說的話讓他傷⼼還是怎麼的。
媽媽聲微⽓弱的開了⼝,"他
叔,多餘的話,就不⽤說
了。這些年,也承你照顧,
丫頭的性⼦,你也領教了,
也怪我沒教好⼥⼉,淘了
⽓。讓丫頭再去你家的念
頭,就到此爲⽌吧?也省了
我們兩家的⼼。"
司⻢臉⽩喉紅,"⾏啊,給臉
不要臉!⽛尖嘴利有什麼
⽤?以後⾛着瞧,我還看
不到你啊?菩薩,⾛!"
菩薩坐着沒動,司⻢甩袖⽽
去。
菩薩窸窸窣窣的抹着淚,"我
們兩個,從去年到現在,正
好做了⼀年零⼏天的夫妻,
你就把我丟了,你咋這麼狠
⼼呢?"
夫妻?看着菩薩,雅君不知道誰更值
得同情。
等菩薩⾛了,媽媽說,"你這事鬧的,⼗⾥⼋鄉都知道
了,在鄉下,還沒有解除婚
約的,你這⼥⼉家的名聲,
也算臭了,這個家,也跟着
你,被⼈指指點點,真是榮
也爲你辱也爲你。以後,你
要好⾃爲之,因爲你⼀鬧,
你姐婆家擔⼼夜⻓夢多,發
了話,年底就要接⼈,以後
⽥⾥的活,該你多做,讓你
姐養養,總不能⽪粗⾁糙的
去嫁⼈。"
姐姐⼀聽,哭了:"媽媽,我
也不喜歡那個⼈,我也想解
除婚約!⽼⼆說的道理我說
不出,可是,我也是會難過
的呀!"
媽媽渾身打顫,"好!都鬧
去,鬧去!等我閉了眼,隨
便你們怎麼鬧……"媽媽扶着
東⻄,慢慢的回了房間,留
下⼏姊妹,各個抹着
淚。
洋津街的同學⼩蓮聽說雅君回
來了,走過來看她,剛好⽼
周也⼀起來了。⼩蓮聽說姐
姐年底就要出嫁的事,說了句,"我聽的外⾯⼈說,你姐
夫在外⾯講,他給你姐⼀次
買了五⼗雙鞋,是不是真
的?給我看看。"
⽼周罵⼩蓮,"聽你個死⼈
頭!你不知道她姐夫是個⼤
⾆頭啊?什麼話都敢說。"
姐姐⼀聽,冷笑了兩聲:"好
啊,既然他說給我買了五⼗
雙鞋,那就買的來,不然做
夢也別想結婚的事!"
⼩蓮聽了,伸了下⾆頭,"但
願我沒闖禍啊?我只是聽說
的。"
⻔前的苦楝樹,已是過了花
期,那錦簇的姿容,換上了
⼀掛掛如葡萄般的果實;那
淡淡的清⾹,只飄零在曾經
離⼈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