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第八幹休所職工幼兒園住在這附近的人都習慣叫八所幼兒園,門面比之前伊一所在的私立幼兒園大很多。門口站着幾個人,好像是專門迎接入托小朋友的。

尹伊一遠遠的看見了兩個有些熟悉的小身影,謝振飛正被謝思雨牽着站在門口和一個穿着一身西裝套裙戴着眼睛模樣的女人說着什麼。

“阿振你看,那是尹伊一。”謝思雨一回頭見看見了她,好像很驚喜,拉着謝振飛往她的方向看。

“怎麼了?你不喜歡他們嗎?”尹伊一下意識躲在樑敬身後的動作立刻被她察覺,樑敬回身將女兒護在身後,一臉關切。

“他家有狗。”這個理由狗充分,足以讓媽媽不再繼續對她盤問。

樑敬將她抱起來,繼續往前走:“學校裡沒有,不用怕,老師會保護你。”她溫柔而堅定,讓小小的人兒緊緊的抱住了她的脖子。

尹伊一和謝振飛同時被安排在了花朵二班。主班老師是一個年紀看上去比樑敬小上許多的女孩,她眉眼彎彎,一手牽着尹伊一,一手牽着謝振飛就這樣一起把他們兩個帶去一個全新的開始。

謝振飛個子矮一些被安排在了前面,尹伊一的座位在正中間靠後,同桌是一個濃眉大眼,皮膚白皙的小男孩。看見她走過來,那男孩立刻把椅子朝空桌子一邊使勁挪了挪,一屁股坐在兩個桌子中間。左手搭右手端正的伏在桌子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視。

尹伊一拎着書包站在一旁,不說話,鼓着小臉略顯無助:“宋真,不要淘氣,把座位讓開,讓伊一坐下。”老師及時的開了口,對着小男孩佯裝了一個撅嘴生氣的表情。

“我不要和她坐一起。”男孩兇巴巴的一扭頭,對着尹伊一扮了一個鬼臉:“我不要和女孩一起!女孩子最討厭了。”

“這樣可不對,宋真,要團結友愛……”老師的話還沒說完,尹伊一就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媽媽也是女孩,老師也是女孩,你都討厭嗎?”

“你……你說什麼?”小宋真從椅子上站起來,探身直頂到尹伊一胸前,一雙眼睛睜的更大了,小眉頭一擰作勢就要撲上去。

要不是老師過來的及時,宋真應該真的會跟尹伊一動起手來。畢竟他八所小霸王的名聲也不是虛擔的:入園第一個學期就換了兩個班級,慣喜歡和別人搶玩具,從來都不會聽話睡午覺,座位調了又調,同班一半以上的家長明確表示不希望和宋真坐在一起。

這些劣跡斑斑的過往尹伊一當然不知道,她只知道這個看上去有幾分好看的男孩子確確實實是想要打她了。爲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老師到底還是妥協了,將原本雙人的座位拉開,變成兩個單人位,以此來避免新生一入園就要回家哭鼻子打小報告的類似事件。

所以,在尹伊一入學整整一個月後,一次爺爺的學生登門拜訪問她喜不喜歡幼兒園時,她張口就答:“不喜歡,討厭。”圓鼓鼓的小臉滿是稚氣,卻回答的很是嚴肅。

那人問他爲什麼,她就爬上來爺爺的膝蓋,摟住爺爺的脖子:“我同桌宋真總是嚇唬我,他還把蟲子放進我口袋裡。”

當然,宋真做的遠遠不止這些,他似乎在幼兒園找到了新的樂趣,樂此不疲的一遍一遍的玩着新花樣:他會在老師剛剛離開午睡教室的時候突然趴在尹伊一的牀頭,告訴她老師走了不要裝睡。他會將她剛剛擺好的積木一下子推到,然後說你看風太大了,你擺的一點也不穩當。他還會在她畫畫的時候突然推她胳膊一下,然後看着她塗歪的一筆認認真真的告訴她,你畫的蛇還真是不錯……

更惡劣是還有一次,尹伊一和幾個朋友一起玩丟沙包,她脾氣好,又天生長了一張萌萌肉肉的面孔格外招小朋友喜歡,大家都爭着要和伊一做同伴,宋真卻偏偏去要做她的對家。打起沙包又狠又準,次次都打的尹伊一皺眉咧嘴,他卻笑的格外大聲:“肉包子都要被打扁了。”

尹伊一 被她欺負的急了,當然也會反抗。她掐腰撿起地上的沙包,皺眉嘟嘴,所有小朋友都以爲她一定會告訴老師。哪曾想小肉包撿起沙包收進口袋裡,轉頭對其他小夥伴說道:“我們去玩躲貓貓吧,不要帶他!”

她的提議得到了絕大多數的小朋友響應,大家都跟着尹伊一走了,只留下一直跪在柵欄邊擺石子的謝振飛和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宋真。

無憂無慮的日子總是過的特別快,更何況是小孩子的時光,每天都像插了翅膀一樣飛快的掠過老人的眉梢。一直到幼兒園畢業,尹伊一都以自己以柔克剛的個性沒有讓自己和宋真打到一起去。

當然更深的原因也無非是因爲尹伊一雖然忍耐的時候居多,但宋真惹十次,她總是會在第□□次就搶白回來一次,多數這種搶白也能把無法無天的小宋真氣個半死但還只能吃啞巴虧。伊伊一自己也舒了心,也就還能再繼續忍耐他一陣子。而謝振飛卻在入園後完全變了一個人,他不在是小院裡拿着雞毛撣子飛揚跋扈的小男孩,而是安靜的的像個透明人,不打架不鬧事,甚至連話都不怎麼說。

當然事情總有例外,這場意外就在他們直升風爻區小學的第四年來臨了。那天尹伊一照例放學跟着幾個同住在爺爺家附近的小夥伴一起回家。十一二歲的女孩,已經褪去了嬰兒肥,細膩白淨的面龐,一雙大大的眼睛,再加上跟着書香門第的爺爺奶奶自然薰陶出較好氣質,謙遜有禮,尹伊一很快就成了老師眼中的班代表,同學眼中的小公主,人緣好的遠近聞名。

從學校到家的路並不長,平時也都是大家一邊聊聊課業,八卦一些學校裡的花邊新聞也就到家了。可是今天似乎有點不對勁,尹伊一總覺得好像身後有人跟着她們一樣。她回頭了幾次,也沒看見人,但就是覺得身後有什麼人鬼鬼祟祟的。

過了第三個紅綠燈,最後一個順路的同學也到家了。尹伊一穿過前面那條小路像右再一拐也到了。可就是眼前這條小路她今天卻不敢走了,奶奶爲了讓她放學後立刻回家曾經給她讀過很多次報紙上社會新聞。什麼小女孩上了壞人的車被拐賣到山溝、放學路上吃了陌生人給的糖果結果曝屍荒野……其中諸多種種,都在她幼小的心靈裡豎起了一面恐怖的大旗。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如果有人跟蹤你一定要跑到寬敞的馬路邊尋求幫助……這些忠告尹伊一記得特別清楚,不僅僅是恐懼,而是更怕失去爺爺奶奶給的溫暖。

她站在原地又四下張望了一圈,似乎又沒有什麼異常,深呼吸,尹伊一想:如果我快點跑,這條小路大概也就只用兩三分鐘的時間,只要一轉彎她就能看見爺爺家的院門,最次她可以大聲呼喊,別人聽不見,謝振飛家的那隻兇犬謝百萬一定會聽見。狗吠幾聲壞人也會多有忌憚吧。如是想着,尹伊一又做了兩次深呼吸,雙手抓住書包帶,跨步,跑!

尹伊一纔剛跑進巷子裡,就印證了她之前的感覺。確實有人跟着她,而且這個人在她起跑後竟然也跟着跑了起來。她不敢回頭,所有恐怖的事情在她小小的腦袋裡翻涌呈現,她只想跑的再快一點,再快一點,跑出巷子她就得救了。

“你跑什麼?”尹伊一被跟在身後的人追上了,並且一把拉住衣服上的帽子迫不得已的停下來,她停的太急,慣性使然一個踉蹌差點坐到地上,到還是後面的人伸手拉了一把纔不至於摔到屁股。

尹伊一站定了,看見的並不是她臆想中目露兇光臉上帶疤的臉,但就其恐怖程度上來說也差不到哪去。那張臉俊秀中透着幾分稚氣的面孔一臉不滿的看着她,他頭髮被修剪的很利落,頭上帶着一個打籃球時束髮用的髮帶,把前面並不太長的劉海半遮在額上,小小年紀,還是個男孩,打扮卻總是標新立異。

“我問你話呢?你跑什麼?”宋真手裡還拿着個裝着籃球的網袋,另一隻手從她帽子上鬆開換做抓住她的小臂。

“那你跟着我幹什麼?”驚魂未定的尹伊一不答反問。

她這一問到還真把宋真問住了,宋真似乎有些尷尬,不自覺的收回剛剛還抓在尹伊一小臂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個,我……我有話問你。”說完這話,宋真又故作鎮靜的挺直了脊背,將手裡的網兜一揚背到背上,

“問什麼?作業嗎?你又忘記了語文老師今天留什麼了嗎?”其實尹伊一和宋真並不是同一個班級,他們是隔壁班,但宋真的班主任是尹伊一的語文老師,所以作業是一樣的,宋真也總是會在放學路上遇見她的時候惡作劇的扯住她的馬尾:肉包子,今天語文作業是什麼?

‘肉包子’這個外號宋真從幼兒園一直叫到小學,不管是學校還是大院裡,遇見她總會這麼喊她幾聲以作奚落。雖然現在的伊尹一和肉包子這個形象已相去甚遠,但仍不影響宋真樂此不疲的嘲弄她。而且越是人多,他就越是喊的大聲。尹伊一小公主的形象也只有在聽到這一聲‘肉包子’的時候露出不那麼優雅的神情。

“不是!”宋真抿了抿嘴脣,有幾分不耐煩的朝着巷子盡頭撇了一眼;“就是我媽……問你爲什麼不跟我……一起玩。”一向頑劣不羈的男孩說起這種話來確實顯得格外不正常,以至於尹伊一以爲自己聽錯了,側過耳朵瞪着一雙圓圓的眼睛:

“你說什麼?”

“我媽讓我問你爲什麼不和我一起……玩!”他又重複了一遍,不過這次眼神裡沒有了閃躲,而是目不轉睛的看着尹伊一。他們兩個個子差不多,基本屬於這個年齡段正常的身高,可能比較起來尹伊一似乎還比宋真高那麼一點點,女孩子在早期生長髮育上,多多少少會比男孩早一點。

“啊,你說這個呀,沒有呀,我沒有不和你玩,我們大家可以一起玩。”如果不是對宋真的無賴還有一絲忌憚,她一定會直接說誰願意跟一個天天欺負自己的人玩,你想什麼呢!但尹伊一還是決定隱而不發,沒必要再已經很糟糕的關係邊緣繼續刺激這個小霸王。

“不行,你必須跟我玩,跟我一個人玩!”

“爲什麼呀?”尹伊一覺得這人簡直是欺負人欺負到家了,被你欺負這麼久還不讓人有朋友嗎?真真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完完全全的被寵壞了。這話她是聽奶奶說的,有幾次宋真帶着一羣小屁孩朝奶奶家院子裡扔點燃的鞭炮,奶奶就是這麼說的。

“我媽喜歡你唄!”他回答的理直氣壯,但耳垂還是露出一點可疑的血紅。

“爲什麼你媽媽喜歡,我就要只和你一個人玩?你想說什麼?”

小孩子電視劇看多了也多半是懵懵懂懂,但尹伊一卻更敏感一些,她讀了很多書,多少有些文人墨客那種多愁善感,心思玲瓏。脫口就是劃清界限的拒絕:

“可我不……”

“你不喜歡我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搶先堵住了她的後半句。

“……?”

“不跟我玩,我可要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