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位小皇子壓根沒長大過……

孟皇后說服了公孫喜,但公孫喜卻沒法說服容睡鶴。

藉着侍衛休沐的機會,主僕倆在密貞郡王府見了面,這時候臨近年關了,好些思鄉心切的鋪子都已經關了門,但郡王府中卻是一片熱火朝天,工匠管事來往穿梭,爲來年三月的婚禮做準備。

之前容睡鶴說,郡王府要按照未來郡王妃的喜好修繕,這會兒也正是這麼做的。尤其是花園,幾乎是比着盛府那個花園的模樣抄過來的。雖然因爲限於長安寸土寸金,郡王府的規模又自有規定,不可能跟盛府那花園一樣大,但盛府花園中盛惟喬去的最多的幾個地方,卻全部依葫蘆畫瓢的修築上了。

此刻主僕就是在已經修好的一座神似翠陌水榭的地方說話:“皇后雖然一番好意,但畢竟限於年歲跟見識,考慮的還是片面。倘若你是小文氏昔年所出的小皇子,即使要跟陛下相認,怎麼可能走望春宮的路子?更遑論是將你交在孟氏的眼皮子底下做事了。而且小皇子的事情,高密王已經同鄭國公了結過,不會再提了。”

容睡鶴淡淡道,“那位小皇子壓根就沒長大過……這是鄭國公跟皇后關係不好,沒跟皇后講,所以她纔有這樣的誤會。因此不必理會,你還是立刻回來吧,如今已近年底,來年三月我大婚之後,就會離開長安,前往軍中,到時候沒了你輔佐,很多事情都不好做。”

公孫喜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首領,我能等您大婚之後再回來麼?”

“宮闈裡的人能聯繫的都聯繫上了。”容睡鶴端起茶碗吹了吹,放下,擡起頭,平靜的看着他,“皇后猜測的所謂小皇子的事情,我也給你解釋,不會像她想的那樣麻煩……你卻還是執意要留在望春宮,到底是爲什麼?”

“……”公孫喜再次沉默,好一會之後,他還是沒說話,容睡鶴卻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算了,你一定要在那裡待到我大婚之後,那就待吧!”

他擡手捏了捏眉心,“沒其他事了,你且回去當差……一切小心!”

等公孫喜離開後,公孫應敦纔上來,半是好奇半是不解:“阿喜向來愛粘您,之前他擅作主張,被你暫時打發開去,都急的跟什麼似的,怎麼這會兒反而不願意離開望春宮了呢?”

“你回頭給舒家那邊再送份厚禮,請舒家人進宮跟貴妃她們說,幫忙看着點阿喜。”容睡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道,“要是舒家問起來,你就說因爲皇后三不五時的召乖囡囡到望春宮說話,我不是很放心,是以讓阿喜在那邊做個耳目。”

公孫應敦低頭應下,去辦這事兒的時候,私下跟許連山說:“阿喜該不會是生出異心了吧?”

“郡王對他跟親弟弟似的,其他誰會跟郡王一樣對他好?”許連山嗤笑了一聲,說道,“他腦子有病纔會背叛郡王吧?”

又說,“郡王的爲人你還不清楚?其他事情都還可以分說,唯獨背叛,這麼多年,郡王饒過誰?要是阿喜執意留在望春宮是想另投主子,郡王不弄死他纔怪,還會幫他託付舒家那兩位娘娘?”

公孫應敦想想也對,但還是覺得很奇怪:“但他留在望春宮做什麼?”

“你管他呢?”許連山對公孫喜的事情不太感興趣,倒是提醒公孫應敦,“你快去辦郡王要你辦的事兒吧,畢竟郡王的婚禮趕在了來年三月,郡王府那邊如今忙的跟什麼似的,接下來沒準要夜以繼日的趕工!郡王這會兒諸事纏身,你侍奉郡王左右,其他事情幫不了太大的忙也還罷了,怎麼能不主動幫忙盯着點?”

“我倒是想去春波湖水師啊!”公孫應敦不太開心的嘟囔,“可小叔叔這不是不讓我去嘛?”

許連山就冷笑:“生在福中不知福!郡王這擺明了是記着海主的恩情,要留你在身邊指點提拔,你也不想想,在你之前,得到這樣待遇的,就阿喜一個,那是跟郡王一塊長大,互相幫對方擋刀子都不止一次的主兒!你還想去春波湖水師,你也不想想就你那點兒能耐,去了水師裡能做什麼?你是壓得住那羣驕兵悍將,還是玩的過崇信伯?”

“……我去舒家了。”公孫應敦想反駁,但想想自己當初在玳瑁島的所謂謀劃,自以爲盡在掌握,誰知道卻是一敗塗地……頓時氣悶的站起身來,“你們也悠着點,上次儀琉不是傳話過來,說是趙傢什麼的,對小叔叔的這門親事很不滿意?”

“這還用你提點?”許連山慢條斯理道,“也就是念在郡王的大業的份上,這會兒還得埋伏潛藏。不然老子早就帶人趁夜摸進趙府放上一把火,再跟趙家那些嬌滴滴的大美人小美人們親香親香了。”

公孫應敦冷笑:“趙家是小叔叔的嫡親外家,你說的大小美人,不是小叔叔的親長,就是小叔叔的表姐妹,就算小叔叔未必待見他們,你肆無忌憚說這話,傳了出去,還道你瞧不起小叔叔呢!這麼沒腦子,還說不用我提點?”

“你這麼沒腦子,這叫我說你什麼好?!”此時此刻,趙府之內,二夫人嵇氏也正在流着淚數落女兒趙桃妝,“瞎子都能看出來容清酌是在吊着你、利用你,你怎麼就是這麼執迷不悟?!”

她深吸了口氣,“你居然還想幫他圖謀康昭縣主!!!你可知道,密貞他回來了那麼久,任憑你姑姑對他百般討好,都是一口一個‘王妃’,就因爲王妃允諾會幫他聘娶康昭,立馬改口喊起了‘母妃’!”

“他這脾氣,擺明了傳了這會兒帝座上的那位,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

“你還敢動康昭!”

“你信不信你前腳幫容清酌算計了康昭,後腳密貞能親手殺了你?!”

“你怎麼就這麼糊塗?!”

嵇氏痛心疾首的說着,見女兒卻無動於衷,真是急的恨不得把她腦子打開來洗一洗,將容清酌灌的那些迷魂湯統統倒出去,“一般是咱們家的女孩兒,你姑姑就不說了,就是桃姌跟桃媗,哪個不是生着一副七竅玲瓏心!爲娘不求你跟你姐妹一樣聰慧機敏,只求你能夠清醒一點好不好?!”

“這樣不也正投了你們的心意麼?”一直沉默的趙桃妝聽到這裡,忽然說道,“你們不就希望這樣嗎?不然爲什麼到現在還留着二表哥在府裡?王府那邊這麼多年從來沒管過二表哥的死活,去年二表哥從碧水郡重傷而歸,姑姑、姑父也都是不聞不問,連大表哥跟大表嫂都無動於衷,可見是完全放棄二表哥的。”

“既然如此,家裡反對我跟二表哥在一起,卻爲什麼還要留着他?”

她微微冷笑,“我思來想去,恐怕是因爲,二表哥還有利用價值?比如說,他對康昭縣主的覬覦?”

嵇氏有些駭然的看着女兒:“你……你這都是在說些什麼?!”

“祖母想把三妹妹嫁給密貞表哥,但密貞表哥喜歡的是康昭縣主,而且他們還已經訂了親,來年就要舉行大婚。”趙桃妝冷冷的說道,“祖母也許有法子阻止這門親事,卻很難不在阻止之後被密貞表哥恨上,那樣的話,就算康昭縣主嫁不成密貞表哥了,表哥也肯定不會娶三妹妹的!”

她眼神裡流露出些許輕蔑,“但如果算計了密貞表哥婚事的人是二表哥……密貞表哥跟盛家的怒火,就全部朝着二表哥而去了!而趙家,因爲撫養二表哥這些年,也因爲我,還可以順勢扮演成一個不知情的、純粹的受害者,不會受到密貞表哥的排斥與仇視,多好的計劃,是不是?”

女孩兒冷笑出聲,“娘您敢說家裡現在沒有這個想法?所以您還要說服我跟二表哥劃清界限做什麼?要是當真劃清界限了,日後趙家摘不乾淨怎麼辦呢?”

“啪!”

嵇氏渾身發抖,平生第一次對女兒動了手:“混賬!!!我們做父母的爲你前途心急如焚,你……你倒在這裡懷疑我們的用心?!”

趙桃妝眼淚流了下來,卻不是計較嵇氏給的這一記耳光,而是順勢跪倒,嗚咽出聲:“娘!我知道您是真心疼我!所以求您幫幫二表哥好不好?!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這會兒甚至傷還沒全好,若是被祖母拿去承擔密貞表哥那邊的怒火,他除了一死之外還能怎麼辦?!”

“你祖母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樣的事情!!!”嵇氏臉色鐵青的朝她低喊,“且不說你現在說的這些都是容清酌灌輸給你的想法,未必是真!就算是真的,趙家錦衣玉食養他這麼多年,在他對你始亂終棄之後身受重傷,仍舊接了他回來,爲他延醫問藥,給他安排侍者小心伺候!”

“趙家有哪一點點對不起他?!”

“可他有哪一點點對得起你?!”

“我真是巴不得你祖母有這麼個計劃去算計他,好給我出這一口心頭惡氣!!!”

看着女兒淚流滿面,朝自己不住磕頭的樣子,嵇氏卻覺得心中一片冰冷,她站了片刻,慘笑:“算了,我教女無方,這會兒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只問你一件事:如果你祖母當真這麼算計了容清酌,事後密貞問罪,你會不會爲了給容清酌報仇,將真相告訴他?!”

趙桃妝流着淚懇求道:“娘,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密貞表哥看中了康昭縣主,他們婚期都定了,爲什麼還要……”

“……”嵇氏聞言使勁兒抹了把臉,沒再聽下去,只叫了心腹婆子進來,“將小姐送去莊子上靜養,對外就說她病了。”

沒有理會身後聲嘶力竭的掙扎的女兒,嵇氏出門之後回到自己房裡,叫人打水梳洗,收拾的一絲不亂、半點看不出來失態了,纔去見秦老夫人:“也不知道媳婦這是作了什麼孽,統共就這麼一個女孩兒,還偏偏死活要向着外人!如今臨近年關,我也沒其他法子,只能先送她去莊子上,免得她胡鬧,傳出不該傳的消息了。”

秦老夫人皺起眉,略問了幾句趙桃妝的事情,臉色也難看起來:“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死心眼?”

不過老夫人這會兒沒多少心思花在趙桃妝身上,見嵇氏已經當機立斷的要將這女兒送去莊子上了,也就不再多言,只說,“不過桃妝說的也有道理,清醉辜負桃妝的事情,在長安城裡也不算很秘密。咱們到現在都留着清醉在府裡,也確實惹人懷疑……這樣吧,我等會讓人看看我名下的產業,劃幾個莊子給清醉,讓他過兩天也搬出去。畢竟他姓容不姓趙,總不能跟我趙家的子嗣一樣分家產。我給他幾個莊子寄身,至於以後,就看他自己的了。”

這話嵇氏要是之前聽說,只會以爲老夫人是對容清醉容忍到了極限,下逐客令了。

但聽了趙桃妝的哀求之後,她不免就想着:“莫非娘打算讓容清醉離開趙府之後對康昭縣主下手,以更加撇清關係嗎?”

這是很有可能的,因爲容清醉在趙府屬於寄人籬下,他又還重傷在身。

這種情況下,容清醉還能坑到盛惟喬,說趙家人不知情、沒幫忙,誰信?

只有他離開趙府之後的所作所爲,趙家纔有一推二六五的指望。

“然而康昭縣主出身豪富,這會兒她在長安的親戚可也不少,娘就給容清醉幾個莊子,他能奈何得了康昭縣主?”嵇氏不太相信。

但秦老夫人既然這麼做了,就表明她是有一定把握的……這把握,到底在哪裡呢?

嵇氏的疑惑,外人自是不知。

因爲盛惟喬的驚人陪嫁以及高密王府的百萬聘禮引起的議論至今尚未完全平息,趙桃妝病倒且爲了不在年關將病氣過給家裡人、前往城外莊子上靜養的消息,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倒是容清醉,儘管他是沒吵沒鬧,非常低調的離開趙府的,卻立刻傳的滿城風雨,都說這位小王爺是徹底的落魄了,父家難回,這會兒連外家都站不住腳。

就算秦老夫人從自己的私產裡給他撥了些產業,足夠他衣食無憂,但這只是跟尋常人比。

相比高密王府與趙府,容清醉這會兒的處境,在上上下下的人看來,簡直慘的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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