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家常

雖然做好了死纏爛打乃至於勢在必得的心理準備,又得到了盛惟喬委婉的幫忙的承諾,但容睡鶴此刻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聞言心不在焉道:“至少沒把咱們拒之門外……且進了盛府再說吧!”

而口口聲聲要橫刀奪愛的酈聖緒,這會兒倒是輕鬆,他之前一直在長安,即使去找前朝老太醫求醫,也是往北,從來沒有來過如此遙遠的南方。

所以對於南風郡的風情、卉木,都感到十分新奇。

這會兒不顧雨水掀起車簾,看的那叫一個興致勃勃,以至於馬車在盛府大門前停下之後,他都還有點意猶未盡,恨不得立刻去方纔經過的街市上再走一趟。

索性這時候盛府大開中門,留守府內的盛蘭梓夫婦帶着衆多僕役到門口列隊迎接,這排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內子有孕在身,臨近產期,不宜移動,所以未能出迎,卻是怠慢兩位了!”盛蘭辭一邊做出肅客入內的手勢,一邊歉意的說道,“還望兩位海涵!”

酈聖緒跟容睡鶴自然都說無妨。

站在門口稍微寒暄了幾句,主要是盛蘭辭爲酈聖緒介紹了下盛蘭梓夫婦,也就一塊進門了。

這時候盛蘭辭與酈聖緒走在最前面……其實按照爵位,應該容睡鶴走在酈聖緒之前的,但他這次是來提親的,又深知準岳父的醋勁,這會兒哪裡敢擺郡王架子?做低伏小都來不及呢,見盛蘭辭一心一意的招待酈聖緒,當然也就不敢上前了。

如此容睡鶴與盛蘭梓走在第二排,最後纔是肖氏跟盛惟喬。

肖氏才跨過門檻,就迫不及待的挽了盛惟喬的手臂,低聲問:“喬兒,這次出門還好麼?之前聽說你病了一場?消息傳來,可把我們嚇壞了!”

“只是小風寒而已,這都是誰在多嘴?”盛惟喬見這嬸母對自己親熱依舊,暗鬆口氣:因爲盛蘭辭之前混淆血脈的事情,不管放在誰家,族裡人都要有意見的。

雖然說她知道在祖父盛老太爺的偏愛下,這事兒還動搖不了盛蘭辭的地位,卻也擔心三叔一家子因此對自家產生罅隙,如今見肖氏一如既往,才放下心來,忙道,“早就沒什麼事兒了!”

肖氏又問了來回是否順利,關心完侄女了,自然又要問自己的一雙親生子女,且爲盛惟嫵得封縣主的事情,非常的感激盛惟喬:“她一個小孩子家,還是個沒城府、不會看眼色的,哪裡就會討了太后娘娘歡心了?更遑論是讓太后娘娘封她縣主!必然是因爲你跟應姜在宮裡貴人面前表現好,叫她沾了光!”

盛惟喬笑道:“三嬸您可別這麼說八妹妹,太后娘娘這輩子風風雨雨什麼沒見過?人精的話她老人家纔不稀奇呢!倒是八妹妹那樣天真無邪的,太后娘娘看着就喜歡。”

“長安小孩子那麼多,也沒見太后娘娘見到個跟嫵兒年歲彷彿的女孩兒就封縣主啊!”肖氏是個明理的人,並不因這話就以爲自己女兒的縣主之封與盛惟喬無關,聞言笑道,“你就別給嫵兒打掩護了,她是我們跟前長大的,什麼性子我們還不知道?她啊不給你惹麻煩就不錯了!”

就蹙起眉,提到碧水郡之事,“當時要不是她多嘴插話,你們也未必會跟高密王爺的內侄女兒吵架……”

說到這事,她指了指前面的容睡鶴,用自以爲的悄聲問侄女,“說起來那可是郡王的嫡親表妹吧?怎麼樣?後來這郡王認親之後,你再碰見他表妹沒有?可曾刁難你們?”

盛惟喬:“……”

三嬸,雖然您覺得您聲音很低,又是附在我耳畔說的,但這人肯定還是聽的到啊!

不過這話被容睡鶴聽了也沒什麼,盛惟喬遂道,“碰見過幾次的,不過趙家老夫人是個通情達理的,之前徐家的南嬸母帶我們去趙府請罪來着,結果那邊老夫人知道後,倒是讓那位趙二小姐給我們賠罪了。”

“這長安的書香門第就是不一樣!”其實這些事情,肖氏早就在家信裡知道了,不過畢竟離得遠,終歸還是親自問一問侄女才放心,此刻就感慨,“難怪能跟皇室結親!”

說這些家常的功夫,一行人也到了正堂。

本來盛家崛起迅速,一來是全家還沒養成太含蓄太深藏不露的審美,二來也是作爲三大勢家中根基最淺的一家,需要彰顯財力以震懾各方的考慮,整座盛府不說極盡奢華,卻也到處富麗堂皇。

此刻大概是考慮到招待貴客,這正堂被整個的收拾了一番,幾近重新佈置了,越發金碧輝煌:地上鋪着石青底墨繡纏枝番蓮挑金線氍毹,清一色的紫檀木嵌雲母傢俱,正對着大門的一架黃花梨邊座雕鸂鶒木染牙山水樓閣屏風雖然經過精心修繕,卻仍舊可覺其上歲月沉澱的氣韻,旁邊的博古架上,什麼玉盤、水晶雕件、珊瑚樹、古董、名硯……更是實打實的琳琅滿目。

由於南方氣候炎熱,這季節又是一年之中的酷暑,此刻屋子裡自然少不了用冰。

但見四周靠牆的位置一溜兒四足方鼎雕四季花卉冰鑑,滿盛冰雪,上頭擱了顏色爛漫的山花,還有瓜果在其中,使得整個堂上清香滿溢。

爲免氣悶,門窗都沒有關實,僅以鮫綃、珠簾之類遮蔽暑氣。

此舉雖然讓室內之人感到清爽暢快,但對冰的消耗也是可想而知的。

能夠在炎炎夏日爲了一點兒舒服這麼多,足見盛家的財力。

這情況在盛惟喬跟容睡鶴看來自然沒什麼驚訝的,畢竟他們在盛府過夏天的時候,自來如此享受。

初次進入盛府的酈聖緒卻看的微微一怔,心說:“之前娘跟皇外祖母都說盛家豪富,我以爲南風郡畢竟只是下郡,這地方的勢家能富到哪裡去?現在看看,這四周的東西,比皇宮裡也不差多少了。”

就想到難怪之前親孃要辦賞花宴,委婉向盛家透露自家的家底也是非常的殷實,不然自己若當真娶了盛惟喬的話,沒準這本來就很兇悍的女孩兒,仗着陪嫁衆多,還真可能不把他放在眼裡呢!

……嗯,等等,好像現在盛惟喬也不是很把他放在眼裡?

酈聖緒七想八想的時候,底下人已奉上茶水糕點以及時果,盛蘭辭端起茶碗吹了吹,和藹道:“侯爺,此茶是本郡所產,雖然聲名不顯,卻也別具風味,侯爺若不嫌棄,不如一試?”

肖氏看了眼上頭,就對跟自己一樣坐在末位的盛惟喬悄聲說:“這兩位有你爹還有你三叔招呼,不如咱們先去後頭看你娘?你娘這些日子可都是算着你回來的日子呢,這會兒肯定也是在翹首以盼了,要不是她身孕沉重,我們不放心,只怕也是恨不得去碼頭接你們的!”

“三嬸說的是!”盛惟喬覺得有道理,正要找機會開口提出告退,但素來疼愛妻女的盛蘭辭,與盛蘭梓一塊同酈聖緒客套了一輪之後,就已經說了:“三弟妹,時已近午,勞煩你跟乖囡去看看廚房裡的午宴準備的如何了?”

肖氏遂帶了盛惟喬一塊站起來,福了福也就離開了。

出了正堂之後,就嬸侄兩個,說話自然就隨意了,肖氏對酈聖緒非常的好奇,一面同侄女望乘春臺走,一面問:“那位就是宜春侯?舞陽長公主殿下膝下唯一的男嗣?之前你們祖父寫的家信裡就提過他,說是極爲清秀的。我還尋思着只是尋常的俊朗呢,不想竟是這樣的……漂亮?長安那邊的貴胄子弟都是這樣的嗎?”

盛惟喬笑道:“長安也不是每個貴胄子弟都長的跟他差不多的,說起來他是隨了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雖然上了年紀,但看的出來,年輕時候必然是非常美麗的。”

“說到長公主殿下,之前的賞花宴是怎麼回事?”肖氏關切道,“應姜現在還好吧?聽說這孩子在侯府裡跳了湖,還好寧威侯府早有防備,叫人日夜盯在湖畔,及時把她救了起來纔沒出大事?”

“她沒什麼問題。”提到公孫應姜,盛惟喬就想扶額,這侄女一直就是個看似乖巧實則視廉恥如浮雲的,之前自己在長安,出出入入都盯着她,她尚且找機會把徐抱墨給睡了。

這會兒自己回來南風郡,她因爲要準備出閣不能回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作妖?

此刻就嘆了口氣,說道,“她馬上要跟徐抱墨……嗯,是徐世兄成親了,成親之後,嗯,希望他們夫婦能夠好好過吧!”

“那徐抱墨也真不是個東西!”肖氏哪兒曉得公孫應姜的本性,這會兒聽到徐抱墨,立刻挑眉,還朝地上啐了口,冷哼,“之前他來咱們府裡小住的時候,我們都還以爲他是個好的呢!結果,你們祖父寫來的信裡怎麼說的?賞花宴上對應姜……這還能說是着了人家的道兒,可事後當衆不承認,這是幾個意思?!還好舞陽長公主殿下明理,及時圓場,不然應姜可不要被他當場逼死在長公主府了嗎?!”

就懷疑,“這小子心思太歹毒了!他一定是覺得應姜只是咱們家的義女,心生嫌棄,打算逼死應姜之後,再娶個跟他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說起來他嫡親祖父跟你們祖父還是過命的交情哪!竟然這樣對待你們祖父名份上的曾孫女兒!這不僅僅是掃了你們祖父的面子,更是壓根沒把咱們盛家放在眼裡!!!”

盛惟喬聞言嘴角扯了扯,含糊道:“不管他怎麼想的,反正他們馬上就要成親了。到時候……嗯,有了孩子,估計心思都會定下來吧?”

肖氏卻不是很看好這兩人的婚姻,噢,她主要是不放心徐抱墨:“喬兒,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雖然說父母愛子出自天性,但世上總有些人,彷彿天生就是沒人性的。這會兒就咱們倆,我說句誅心的話:當今天子至今膝下空虛,又何嘗憐恤過曾經的骨肉?而且這世道,老實的男人本來就少!徐家那小子既然不肯對應姜負責,恐怕即使被押着跟應姜成親後,也不會對應姜好!沒準應姜這邊給他生下孩子來,他在外頭連母帶子的也要弄人進門了!”

她嘆了口氣,說道,“爲今之計,也只能指望徐家的幾位長輩能夠健康長壽,多壓他幾年了!”

盛惟喬心中呵呵一笑,暗道三嬸您真是白爲應姜她擔心了!

徐抱墨確實是做的出來妻子才生下子嗣就把外室母子帶進門的事情的,但這種行爲也就是能對正常給他做妻子的女子來說是錐心之痛。

至於說公孫應姜?

盛惟喬只希望這侄女能夠看在盛家的面子上,將來給徐抱墨生的孩子確實是徐家的種……

要論給對方戴綠帽子的本事,這未婚夫婦倆妥妥的門當戶對誰也不弱於誰!

噢不,就目前來看,公孫應姜還稍勝一籌,主要是徐家除了徐抱墨之外的人,全部站在她這邊,堅定的相信她是一個純粹的、柔弱的、無辜的受害者!

甚至盛家這邊,除了盛惟喬之外,也全部都是這麼認爲的……倒是徐抱墨,由於一貫以來的風流,早就沒了信用,將來他們互相給對方戴綠帽子的話,估計悲慘的還是徐抱墨。

“三嬸放心吧,應姜她不是好欺負的。”盛惟喬於是安慰肖氏,“再說不是還有咱們在?要是徐抱墨當真欺負她,咱們家肯定不能不作聲的!”

肖氏點頭:“沒錯兒!就算不是咱們家的血脈,可既然定下名份,這該管的還是要管!再說如今你們幾個女孩兒都封了縣主,在太后、皇后兩位娘娘跟前也有體面,若徐家那小子當真虧待應姜的話,咱們盛家即使扃牖南風郡,可也不是護不住遠在千里之外的應姜的!”

她之所以關心公孫應姜,也不全是對公孫應姜感情深刻,也是因爲,“如此人家看到咱們家連義女都這樣維護,知道咱們家女孩兒的金貴,以後你們姐妹出了閣,夫家纔不敢小覷!”

“三嬸說的是。”盛惟喬笑着快走幾步……說話的功夫,她們已經進了乘春臺,這會兒馮氏起居的屋子就在跟前了,盛惟喬想到闊別已久的親孃,心情激動,自然忍不住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進去。

不過才進去,歡歡喜喜的喚了聲“娘”之後,盛惟喬微微驚訝,“姨母,您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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