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鶴與孟歸羽談話結束之後,踏着月色返回高密王府。
路上,今兒個陪他出來的公孫應敦按捺不住焦灼,小聲問:“小叔叔,您想方設法令對水師一竅不通的崇信伯做左威衛將軍,可是爲了……?”
接下來的話他遲疑着沒敢說出來,但容睡鶴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安然道:“確實是給你爹他們佔位子,也是將來給他們做幌子的。”
公孫應敦不解道:“小叔叔,等我爹他們上岸之後有了身份,還用崇信伯做什麼幌子?別說我爹做了多年海主了,就是我爹的左右手,壓服區區一個只在湖裡操練的水師有什麼難的?”
“春波湖中操練出來的水師確實不如海上風浪磨礪出來的大哥他們對水戰精通!”容睡鶴聞言冷冷掃了他一眼,“但你好歹動動腦子想想,春波湖是什麼地方?是上林苑!是天子園囿!所以這支水師的統領是左威衛將軍,這是禁軍將領才能冠以的軍銜!”
“哪怕大哥他們上岸,終究曾經爲匪……縱然當今天子沉迷酒色多年,昏庸的一塌糊塗,你以爲滿朝文武,會腦子集體進水到讓一羣海匪接管禁軍?!你當滿朝文武也跟你一樣是打小在海上浪,天長地久之下都會腦子進點水嗎?”
公孫應敦尷尬扭了扭脖子,小聲道:“我忘記天子園囿還有禁軍這回事兒了……”
“明天你找幾個平常跟咱們從來沒有明面上接觸過的人,給崇信伯送過去。”容睡鶴也懶得繼續訓斥這侄子,見高密王府已經在望,吩咐道,“他一個人別說彈壓這會兒正對他充滿了怒氣跟仇恨的春波湖水師了,這人只怕從前連水師的營地都沒進去看過,能懂什麼?你找幾個擅長管事跟鑽營的人給他充當長隨帶上,免得他束手無策坐不穩位子,壞了我的計劃不說,回頭讓孟氏覷到機會將春波湖水師弄到手,那纔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公孫應敦遲疑道:“這樣的話,孟氏那邊會不會懷疑?畢竟崇信伯頭一次接手兵權,還是水師……”
“他們懷疑個什麼?”容睡鶴語氣平淡,“崇信伯一早就有精明能幹的名聲,他之前接手政事能迅速上手而且做的井井有條衆口交贊,換成兵權誰能保證他就做不好了?”
“而且此人從來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只看到這次他妹妹被算計了一把,難道忘記他之前可是雄心勃勃的想利用孟皇后壓倒孟氏衆人、讓四房脫穎而出的!”
“這點我都揣測的出來,你當他那些伯父心裡沒數?”
“所以他忽然找到幾個懂行的助手……鄭國公他們八成會認爲這侄子狼子野心,久有竊取他們權柄勢力的心思,是以早早把人才都籠絡好了!”
他悠然道,“如此既避免了孟歸羽辜負我與昭儀娘娘的一番好意;也爲大哥他們將來進入水師開路;還能進一步挑撥崇信伯與孟氏其他三房之間的關係,也總算不枉費我這幾日的奔波跟籌謀了!”
“……”公孫應敦聽的汗流浹背,心說自己當初到底有多蠢,纔會不把這小叔叔放在眼裡?
忽然就對親爹公孫夙感激不盡了……
這要不是看在自己是公孫夙親兒子的份上,照這小叔叔的兇殘跟手段,只怕早就把自己玩死了吧?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跟容睡鶴想的一樣:孟歸羽對於公孫應敦安排上門的幫手非常警惕,但出於對妹妹遭遇的心痛,他如今對孟氏更爲痛恨。
所以糾結了一番之後,還是把這些人收了下來,對外就說是自己臨時招攬的長隨。
這個說辭鄭國公等人當然是不相信的,在這些人隨孟歸羽進入春波湖水師之後,立刻表現出對於拉攏分化、打聽消息、收買人心、排除異己等等手段的嫺熟,以及對水戰的一些獨到看法之後,就更不相信了。
“這小東西藏的卻深!”鄭國公看着底下人的稟告,神情鄭重的跟武安侯、成陽侯說,“要不是這次舒昭儀存心噁心咱們,故此給陛下進言給了他兵權,咱們都不知道他手底下居然預備着這樣的人才!”
武安侯眼中閃過一抹殺意:“要不要……”
“沒這個必要,到底是自家人。”成陽侯搖頭打斷了他的話,心平氣和道,“只是一支水師而已!他現在頂多也就是沒有被立刻趕出來,還沒到真正站住腳的地步。就算他站住腳了,有歸歡他們幾個在手,還怕他翻出天去?”
鄭國公撫了把長鬚,和顏悅色的說道:“三弟所言極是!而且,四房的家底你我還不清楚?那幾個人絕對不可能被他招攬太久的,既然如此,感情當然也是有限!那麼他能招攬,咱們就不能收買過來了嗎?反正只要關鍵時刻調動得了水師,左威衛將軍這個位子咱們卻是未必一定要拿到手的!”
武安侯跟成陽侯都點頭稱是,又說:“這兩天隨便選個日子就讓廣陵王將歸歡擡過府吧!天子年事已高,還是早點讓我孟氏血脈的皇嗣出生的好,以免夜長夢多!”
這些暗流洶涌,正熱火朝天的給盛惟喬返程做準備的盛府一概不知。
那天晚上桓夜合離開盛宅後,容睡鶴跟盛惟喬說了會話,開玩笑的讓她留在盛宅一塊過夜……理所當然的捱揍了。
挨完揍之後,容睡鶴乖乖兒叫人套車,將盛惟喬送回了盛府。
其實就算盛惟喬不揍他,他也不可能真的跟盛惟喬在盛宅過夜的,畢竟他是真心想娶這女孩兒的,自然不會讓她揹負上出閣前就不矜持不規矩的聲名。
由於那天回盛府回的很順利……這點得感謝孟皇后,巡夜的公差是攔過馬車的,聽說是康昭縣主去自家舊宅取些要緊東西,這會兒要回盛府後,知道這是皇后跟前的紅人,非但沒有阻攔,反而還很殷勤的一路把馬車送到了盛府門口。
而跟她同車的容睡鶴,則在她百般威脅下,趁着馬車進盛府後、盛老太爺等人還沒趕到的光景就翻牆走人了。
所以老太爺看到孫女整整齊齊的一個人回來後,想着雖然是去見容睡鶴的,好歹有桓夜合在旁作陪,略問了幾句事情經過,聽說涉及到不可言說的算計與謀劃後,也就閉嘴不言,專心張羅起她回去要帶的物事跟下人了。
然後,這時候,盛惟喬才想到一件事情:她那晚忘記跟容睡鶴說酈聖緒要一塊跟她南下的事情了……
實際上本來她可以沒有這個煩惱的,因爲那天從重五宴上回府之後,酈聖緒就打算跟舞陽長公主說明盛惟喬與容睡鶴之間互有情愫的事情的。
他想這麼做也沒其他意思,因爲他爹陽武侯酈均則去的早、他上頭三個姐姐又全部遠嫁的緣故,母子相依爲命多年,酈聖緒除了在生怕舞陽長公主操心的事情上會瞞一瞞這親孃外,其他事情都是實事求是,從來不撒謊的。
那麼容睡鶴跟盛惟喬揍他、咬他的事情他可以不講,但這兩人名爲兄妹實爲一對的事情,酈聖緒覺得應該告訴親孃。
主要他覺得跟盛惟喬吵吵嚷嚷蠻有意思的,要是每次佔上風的都是自己就更有意思了,可這位卻跟表哥容睡鶴曖昧着……酈聖緒覺得接下來到底是爭取還是放棄,應該請教親孃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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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孟太后橫插一手,提議讓酈聖緒陪盛惟喬南下時,多嘴講了下酈聖慮。
舞陽長公主生了三女一子,在常人看來,一則物以稀爲貴,二則駙馬的爵位以及長公主的晚年都需要男嗣主持,所以長公主應該最疼酈聖緒。
但實際上長公主不是重男輕女的人,她遠嫁女兒,圖的就是保護她們,在酈聖緒身上花的精力最多,主要也是這兒子打小身體不好,根本脫不開手,卻也不是說把兒子看的比女兒重。
因此對於三個遠嫁的女兒,長公主其實也是牽腸掛肚的。
這點酈聖緒也知道。
所以重五宴這天晚上,母子倆回到舞陽長公主府之後,略作休憩,梳洗完了到一塊說話,清場之後,酈聖緒還沒來得及開口告訴親孃容睡鶴跟盛惟喬的事情呢,長公主眼淚先下來了:“這次你隨康昭南下,經過蒼梧郡的時候,一定要去桂魄郡看看你長姐!她比你大了十四歲,這會兒孩子也比你小不了多少了,可憐我的外孫、外孫女們,到現在都沒見過我這外祖母,還有你這舅舅哪!”
於是酈聖緒當場就懵了:要是這會兒說出容睡鶴跟盛惟喬的事情,親孃估計就不會讓自己陪康昭南下,那麼當然也看不成長姐了?
而親孃是非常想知道酈聖慮的近況的……
這這這……
酈聖緒猶豫半晌,最終還是乖乖兒的閉嘴,隻字沒提容睡鶴與盛惟喬的事情。
畢竟舞陽長公主府雖然也不是派不起樓船跟人手讓他遠道前往桂魄郡探望長姐,但酈聖緒知道,就好像盛家老太爺不放心十六歲的盛惟喬在衆多下僕的照顧下返回南風郡一樣,舞陽長公主肯定也不放心十九歲的自己“獨自”前往遙遠的南方的。
雖然說盛惟喬只是個女孩兒,然而一來人家來自南方,此行是越走越順利越走越通暢;二來人家已經走了一趟了,哪怕她自己萬事不操心,跟着她來回的人卻都算是半個識途老馬。
回頭到了南風郡,更是盛家的大本營。
如此酈聖緒南下,長公主才能放心的點頭。
這麼着,盛惟喬就只好繼續糾結了:“要不要在出發前給容睡鶴送個信,跟他說宜春侯會陪我一塊南下的事情啊?但這會兒事情這麼多,祖父又盯我盯的緊,連去跟應姜說話都有小丫鬟跟前跟後的聽壁腳……我壓根就找不到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