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盛惟喬非常後悔來參加這場賞花宴,但事已至此,她總不能甩手離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索性因爲舞陽長公主這邊保密工作做的不錯,沒人知道今兒個這賞花宴,真正的目的就是爲了讓盛惟喬跟酈聖緒互相接觸,至於說給其他人相看伴侶提供機會……那都是順帶的。
所以接下來的宴飲上,孟麗縹與德平郡主又別了幾次苗頭,卻都沒把火燒到盛惟喬頭上。
而有舞陽長公主方纔說的“康昭縣主頭一次來我這府裡”,以及早先介紹時所言“屠長史同年之女”,大家都認爲長公主之所以把盛惟喬的席位安排在酈聖緒旁邊,一來是盛惟喬才被封了縣主,看在太后、皇后的面子上格外擡舉些;二來則是考慮到長史屠如川的面子。
畢竟舞陽長公主的駙馬陽武侯酈均則早逝,撇下來的幼子酈聖緒體弱多病,長公主成天圍着這兒子轉都來不及,根本無暇關注瑣事。
這些年來長公主府內外全賴屠如川一手打點,所以長公主母子對屠如川都十分倚重信任,向來很給這長史體面。
“單打獨鬥的話,其實孟十二小姐多半不是德平郡主的對手。”盛惟喬見狀,心下稍定,倒有了觀戰的心思,看了一會之後,就暗忖,“也難怪,孟十二小姐到底比德平郡主小了幾歲。何況德平郡主自幼寄人籬下,之前還失去了親祖母的支持,一路走到現在,哪裡能不多長几個心眼?而孟十二小姐雖然跟德平郡主一樣同爲庶女,其生母卻還在世,傳聞乃武安侯寵妾,固然沒有像嬌語姨娘那樣,得寵到把正妻壓下去的程度,然而有親孃庇護,孟十二小姐的日子終歸是比德平郡主好多了。”
只不過德平郡主是單打獨鬥,孟麗縹卻不然,在場的人裡,她的堂妹、侄女們一大堆,哪裡有不幫自己人的?
所以數番勾心鬥角下來,卻是德平郡主落在了下風。
但孟麗縹也不覺得高興,因爲舞陽長公主看似兩不相幫的勸和,但對着她總是一口一個“親妹妹似的”、“聖緒的姨母”,簡直就是明着提醒她跟酈聖緒之間的輩分差距。
孟麗縹一口氣憋在胸中,又不好對舞陽長公主發作,也只能加倍找德平郡主的不是出氣了。
一時間雖然舞陽長公主、桓夜合這些公認八面玲瓏的人齊齊斡旋,席上也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了。
盛惟喬正看的入神,忽然袖子被扯了下,她下意識的轉頭一看,卻見酈聖緒目不轉睛的看着面前的菜餚,口中則低聲道:“你傻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點找個藉口躲出去?”
“我躲出去幹什麼?”盛惟喬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這是暗示兩人避席去互相瞭解下麼?
本來這是來之前就說好了的,但這會兒盛惟喬看了看孟麗縹又看了看德平郡主,頓時就猶豫了:這水都混成這樣了,她還趟了做什麼啊?
只是才遲疑了下,酈聖緒就哼道:“怎麼?你要本侯爺在這裡就對你和顏悅色殷勤備至?”
“……我這就走!”盛惟喬立刻起身。
шшш⊙тт kān⊙c ○ 開什麼玩笑?
孟麗縹跟德平郡主這會兒都快要挽袖子直接動手了,如果發現她纔是舞陽長公主看好的準兒媳婦人選,還不得立刻盡棄前嫌,聯手跟她拼命啊?
不過……
隨便找了個藉口獨自離席後,盛惟喬鬱悶的想:“屠世叔不是說,宜春侯待下寬厚,品行很好嗎?”
爲什麼她覺得不太像……?沒過多久,酈聖緒追了上來,看到她點了點頭,也不多說,道:“跟我來!”
盛惟喬雖然同他纔是第二次見面,但既然是盛老太爺、屠如川、舞陽長公主這些人都認可的接觸,自然也不會懷疑他居心不良,於是立刻跟了上去。
結果這一走就是足足兩炷香,中間出了花林,出了花園,穿廊過橋,一路上九曲十八彎,跟躲追兵似的,最後好不容易進了一座獨門獨院,院裡約莫半畝大小的庭中,栽花種草砌山掘池,建造出一派江南園林的風情。
“坐吧坐吧!”酈聖緒進到這裡,總算停了腳,也不進屋,而是在外頭假山畔的涼亭裡坐了,擦了擦額上的汗,招手叫庭中待命的下人沏茶來,對盛惟喬主僕道,“這裡應該安全了!”
“……您是怕孟十二小姐還有德平郡主追上來?”盛惟喬嘴角抽了又抽,深深感到自己不該聽盛老太爺的!
這都什麼事啊!
她這輩子就沒走過幾次這麼長的路!
不知道的,還以爲酈聖緒是看體力擇妻呢!
酈聖緒聞言,一臉厭煩道:“也不僅僅是她們!還有方纔那些對本侯爺一臉垂涎之色的,當本侯爺不知道麼?長安上下,這一輩人,打小就沒幾個說本侯爺的好話!不是咒本侯爺活不長,就是笑我酈家多半會絕嗣……這會兒看到本侯爺痊癒了,一個個就蒼蠅似的涌上來!沒的叫人噁心!”
特別提到孟麗縹、孟麗緹姐妹,“本侯爺方纔聽底下人附耳低語,說那兩人居然還專門提到追打本侯爺,逼得本侯爺從藤蔓下的假山甬道里逃走的事情?真虧她們有臉提!!!”
“論輩分好歹是本侯爺的姨母呢,仗着孟氏的權勢,欺負本侯爺那時候身體尚未痊癒,打不過她們兩個,名爲嬉戲實爲欺凌,半天功夫不到,就弄的本侯爺全身是傷……事後娘抱着本侯爺哭了好久,到現在提起來都心疼的不得了!!!”
“她們居然還以爲那是青梅竹馬的情分不成?!”
“這樣歹毒的小賤人,本侯爺就是一輩子不娶都不會要她們!!!”
也沒忘記德平郡主,“老女一個,之前下藥倒貼崇信伯的事情,真以爲沒人知道了?!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哄好了莫太妃的,然而崇信伯一個伯爺都看不上她,遑論本侯爺?!還想做本侯爺的夫人,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這些覬覦本侯爺爵位、美色的女子,一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看着他激動而憤慨的模樣,盛惟喬乾咳一聲,說道:“不至於席上每個人都這樣吧?比如說靜淑縣主爲人大方寬厚,肯定不是這樣的人!”
當然她未必看得上你……
“我娘說靜淑心眼兒太多了!”酈聖緒立刻道,“我現在雖然已經全好了,等調養個一年半載的,必然就可以跟同歲的男兒一樣長的健健康康,但究竟之前的身子骨兒一直不太好,還是以調養爲宜!所以靜淑這種心眼多的進了門的話,想壓服她,成天都要勾心鬥角,太耗心神也太累了,對我身體不好!”
盛惟喬心說舞陽長公主這是怕傷了你自尊心所以說的委婉,實際上是怕你根本鬥不過靜淑縣主纔對!
但轉念就想到,那麼舞陽長公主看中自己,顯然是覺得酈聖緒壓得住自己?!
這簡直太小看人了!
於是盛惟喬冷哼一聲:“這麼說,殿下覺得我沒心眼了?”
“我娘說你心眼好。”哪知酈聖緒認真道,“她說你爹後院清淨,到現在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對你這嫡女更是寵愛萬分,按說這樣的環境里長出來的女孩兒一般都會有幾分驕橫之氣,不懂得體諒人。但看你對盛睡鶴的敬重,顯然天性善良,寬厚大方!”
盛惟喬頓時露出笑色,假惺惺的謙虛道:“殿下實在是謬讚了……”
還是舞陽長公主殿下有眼力啊!
本囡囡就是這麼天性善良寬厚大方,那些說本囡囡傻乎乎、沒心眼、沒城府的都是不長眼睛!!!
結果又聽酈聖緒慢悠悠的說道:“我娘說如今這世道,官宦富貴人家的女孩兒,像你這麼傻乎乎好哄的不多了,遇見了可不能錯過!”
“………”盛惟喬面無表情片刻,站起身,乾脆道,“再見!”
本囡囡就知道,這次宴會壓根不該來!!!
然而她之前覺得酈聖緒似乎不像屠如川描述的那樣乖巧寬厚的預感驗證了!
酈聖緒見她要離開,也不阻攔,只端起茶碗,慢悠悠的說道:“你走吧,你走了,本侯爺馬上就回席上去宣佈,本侯爺對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這輩子就認定你了,不將你娶到手誓不罷休!”
“……侯爺,大家非親非故,無冤無仇,您至於要這麼坑我?!”盛惟喬難以置信的轉過頭來,“不是說好了大傢俬下照個面,合得來才繼續,合不來就散的嗎?!”
“但是本侯爺覺得跟你非常合得來啊!”酈聖緒一臉無辜的看着她,“所以爲什麼要散?”
盛惟喬怒道:“但我覺得跟侯爺您合不來!”
酈聖緒不解的問:“爲什麼?本侯爺要爵位有爵位,要容貌有容貌,親孃還是當朝長公主,家境也是非常不錯……大家年歲彷彿,方纔的談話也很愉快,接下來都該商議婚期啊嫁妝啊聘禮之類了,你怎麼可以悔婚呢?!”
“……侯爺請不要說這種會惹人誤會的話,咱們只是私下見面說了幾句話,而且大抵都是您在說我在聽而已!”盛惟喬怒視他,“國朝風氣開放,這根本算不了什麼!至於婚期什麼的……那都是沒影的事情,所以也談不上悔婚不悔婚!!!”
酈聖緒想了想,道:“嗯,所以呢?”
“所以我現在要走了!”盛惟喬瞪他一眼,“侯爺您自便!”
她走了兩步,見酈聖緒沒像之前那樣威脅自己,才鬆了口氣,忽然覺得不對,回頭一看,卻見緋衣少年雙手交叉抱在腦後,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見她停下腳步怒視自己,酈聖緒一臉的莫名其妙:“是你讓本侯爺自便的!而且,這裡是長公主府,本侯爺親孃的宅邸,你只是來做客的而已,有道是客隨主便,難道本侯爺要去哪裡,還得聽你的?你現在又還不是本侯爺的妻子,憑什麼對本侯爺管頭管腳啊?!”
知道他存心藉着孟麗縹還有德平郡主來要挾自己,盛惟喬深吸口氣,也豁出去了:“您要跟就跟!真當我怕了誰不成?!”
她只是因爲抱着寬慰祖父的心態過來的,對酈聖緒又沒有勢在必得的想法,所以不欲爲了他跟孟麗縹還有德平郡主結怨而已!
真當她怕了孟麗縹還有德平郡主不成?!
畢竟這會兒的她又不是纔來長安時候的小小郡中勢家之女了,論身份,有縣主之封;論靠山,其他人不提,單一個孟皇后,在孟氏的地位就不是孟麗縹等人能比的!
如此她讓酈聖緒跟回席上,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