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嫵看到盛惟喬過來非常高興,還以爲堂姐是來帶自己去燈會玩的,興致勃勃的跟她懷念起元宵節那日吃的鹿筋,道:“要是可以天天吃就好了,咱們家廚子以前也做過鹿筋,可是都沒有那天吃的好吃。”
她不提鹿筋還好,她提鹿筋,盛惟喬頓時想起來那天慶芳郡主在雅間外的迴廊上同她說的話,頓時又想到了盛睡鶴,只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對勁的。
實在是對着妹妹,又是這麼小的妹妹,不忍發作,強自忍了,做出笑臉來:“真要天天吃啊,你一準連吃三天就要膩了!再說凡事過猶不及,咱們生長南風郡,在長安這邊多少有些不服水土,這吃食上還是剋制點的好,不然病了,那能吃的東西就更少了,還不能出去玩!”
盛惟嫵聞言想到之前生病的時候,被盛睡鶴下令拘在房裡的氣悶,不禁凜然,頓時把對鹿筋的貪戀甩到一邊,認真點頭:“三姐姐說的是,沒有那種鹿筋吃就沒有吧……反正咱們家廚子也會做很多好吃的的。”
“咱們家嫵兒最乖了!”盛惟喬展容一笑,捏了捏她面頰,復與她提起回南風郡的事情。
誰知道小姑娘聞言,卻嘟起嘴,一臉的不情願:“三姐姐,咱們來的時候天就很冷很冷很冷了啊,長安的景緻,咱們幾乎什麼都沒看到呢!每次出去,除了雪就是雪!老實說,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這長安城具體長什麼模樣?回去之後見着家裡人,問我好歹來長安這麼久了,都玩了些什麼地方,我都答不上來,你說豈不丟臉?所以爲什麼要這麼早就離開?之前不是說,得到四五月那會,氣候徹底回暖了,纔回去的嗎?”
“咱們離家好些日子了,八妹妹不想家裡人嗎?”盛惟喬心中焦躁,但對着妹妹總不能發火,只好溫言軟語的哄,“再說這長安城裡權貴那麼多,說話做事都得小心翼翼的,哪裡有回咱們南風郡來的輕鬆自在?”
好說歹說的,甚至不惜使出殺手鐗,“姐姐我想回去啊,八妹妹,你平常一直說最喜歡姐姐我了,難道是騙我的嗎?你不願意陪我回去嗎?還是你忍心讓姐姐孤零零一個人走這千里迢迢的返回南風郡?”
如此費了好半天功夫,盛惟嫵才勉強同意儘早回去……嗯,爲此盛惟喬還專門小姑娘,走之前抓住一切機會,帶她儘可能的吃、玩、逛……
不管怎麼說,終歸讓妹妹點頭了,盛惟喬暗鬆口氣,再去找公孫應姜。
公孫應姜聽說她打算早點回去,心說八成是跟盛睡鶴鬧翻了的緣故,爲了討好小叔叔,她笑嘻嘻的反對:“咱們好不容易來了趟長安,怎麼可以這麼早就離開呢?反正南風郡那邊也沒送什麼消息來催咱們動身啊!這天還這麼冷,還是算了吧!說起來姑姑跟我這年紀都該成親了,難道不應該等到金榜出來,請小叔叔幫忙物色着,嫁個如意郎君?”
盛惟喬神色複雜的看着她,片刻才道:“你要是不想回去,那正好留下來跟着你小叔叔。反正你小叔叔接下來也肯定可以安置好你的。”
公孫應姜聞言臉色一僵,就露出怯怯之色來,惶恐道:“姑姑,我哪裡做錯了,你不要我了嗎?”
“……你不要誤會!”盛惟喬素來吃軟不吃硬,對同性又要比異性更柔軟些,雖然知道公孫應姜慣會裝可憐裝嬌弱,這會還是下意識的放緩了語氣,道,“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怎麼說呢?”
她斟酌了會,到底還是沒把盛睡鶴的身世說出來,畢竟這麼大的事情,公孫應姜就算平時再看她臉色做事,這會肯定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而盛惟喬此刻卻是委實不願意提及此事……要不是她在這件事情上窮追猛打,今兒個會主動送上門去,又被佔便宜又被要挾嗎?!
此刻想想都覺得一口心頭血啊!
所以只道,“回頭你自己問你小叔叔去吧!”
說着也不讓公孫應姜問什麼,擺了擺手,有氣無力的離開了。
公孫應姜聽得一頭霧水,心想這次可是這姑姑主動發話讓自己去問小叔叔的,可不是自己擅自去打擾。
這天晚上,還真覷了個外面沒什麼人的空子,去書房找了盛睡鶴。
盛睡鶴這天到現在還沒出過書房,中間晚飯都是儀琉出來端進去的,對其他下人只說他溫書入神,不想被打擾。
實際上是臉上留着被盛惟喬掌摑的痕跡,怕叫衆人見了傳出風言風語……這種輿論他受得住,盛惟喬卻是肯定吃不消的。
好在女孩兒手勁小,晚飯後,儀琉順理成章去廚房要了熱水端進去服侍他浣洗,他拿熱帕子捂了好一會,也就淡卻了。
而手臂跟胸膛上的傷勢雖然不可能好的這麼快,但這些地方都好掩飾,而且這種外傷,盛睡鶴也好,儀珊、儀琉也罷,玳瑁島的人處理起來都很得心應手,手頭也從來不乏現成的傷藥,比前頭倒座裡的那大夫只怕還嫺熟些。
收拾完了點上一爐香遮掩傷藥跟血的氣味,此刻公孫應姜進門之後,壓根沒發現什麼異常,問安後,也就一五一十說了盛惟喬去找她的經過。
盛睡鶴端坐案後,沒什麼表情的聽完這番敘述後,仔細盤問了盛惟喬去找她時的神色、語氣,最後卻沒有回答她疑問的意思,只慢條斯理道:“我曉得了……你回去吧!”
公孫應姜半是試探半是好奇的問:“小叔叔,我看姑姑她這次氣的可是不輕!恐怕當真等不到殿試就要離開長安的。”
一般來說,會試在二月初九開始,連考三場,每場九天,當月下旬放榜。
之後如果朝中恰好沒有什麼大事的話,正常是在三月十五舉行殿試,兩日後傳臚放榜,接下來還有賜宴、習儀、賜朝服、冠帶、上表謝恩一系列程序,到行完釋萊禮結束,也差不多進入三月下旬了。
而盛惟喬如今急於離開長安,八成是等不到那個時候就要動身了的。
“這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然而盛睡鶴不在意的道了一句,也就擺手打發她離開了。
之後幾日,盛惟喬藉口不舒服,幾乎足不出戶,而盛睡鶴除了開始的兩天意思意思的在下人面前關心了下,因爲知道這女孩兒還在羞惱之中,擔心親自去看望會激怒她,也就裝作沉浸在苦讀之中,沒再過問。
這情況他跟盛惟喬心裡各自有數,都認爲雙方短時間內不見面、各自冷靜一下比較好。
但盛祥跟綠錦等人卻個個心情沉重:這兩位主子,肯定是鬧翻了啊!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鬧翻……
畢竟這次盛睡鶴居然沒去哄盛惟喬!
甚至最近的兩天是連問都不問了!
這說明什麼?
說明兄妹倆徹底的掰了!
管事跟大丫鬟都覺得非常惶恐:這可要怎麼跟南風郡那邊交代?!
相比盛祥的憂心忡忡,綠錦則是越發堅定了算計盛睡鶴,不讓他出頭、以免他金榜題名之後對盛惟喬不利的念頭,問題是,她想這麼做的時候,發現……她壓根沒有機會!
到底她是盛惟喬的心腹大丫鬟,根本不負責伺候盛睡鶴。
就算盛睡鶴對她跟綠綺等人十分客氣,然而也就是態度上比較和顏悅色而已!
實際上這位大公子的事情,她們壓根插不上手!
之前儀珊跟儀琉沒來前,綠錦還能借口盛睡鶴身邊沒丫鬟,不說撥個丫鬟過去伺候他,好歹也能覷着一個公孫喜忙不過來的時候,做點什麼手腳。
然而這會盛睡鶴有倆丫鬟一小廝,還有個特別想做回小廝的公孫喜虎視眈眈在側,盛睡鶴本身不難伺候,這盛宅現在統共又就這麼點大,趕着早中晚忙碌的時候,像廚房之類的地方,轉個身都困難,遑論是避人耳目的謀害盛睡鶴了!
作爲一個普普通通的大丫鬟,綠錦左思右想都是束手無策,想到盛惟喬這次把盛睡鶴得罪了個徹底,春闈還沒開始呢,盛睡鶴就連樣子都懶得裝了,如果他科考順利……以後會怎麼報復盛惟喬?
大丫鬟越想越擔心,走投無路之下,與綠綺、槿籬等人暗暗商議,指望人多了興許可以有什麼策略。但綠綺聽說她沒法子,也爲難道:“我向來什麼都聽姐姐的,姐姐都尋不出法子來,我這愚笨的只怕更沒頭緒了!”
倒是槿籬,雖然年紀比她們小兩歲,卻素來沉穩機靈,此刻小聲提示:“之前咱們還住在寧威侯府的時候,似乎寧威侯夫婦,都是極偏愛小姐的?尤其後來寧威侯府幾次來這邊,話裡話外,都是看重小姐更勝於大公子?”
“……但徐家畢竟是外人!”綠綺聞言,下意識道,“咱們家的家務事,他們肯插這個手麼?再者,家裡老爺夫人還有老太爺老夫人,若知道咱們將大公子跟小姐不和的事情外傳,還請了徐家幫忙,只怕必要勃然大怒的!”
槿籬忙道:“誰跟他們說大公子與小姐鬧翻的事情?前兩日小姐不是想早點回南風郡嗎?咱們就拿這事兒做幌子好了,就說回程的時候沒有大公子同行,有些擔心,問侯府那邊有沒有年長可靠的管事能送一程……徐家二小姐之前對小姐下過逐客令,爲此徐家老侯爺一度想要親自前來長安的,全賴咱們大公子寫信給老太爺,方將他勸了回去!如今給徐家一個幫忙的機會,他們一準求之不得!”
“而小姐到現在都還沒定下來具體的回程呢!那邊曉得之後,定然會不時打聽,以示關切。”
“如此有他們時時過來探問,大公子即使對小姐懷着怨恨,甚至有什麼報復之念,必然也要有所收斂了!”
綠錦皺眉片刻,說道:“將盛家的事情透露給徐家終究不好,畢竟咱們只是下人,回頭若教南風郡那邊的老爺夫人他們知道了,埋怨咱們無能,沒能協調好小姐跟大公子之間的關係事小;誤會咱們吃裡扒外,存心出賣盛家,可就麻煩了!”
聽到“吃裡扒外”幾個字,綠綺跟槿籬的臉色都是一僵,露出惶然來:她們這種忠僕,至少自認是忠僕的下人,爲主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沒有什麼,怕就怕付出偌大犧牲還要被認爲是背叛,非但牽累家人,到時候只怕連挑選她們伺候盛惟喬的馮氏都難逃嫌疑,這可就不是爲主子分憂解難,而是實打實的坑主子了!
所以綠錦猶豫了會,道:“這樣,咱們先行觀察。如果大公子對小姐……咱們就立刻找侯府那邊求助!如此即使家裡老爺夫人曉得了,咱們是爲了保護小姐,想來也不好太責怪咱們的。但如果大公子對小姐只是不理不睬的話,咱們還是按兵不動……”
頓了頓,“現在氣候兀自料峭,小姐身嬌體貴,不好趕路也還罷了!咱們帶來長安的那些下僕,可沒有這樣金貴!派個可靠的,找藉口在大公子與盛祥等人面前敷衍過去,讓他快馬回去跟老爺夫人報個信……個把月的時間怎麼也夠了!”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只是因爲盛蘭辭夫婦太過寵溺女兒的緣故,從前在南風郡的時候,幾乎什麼都事先替盛惟喬考慮好了,萬事不必她操心。
如此長年下來,不僅僅是盛惟喬養成了有問題找爹孃的習慣,她的近侍綠錦等人其實也對盛蘭辭夫婦有了相當的依賴。
如今盛惟喬身在長安,盛蘭辭夫婦卻遠在南風郡,綠錦等人儘管給主子操碎了心,自認爲是殫精竭慮了,由於沒有盛蘭辭夫婦可以即時請示,這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
以至於接下來兩日的服侍都有點心不在焉了。
好在盛惟喬這會自己煩着呢,也沒注意到她們的異常。
但正月二十五這天,盛睡鶴跟盛惟喬的關係,卻出現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