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睡鶴眼都沒眨一下,欣然說道:“乖囡囡,如果你親自下手的話……我絕對不反抗!”
他甚至轉腕掣出手臂上暗縛的匕首,倒轉匕柄,遞到盛惟喬面前,柔聲道,“你要不要現在就送我下去?”
“……你以爲我不敢?!”盛惟喬本來只是跟他擡槓的那麼一說,但此刻見他奉上兇器,自覺受到了挑釁,臉色就是一冷,一把奪過匕首,指着他喝道,“你以爲這麼一手能嚇倒我?!”
盛睡鶴劍眉輕揚,看着她,笑容燦爛:“乖囡囡,我沒有嚇唬你的意思。”
他語氣平淡,卻狠戾暗藏,淡淡道,“只不過,除非你親手幹掉我,否則的話……這輩子,你我算是糾纏不清了!”
盛惟喬本來聽了前一句,還以爲他要服軟,臉色稍緩,待聽後一句,眼中怒火一閃,想也不想就將匕首朝前一遞!
這柄匕首是盛睡鶴多年來貼身所藏,足見依賴,雖然未必比得上徐抱墨那柄御賜軟劍的削鐵如泥,卻也鋒利非常。
盛睡鶴此刻所着的鶴氅跟裡衫,在它面前猶如無物,盛惟喬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阻擋,已經瞥見大開的氅衣內、雪白的中衣上,一點殷紅迅速洇開!
她畢竟不是盛睡鶴這種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人,何況兩年來的相處,幾番陰差陽錯的曖昧接觸……盛惟喬要說對這位所謂的“哥哥”全沒感情,也真的不現實。
儘管她這會正在氣頭上,儘管這份感情還沒深厚到讓盛惟喬做出嫁給他的決定,但讓她就這麼繼續朝前遞進去,將他殺了,也實在下不了這個手。
因而盛惟喬僵住了。
只是她僵住了,盛睡鶴的笑容卻越發炫目,甚至伸手扯開衣襟,露出數道傷痕橫貫的胸膛,無視這期間因爲盛惟喬沒有收回匕首、且沒習過武的手根本拿不穩的緣故,匕尖將原本就傷痕累累的心口劃出一道不短的口子……見盛惟喬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朝後縮手,他反而探手捉住她腕,穩穩的抵住方纔被戳傷的位置之畔,慢條斯理道:“乖囡囡,你真是不會抽人也不會殺人,方纔那位置刺下去,可未必會死,這裡纔是心口,才能保證刺下之後,令我魂入黃泉啊!”
“……你以爲你是誰?!!!”盛惟喬臉色蒼白,被他捉住的手腕掙不開來,見他還要抓着自己的手朝心口刺下去,連忙鬆手讓匕首掉到地上,空着的手一把提起他衣襟,切齒道,“你要我殺你我就要殺你?!別以爲我不知道,慶芳郡主前兩日的舉動,根本就是已經拿你當弟弟看、迫不及待要跟你相認了……我現在殺了你,盛家如何向高密王府交代?!”
說着用力摔開他,倒退幾步,生怕被他繼續糾纏的樣子,目光復雜的在他胸膛上的傷口打個轉,到底什麼都沒說,一拂袖子,匆匆離開了。
這次盛睡鶴沒有刁難她,靜靜目送女孩兒出門後,他也沒管此刻胸膛、手臂上的淋漓鮮血,將手臂支在身畔的小几上,撐着額,薄脣微勾,無聲的笑了起來:這女孩兒決計不是當真下不了狠手的人,這點,從當年斬首韓少主、前兩日贊成公孫應姜殺死的那個非禮孟碧筠的男子,都可以看出來……逼急了,她是真的敢親手殺人的!
可她方纔,到底沒刺下去。
是在自己假借“媚藥”之名非禮她之後,在無賴的糾纏與強硬的逼迫之後……她還是下不了這個手。
這說明什麼?
她也許還沒有他喜歡她那麼喜歡他,然而他終究是她不能傷害的人……比起現在與將來的情敵們,他已經領先了這麼多,如果還不能笑到最後,這隻能說明他太過無能,原也不配如願以償。
……返回廂房的盛惟喬,卻沒有盛睡鶴這麼愉悅。
她陰沉着臉,纔回去就吩咐要梳洗。
槿籬依言打了熱水進來,正挽着袖子要照常伺候她時,卻被她趕了出去,自己絞了帕子,將面頰、脖頸、嘴脣這些地方擦了又擦,最後看着鏡子裡自己的模樣,由於這番擦洗,本來因爲跟盛睡鶴在書房裡吵了半晌,以至於淡卻到不容易引人注目程度的痕跡,反而越發明顯了,心中怒火再次高漲!
要不是還有幾分清明在,簡直恨不得再次衝回書房去跟盛睡鶴大吵一場!
她思來想去,只能朝帳子裡一躺,面壁而臥,假裝安置了。
如此“睡”了一個多時辰,起身從鏡子裡看了肌膚已經大致恢復,至少不會讓人浮想聯翩了,這才揚聲喚進丫鬟服侍。
收拾了一番,覺得差不多了,就叫人把盛祥喊過來,讓他們打發底下人着手收拾行李,說是打算提早返回南風郡。
這不是賭氣……
嗯,跟盛睡鶴之間發展到眼下這個地步,女孩兒覺得,單靠自己恐怕是解決不了問題,還是跑爹孃跟前求助比較可靠。
片刻後盛祥恭恭敬敬的進門請安,她還想大罵一頓盛祥,訓斥他辦事不力的,但想到方纔書房裡的一幕幕……盛惟喬實在沒了囉嗦的心思,直截了當的吩咐預備返程。
盛祥跟綠錦哪裡知道內情?聞言都很反對。
當下盛祥就說:“三小姐,咱們此來長安,爲的就是春闈,如今春闈在即,宅子就這麼點大,東西又多,收拾起來,難免打擾到公子溫書不說,公子看着,哪能不替您幾位回去的路上擔心?如此公子只怕到了下場之日,都無法集中精神啊!”
綠錦也道:“小姐,咱們東西特別多,這長安從臘月到正月,一直雨雪霏霏,中間就沒怎麼放晴過,許多要晾曬的物件,到現在都沒見過一次太陽呢!何況咱們之前來的時候,快到長安的路上,很多水路已經封凍了,如今說是春節已過,可那些堅冰是否完全化開這隻怕也是未必!何如等到真正春暖花開,到時候水道通暢,既安全,也迅捷啊!”
“……”盛惟喬臉色很是難看,就待發作,但綠錦察言觀色,又擡出了盛惟嫵:“再者,此回南風郡千里迢迢,且不說咱們女眷是否受得住,就說八小姐才那麼點大,之前纔來長安不久就病過一場。如今尚且春寒料峭,積雪未消,若就南歸,萬一途中有什麼不適,偏在滔滔水上,可要怎麼辦呢?”
提到堂妹,盛惟喬思索再三,只得無奈一嘆,說道:“那麼你們把不需要晾曬的東西先收拾起來,至於其他東西,帶着整理吧!然後讓大夫每日都給八妹妹請一次平安脈……爭取儘早回去!”
盛祥跟綠錦這才答應下來。
之後盛祥被打發出去,綠錦跟盛惟喬斟了盞茶水,就旁敲側擊的問:“小姐,好好兒的,怎麼忽然說起回去的事情了?”
“不回去,你還想在這裡住一輩子?”盛惟喬心裡正煩着,聞言沒好氣道,“要不要我趕明兒給你在這裡說門親事,你嫁在這裡算了?”
綠錦忙道:“小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小姐之前一直都很關心大公子的前途的,這會兒春闈還沒開始,小姐忽然想着要回南風郡,是不是……跟大公子有什麼誤會?”
這大丫鬟爲盛惟喬與盛睡鶴之間的關係操心不是一天兩天了,方纔盛惟喬去書房跟盛睡鶴單獨談話,回來時那陰沉的臉色,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之後槿籬伺候盛惟喬梳洗,甚至還被趕出內室,綠錦一直認爲盛惟喬跟盛睡鶴之間是純潔純粹純真的兄妹,哪裡想的到真相?還當盛惟喬之所以發怒趕人,是因爲之前跟盛睡鶴在書房裡翻臉過程特別激烈,兄妹倆不歡而散的很嚴重,以至於回來了廂房,還要遷怒槿籬。
綠錦這會心裡那叫一個急:自家這小姐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你實在沒辦法跟盛睡鶴這庶出長兄處好關係,也得想想你這個兄長不是等閒之輩,別留下後患啊!
要不是自己跟盛祥都反對,當真讓盛惟喬這會兒一走了之,那邊盛睡鶴再來個金榜題名,徹底奠定了根基,以後他外有功名護身,內有盛老太爺偏袒,跟盛惟喬爲難起來,即使盛蘭辭依舊偏愛嫡女……可盛蘭辭究竟是長輩,能護着盛惟喬一輩子嗎?!
那盛睡鶴,可就比自家小姐大四歲而已!
沒意外的話,盛蘭辭夫婦都去了之後,他還可以欺負自家小姐好長好長日子的啊!
只是綠錦這兒思索着該怎麼勸盛惟喬剷除後患呢,盛惟喬卻以爲她又要老生常談,勸自己對盛睡鶴好點,不禁大怒!
狠拍了下桌子,厲聲道:“我要做什麼還得跟你請示不成!?你是我丫鬟還是我親孃?!我跟那盛睡鶴的事情,你有資格過問嗎你?!與我滾出去!下次再敢這樣恃寵生嬌的多嘴多舌,就叫盛祥立刻拉出去遠遠的賣掉,省的成天在我跟前問長問短盤根究底……你當我這裡離不得你了是不是!?”
綠錦嚇的趕緊跪下請罪,戰戰兢兢的告退出去……換進綠綺來伺候,固然想給同伴求情,然而看着盛惟喬餘怒未消的模樣,到底不敢開口,只沉默的做事。
盛惟喬這會兒也不想跟底下人說什麼,沉着個臉喝了會茶,調整了下心情,自去隔壁廂房看盛惟嫵,同堂妹說起回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