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盛睡鶴對於盛惟喬的功課也不是很瞭解,他畢竟前年才進入盛府,之後沒多久就開始爲科舉努力,自己刻苦攻讀都來不及,偶爾還要兼顧玳瑁島那邊,以及長安這兒的計劃——重點是那時候他只拿盛惟喬當妹妹看待,當然不會刻意對她的方方面面都瞭如指掌。
這會聽着桓夜合對盛惟喬的考校,也覺得這女孩兒的功課,實在太悽慘了,簡直不像進士的親生女兒好不好?
不過當着人家靜淑縣主的面,盛惟喬又已經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他也只能掩住無語,努力給她圓場:“女孩兒又不要考科舉,家裡對她功課自然就沒什麼要求了。”
桓夜合不贊成的皺眉道:“就算不考科舉,盛小姐這樣的出身,又有你這樣的兄長,往後肯定也是要嫁到官宦人家去的。到時候場面上應酬起來,人家都是出口成章才藝信手拈來,她除了看熱鬧就是看熱鬧……這像話麼?不是我多嘴,可這樣嬌寵她,簡直是害她了!”
“場面上的本事我家乖囡囡肯定是有的。”盛睡鶴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正想點頭,卻見盛惟喬大大的杏眼裡滿是淚水,隨時有大哭出聲的趨勢,趕緊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昧着良心抹黑整個南風郡,“不然當初在碧水郡丹陌樓裡也不能奪魁了是吧?關鍵就是我們以前一直在南風郡生長,那地方既非科考大郡,郡中自然文風不昌!士子尚且如此,何況是閨閣之內呢?所以乖囡囡主要是被地方拖累了!”
桓夜合看着他似笑非笑:“丹陌樓的奪魁,我大概也知道經過……”
那根本就是盛家派在碧水郡的大管事盛祿,爲了討好自家小姐公子,用參與贊助的方式內定好的好嗎……
“我家乖囡囡贏了趙二小姐跟孟家十一小姐是事實。”盛睡鶴給她使眼色,示意她適可而止,“就算那孟十一小姐才學不行,趙二小姐也是正宗書香門第的掌上明珠,我家乖囡囡能讓她敗退而去,可見怎麼都不是一無是處!說到底,是縣主你跟孟十四小姐恰好在詩書上造詣深厚,所以纔會將乖囡囡問的十分狼狽——好了,現在繼續說這個事情不過是浪費時間,縣主還是趕緊教我家乖囡囡幾手有用的吧!回頭縣主若有差遣,我亦不會推辭,如何?”
桓夜合聞言就笑了,說道:“看來我方纔偶發善心還真是對了,你對盛小姐可真是上心……不過今兒個太晚了,我不好繼續停留,再者就盛小姐這水準,光靠空口言說也沒什麼用處。這樣,明兒個我讓人把我念書的一些筆記送過來,盛小姐好好看看,後天進宮之後,總能與孟十四背上幾句吧?”
盛惟喬點頭,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了。
盛睡鶴喚進公孫喜,令他送了桓夜合出門——至於出門之後,桓夜合怎麼悄悄回去永義伯府,盛家人就不管了,反正她來的時候也不是盛家接過來的,想來自有法子解決這個問題。
聽着桓夜合的腳步聲遠去,盛睡鶴溫言問盛惟喬:“今兒個太晚了,有什麼話咱們明早再說?”
“然後就像今日白晝從慶芳郡主那兒回來的路上一樣,趁這半夜功夫,你又想出了一個天衣無縫足以搪塞我的說辭是不是?!”但盛惟喬這次不上當了,聞言冷笑了一聲,不客氣的反問,“我看起來就那麼傻?被你騙了一次還要再被騙第二次?!”
盛睡鶴嘴上溫柔道:“怎麼會呢?我是擔心你啊!”
心裡再次懊悔自己當年怎麼就昏了頭的認爲應該把這乖囡囡教機靈點?
他沒插手盛惟喬的栽培之前,這女孩兒多好哄啊!
腦子都不用動,隨口幾句話就能騙的她團團轉!
之前還以爲把她教的兇殘又多疑,反正倒黴的是他往後的妹夫,他樂的看熱鬧!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這會妥妥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好嗎?!
正在心裡瘋狂反省,卻聽盛惟喬冷冰冰的說道:“你擔心我?你可是能去高密王府認親的貴人,我區區一個南風郡土財主的女兒,何德何能讓你擔心?!”
“那都是靜淑縣主爲了試探我亂說的,乖囡囡怎麼可以相信她而不相信我呢?”盛睡鶴忙道,“再說咱們爹爹乃是二十歲上就中了進士的才子,就算現在有了點歲數了,那也是玉樹臨風依舊,用‘土財主’來形容他,可也太委屈爹爹了啊!”
盛惟喬眼中閃過怒氣,說道:“靜淑縣主亂說?那麼你們早就在碧水郡的時候就照過面,也是她亂說的?她去碧水郡,甚至根本就不是爲了所謂的思念桓公,而是爲了赴你之約,也是她亂說?碧水郡的事情,原來就是你們倆合謀所謂,這也是她亂說?!”
她咬牙切齒道,“算算時間,她動身前往碧水郡的時候,你都還沒參加鄉試!那個時候,家裡都還沒爲你北上做準備呢,不想你倒已經同她聯絡上了——虧娘跟我還擔心你一個人北上不安全,專門讓我跟你走這趟!合着我根本就是來給你礙手礙腳的是不是?!”
“祖宗,你怎麼可能只是來礙我手腳的?你根本就是專門來折騰我的好嗎?”盛睡鶴心中腹誹,語氣卻越發的溫柔:“乖囡囡,你冷靜點,聽我慢慢兒給你說……”
盛惟喬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冷笑:“讓你慢慢兒說?還是讓你慢慢兒給我編故事?!”
“……那乖囡囡,你說要怎麼辦?”盛睡鶴知道今兒個不透露點非常消息,是不可能過關了,這要擱在兩年前,他還拿這女孩兒當妹妹的時候卻好解決,直接走人就是——諒這女孩兒的分寸也不敢鬧出去,畢竟其他事情不說,單憑碧水郡之事,一旦傳了出去,整個盛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至於說這麼做會把盛惟喬氣成什麼樣子,他可就懶得管了,頂多事後意思意思的哄一鬨——哄不好就算了!大不了被她捏起粉拳打幾下,左右女孩兒身嬌體弱,也打不痛他。
但這會,他既對這女孩兒起了心思,自然生怕觸怒了她,少不得要割地賠款的討好這小祖宗了,“你劃個道兒,我一定聽你的,好不好?”
索性盛惟喬這會急於知曉真相,無心同他折騰,聞言立刻直截了當問:“你跟靜淑縣主到底是什麼關係?!爲什麼她願意千里迢迢趕去碧水郡跟你見面?!”
盛睡鶴聽了這話,暗鬆口氣,盛惟喬這麼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這問題的答案,可見這方面的真相是她最想了解的——正好,這也是他方纔急速思索之下,決定今晚拿出來敷衍盛惟喬的主要說辭。
當下做出遲疑之色,片刻後,見盛惟喬已經分明不耐煩、要發作了,才擺出一副痛下決心的樣子,說道:“我同她只是合作關係,算是盟友——這點你看我們方纔談話也該知道了。至於說爲什麼她願意千里迢迢趕去碧水郡赴約,卻是因爲,我同她祖父桓公有些關係!”
“桓公?!”盛惟喬愕然,“他不是早就不見了嗎?你是怎麼同他有關係的?”
話音未落,她頓時想起來桓觀瀾只是失蹤,到現在都屬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呢,人家桓家雖然分了家,卻到現在都沒給他辦後事,就是場面上也不好說他已經不在人世的。
此刻就是一驚,“難道桓公還活着?”
“前年去了。”盛睡鶴聞言,搖了搖頭,說道,“就是韓潘聯手突襲公孫氏的那一戰,當時公孫老海主都當場戰死,公孫氏多少嫡系子孫葬身海底……老師他年事已高,早年流落海上的時候又斷了雙腿,行動不便,當時還就跟在公孫老海主身邊,一上來就被……”
盛惟喬心頭劇震,下意識的抓住他手臂:“你……你喊桓公老師?!那你之前說的什麼老童生?!”
“就是桓公。”盛睡鶴嘆了口氣,“桓公因緣巧合流落玳瑁島,不欲引人注目,故此假稱只是一個屢試不中的老童生——因爲島上肯跟他念書的人不多,應姜、應敦姐弟又十分的憊懶,認真聽課的也就我一個,所以也沒人覺得他的才學根本不是區區童生所能有的。”
“怪不得!”盛惟喬失神的喃喃自語,“怪不得之前應姜跟我說,你那個老童生的老師,曾經勸說過公孫老海主歸順朝廷!當時我就想了,那老童生真是好膽色,身陷匪窩,不惶恐害怕也還罷了,居然還想勸降匪首,實在不像是尋常人能有的氣魄!本來以爲偶然撞見個心有浩然之氣的讀書人,原來竟是帝師!”
她就不解了,“我聽應姜說,公孫氏久有上岸之念,爲什麼帝師流落玳瑁島的這個機會,他們居然沒抓住?”
盛睡鶴眯起眼,靜靜打量她片刻,才笑着說:“乖囡囡,看來應姜私下說了不少內幕給你啊?我還以爲,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呢?”
“你們做都能做,我怎麼就不能知道了?!”盛惟喬這會正心急火燎的想知道內情呢,哪有心情回答他的試探,還抓在他手臂上的手順勢就在他腕上掐了把,催促,“快點說!到底怎麼回事?”
盛睡鶴低頭看着自己腕上的指甲印,嘴角扯了扯,這小祖宗之前怎麼口口聲聲的來着?男女授受不親!自己不該碰她,摸摸腦袋都不行!
結果呢?
這會自己急了,對他又是抓又是掐的,怎麼就不覺得需要避諱了?
當然他不是說不想被盛惟喬觸碰,關鍵是,這女孩兒如果對他像他對她一樣摸摸抱抱什麼的多好!
可她這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模樣,總讓他有不祥的預感,比如說想起來寧威侯府那位受到盛老太爺跟盛蘭辭夫婦交口稱讚的良才美玉徐子敬,任打任罵逆來順受什麼的……
這簡直可怕好嗎?!
“你發什麼呆啊你?!剛纔是誰說的,一定聽我的?”然而他正出神着,盛惟喬已經怒了,起身就是一腳踩到他腳背上,怒道,“怎麼才隨便講了幾句敷衍我,就不吱聲了?想賴賬反悔嗎?!你想的美!我告訴你,今兒個我要是不滿意,你休想出這個門!!!”
“現在就這麼兇!以後還得了?!”看着她刁蠻潑辣的模樣,盛睡鶴深吸了口氣,他覺得眼下這種情況,自己必須做出反應了——臉色一沉,重重一掌拍到几上!
盛惟喬見狀,頓時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