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夏侯襄陽和趙劍塵的一戰,等大將軍一步百丈來到趙劍塵身前,她終於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自嘀咕了一聲:“什麼啊,還沒有戲園子武生的把式好看,”
在萱兒眼裡,剛剛的萬劍鋪天蓋地很震撼,那一輪在黑臉漢子身後升起的太陽也很震撼,但是等真正到了交手的時候,卻平淡的如同白開水一般,索然無味,在她的眼中,黑臉漢子單手擎着那輪太陽緩緩前進,大將軍閒庭信步,目視着那輪太陽逼近,雙方一個擦肩而過,大將軍扭身,點向黑臉漢子的胸口,下一刻黑臉漢子出現在百丈之外,頹然坐在地上。
就這麼平淡無奇,索然無味,萱兒就弄不明白了,難道傳說中的江湖人士都是這種德性,吹噓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實際上都是草包,只是頂着一個高手的名號,那些在演義小說中經常出現的鐵索橫江關東大俠、八臂神猿通天劍客、鐵羅漢江南神通、踏雪無痕輕功水上漂,都是屁啊。想到這她忍不住冷哼一聲,當然這些話她也只是在肚子裡想了想,連自家小姐都沒告訴。
趙劍塵敗給了夏侯襄陽,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敗了,最讓人惱火的是最後躲過大將軍一指頭用得竟然是李慕白的“退”,所以他心裡很不爽,決定在鎮北軍[ 大營住上一段時間,既然打不過,那就折騰一下,吃窮鎮北軍。免得回到蜀山讓左右供奉兩個老傢伙笑話。
有了這個想法,趙劍塵自己甩給自己兩個耳光,他恨自己不爭。不是恨自己敗了,而是恨自己敗了之後滿不在乎的心態,他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堅守了多年的劍道——與劍而生,爲劍而死,原本他想的是和夏侯襄陽的一戰非生即死,既然敗了,那就應該殉道的。結果我自己他孃的竟然想着吃窮鎮北軍,還真是志向遠大啊。
越想越苦惱,趙劍塵一甩簾子。進了鎮北軍的火竈廚房,很大爺的坐在飯桌前,一拍大腿,要了兩碗不加香菜的酸辣粉。
從此。鎮北軍就出現了奇怪的一幕。趙劍塵碗不離手,右手端着一碗飄滿辣醬油的酸辣粉,左手拿着一雙筷子,沿着鎮北軍亂轉悠,逢人就停下來打聽點事兒,什麼東家長西家短,趁着間隙,他會一筷子下去。夾起滿滿一筷子酸辣粉,滋滋溜溜喝下去。聲音極響。等酸辣粉吃完了,他便磕一磕布鞋上面的泥巴,將碗筷夾在腋下,重新走回廚房。
鎮北軍不少人搖頭晃腦:“哎,剛剛走了一個趙鳳,怎麼又來一個愛打聽事兒的趙劍塵,嘿,兩人還都姓趙。”
腋下夾碗的趙劍塵曾經不期而遇過萱兒,只看見這小丫頭衝着他滿臉不屑,冷笑不已,趙劍塵停下身子,對着萱兒說道:“小姑娘,做人要學會尊重人,特別是我這種不出世的高手,更是應該小心翼翼的尊敬着,這樣才能性命無憂。說不定,哪天我高興,還能教你一招半式,那你可就了不得了,在江湖上行走,起碼也能博取一個什麼仙子的名號,到那時你可就不得了了,不少英俊後生都會如同過江之鯽一般跟在你的身後表達仰慕思念之情。”
萱兒斜眼看了一眼夾着碗筷的黑臉漢子趙劍塵,心中將他歸結爲好吃懶做、一輩子討不到媳婦、卻油嘴滑舌、活該一輩子孤苦伶仃的村口趙大爺一類,猛的將昨晚的洗腳水潑了出去。
趙劍塵側身躲過去,從新夾好腋下的碗筷:“嘿,你這丫頭怎麼不知好歹呢。”
萱兒微微冷哼,自是看不起趙劍塵:“我謝謝您的青睞,不過本姑娘不稀罕,就你這種高手滿大街都是,或許隨便找個都比你強一百倍,一千倍,不用練習一招半式,只要報上人家的名號,就沒人敢欺負。您呢,差得太遠。”
趙劍塵盯着萱兒看了很久,看得萱兒有些發毛,不自覺舉起了手中的臉盆,護在了胸前。
趙劍一手摸了摸鬍子拉碴的下巴:“我在梁州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劍客,也遇到一個姑娘,第一次相見那姑娘雙手叉腰正和一羣梁州豪紳對罵,那一張嘴啊,不說一個髒字,卻氣得梁州豪紳吹鬍子瞪眼。嘖嘖,那罵人罵得真是密不透風,潑一盆水進去都沾不溼她的衣衫。今天見到你這丫頭,我就想起了那姑娘。對了,那姑娘叫什麼來着?好像叫林婉兒,你和她可真像啊!”
最恨別人說自己像林婉兒的萱兒頓時勃然大怒,狠狠將手中的臉盆丟了出去,隨手抄起一旁鏟馬糞的鐵杴,二話不說就劈頭蓋臉砸了上去。
趙劍塵側身再躲,不明白這小丫頭怎得如此暴躁,他一邊躲一邊說:“住手,你這更像那林婉兒了,說着說着就動手,還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
萱兒更氣,追着趙劍塵滿軍營跑,無論她怎麼努力,總是追不上趙劍塵。
最後,她狠狠將鐵杴丟在地上,雙手叉腰,氣喘吁吁“問候”了趙劍塵全家——你纔像林婉兒,你們全家都像林婉兒,一扭頭,既憤怒又委屈的回了軍帳。
是陳諾諾好說歹說,一陣苦口婆心的勸慰,才讓萱兒消了氣,脫衣睡下。
第二天,萱兒發現了一件更加讓人惱火的事情,零零七那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兒竟然和趙劍塵打成了一片,以前趙劍塵喝完酸辣粉總是夾在腋下,如今有了零零七這個跟班,碗筷都是零零七彎着腰端着。
萱兒氣不過,找到零零七好生一頓訓斥。
零零七端着剛剛盛好的酸辣粉,一臉神往:“嘖嘖,若是能得到這種絕世高手的指點,學會一招半式。以後行走江湖那將是事半功倍,最不起也能落得一個大俠的稱呼,到時候。什麼鶯鶯燕燕還不都圍了上來,嘿嘿。”
萱兒恨其不爭,敲着零零七的腦袋教育道:“別被這人騙了,他就是一個騙子!”
零零七甩開萱兒的手指:“你懂什麼,高手從來都不將高手兩字貼在眉頭上,高手都是深藏不漏的。”
萱兒疑惑,看了一眼遠處雙手攏在袖子裡、豎着耳朵打聽事兒的趙劍塵。心裡拿捏不住:“這人真是高手?”
零零七端着酸辣粉遞給趙劍塵。
趙劍塵滋溜溜喝了半碗。
零零七要認趙劍塵做師傅,學習高妙的劍法。
趙劍塵一百個不答應,說:“我這人懶。自己的事情都收拾不好,收不了徒弟的。”
零零七死皮賴臉,說:“這是你在試探我,看看我心誠不誠。高手收徒弟不在乎資質。在乎毅力。”
趙劍塵一時訝然,半晌說道:“其實我最在乎的是資質,有沒有毅力無所謂。”
這次輪到零零七訝然,很久才厚着臉皮開口說道:“我就是那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天賦高的離譜,資質好的嚇人,有時候我都害怕自己的天賦資質。”
趙劍塵看了零零七一眼,搖搖頭。開口說道:“你不是。”
零零七露出手臂,展現一身腱子肉:“也許您看走眼了。”
趙劍塵斬釘截鐵的說道:“就是我這雙眼睛瞎了。也看不走眼。”
零零七疑惑,問道:“爲什麼?”
趙劍塵喝完剩下的酸辣粉,從新將碗筷夾在腋下:“因爲你感受不到痛楚,用劍到了極限應該是一種感覺,一種意氣,無論是駕馭劍,還是被劍驅使,亦或是人劍合一,都需要去感受其中最爲玄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說清楚,或許是高興,或許是悲傷,或許是興奮,也或許是痛楚。而你少了那種感覺,所以用劍永遠難以圓滿,沒了痛處,你的悲傷也就減弱三分,對其他的感覺也會遲鈍,所以永遠也感受不到劍的感受。我瞭解和我一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那把劍,心心相通,仿若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劍閣有個孩子叫地瓜,他能感受無數把劍的感受,李慕白的劍已經沒了外在實物,他的劍是劍心幻化而成的喜怒哀樂,而你……”
零零七擺擺手:“高手,你不用說下去了,我明白。另外,以後說話要顧慮一下別人的感受,不要說的太直接,你完全可以說你資質一般,這樣我心裡也會好受一些。”
趙劍塵笑了笑,說道:“以後我會注意。”
零零七拿過趙劍塵的碗,說:“我再給你盛一碗去。”
趙劍塵開口說道:“你完全不必如此,我可以自己去。”但是雙手卻將碗筷遞了上去。
當天晚上,零零七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三罈子酒,找到趙劍塵,兩人在營帳之外升起了篝火,兩人相互對坐,開啓了封泥,面面相覷。
零零七說:“我自小生在皇宮,被人當作兵器訓練,知曉這世間有種東西叫作酒,但是這是第一次喝。”
趙劍塵開口說道:“我自小練劍,也未曾喝過。”
兩人揣度了很久,一人伸手沾了一點點,放在嘴裡舔了舔,嗯,甜辣適中,味道極好,兩人對坐而飲,不知不覺已經喝高,搖搖晃晃,勾肩搭背,好不快活,最後兩人稱兄道弟,在茫茫大草原上,用拜天地的方式拜把子稱兄弟,趙劍塵是大哥,零零七是小弟。
暈暈乎乎的趙劍塵突然嗅了嗅鼻子,傻呵呵得說道:“兄弟,你有沒有聞到烤肉的味道,好香!”
零零七也嗅了嗅鼻子,一陣樂呵:“大哥,真的好香,是不是有人偷偷烤肉吃,還不告訴咱們?”
趙劍塵呵呵一笑,低頭一看,開口說道:“呵呵,兄弟,你着火了。”
不知道痛覺的零零七也是低頭一看,既沒有着急,也沒有驚慌,反而語氣清淡的說道:“喲,我着火了。大哥,快去拿水撲滅,不然兄弟我一會兒就成烤乳豬了。”
趙劍塵搖搖晃晃的左右看了看,最後發現了第三罈子酒,掀開封泥,呼啦一下子倒在零零七身上,呼啦一聲,火光更大,已經燒着了零零七的褲腿兒。
兩人盯着火光看了很久,最後異口同聲的做出結論:“水不夠!”
嘩啦啦,趙劍塵將酒罈子裡就全部都倒了出去,零零七瞬間成了一個火人。
若不是陳諾諾及時發現,和萱兒兩人及一人提着一桶水及時趕到,零零七可能真的成了烤乳豬。
看着零零七身上的火光漸漸熄滅,趙劍塵哈哈笑了一聲:“水夠了!”
兩人分別將趙劍塵和零零七送回營帳,萱兒給零零七敷上藥膏,一不留神看到零零七一身傷疤,鼻子一酸,覺得心疼,差點哭出聲來。
等把零零七和趙劍塵安頓好,兩人方纔會營帳休息。
半夜,零零七尿急出門,恰巧不巧碰到了趙劍塵也在方便,兩人酒還沒有醒,肩膀對着肩膀,前搖後晃。
趙劍塵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提上褲子,猛的一轉身:“兄弟,我似乎想到了一套劍法,特別適合你。”
還在方便中的零零七一聽來了精神,也是一轉身:“大哥,真的?”
趙劍塵重重點頭:“真的。只是兄弟,你挪一挪,因爲你尿到我身上啦。”
零零七忙道歉。
趙劍塵隨手抄起那把萱兒曾經拿着打自己的鐵杴,一個劍花而過:“既然兄弟你感受不到痛處,那麼便不去感受,將手中的劍當作一個工具就好,當作一把可以刺砍挑的工具就好,自己置身事外,眼不見,心也就更靜,既然沒了感情也就沒了招式,沒了招式,那就不是劍法。”
說着,他已然運劍如飛,鐵杴幻化而成的劍影影影重重,劍光無數,劍法高妙,寶劍在手腕處左轉騰挪。
“兄弟,記住一下劍訣,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甲轉丙,丙轉庚,庚轉癸。子醜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風雷是一變,山澤是一變,水火是一變。乾坤相激,震兌相激,離巽相激,總共九變,是爲獨孤九劍!”
趙劍塵的身影越來越快,劍影越來越密,出劍只有功,沒有守,一劍而去,直刺九千里,最後趙劍塵站定,鐵杴已經成了齏粉。
他迷迷糊糊望向零零七:“此劍法不受內力約束,盡得天地奧秘,乘虛而入,料敵機先,後發先至,特別適合你。”
零零七皺着眉頭看了一遍,最後開口說道:“大哥,你能不能再練一遍,我沒記住。”
趙劍塵擡頭看了一眼零零七,最後說道:“好!”又是一陣劍影重重,滿天風雷。
第二日,零零七早早起來,雖然有些頭暈,但是由於感受不到疼痛,並不覺頭疼,在半清醒和半暈乎的過程中,向旁人索要了一把鎮北軍軍刀,努力回憶着昨夜趙劍塵教授的劍法。
頭疼欲裂的趙劍塵掀開簾子走出來,他已經斷片,即使內力深厚,也敵不過酒力的雄厚,扶着額頭猛然之間看到零零七的漫天劍影,無招勝有招的劍法,忍不住拍手稱讚:“這劍法牛,誰教的?也給我介紹一下,讓我認識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