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龍門驛站。
龍門驛站在上京城可是一個不得了的地方,取自“魚躍龍門”之意,當初龍門驛站不過是上京城十幾個驛站中不起眼的一個,但是入京趕考的書生都回來龍門驛站拜祭一下。
爲什麼?因爲死在的徐驍鐵騎之下的前朝駙馬兵聖,不僅領兵作戰是一把好手,而且正是這位驚世之才的駙馬爺在龍門驛站提出了科舉考試製度,自此天下寒門士子纔有了“魚躍龍門,登天子朝堂”的機會。
如今龍門驛站專門用來“款待”自西邊而來的西涼王徐驍,其中不是沒有朝廷“騷”西涼王一下的意思,如果前朝兵聖顯靈,陰魂不散出來嚇唬一下徐驍,那就更好不過了。
不過上京城京官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徐驍那廝命格極硬,脾氣暴躁,不信鬼神,不沾因果,即使真的有冤魂出現,他也能“喲”一聲,嘖嘖稱奇道:“這世上很真有鬼神妖魔啊,來來來,讓本王好好瞧瞧。”
雖然如此,將你徐驍安排在此間,讓這個“二皇帝”難受一下也是好的,
但是卻沒有幾個人知道,襄樊死戰之後,徐驍和白素曾經來過上京城一次,住的也是這間驛站,驛站前有一棵楓樹,天空有白雲飄過,徐雲楓的名字由此而來。
所以徐驍非但沒有惱火生氣,反而怡然自得,覺得這羣京官還是蠻“貼心的”,唸叨幾句。不錯,不錯。
西涼滿目黃沙,徐驍咳嗽的老毛病便一直沒有好。本以爲到了上京城,遠離了滿目瘡痍,義父的咳嗽會有所減輕。
但是事與願違,反而更加嚴重了。特別是寶玉被劫持之後,他的咳嗽便從來沒有間斷過,好像下一刻便能夠將心肝脾膽都咳出來一般。
戰力高絕的“虎熊”魏鬆笨手笨腳的給義父徐驍煮了一鍋梨水,他那舞槍弄棒的大手輕輕捏起一個洗淨、水靈靈的大鮮梨。一手拿起刀子,橫豎比劃了幾下,卻不知道如何下刀削皮。
一個鴨梨給他了壓力山大。
最後一咬牙。一跺腳,來吧,下刀,反正橫豎都是死。
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揚言要點了司馬尺天燈的“虎熊”像是面臨人生最大的困難。雙手有些不聽使喚的一手抓刀。一手捏梨,屏聲靜氣,氣沉丹田,渾厚內力蓬勃而出,然後……鴨梨被捏的粉碎。
愣了愣,魏鬆不住的搖頭,在西涼看世子殿下用黑布矇住眼睛,運刀如飛。蘋果和鴨梨皮削得即輕又薄,而且皮還不斷。博得那羣優伶陣陣喝彩。
再拿起一個鴨梨,魏鬆吸取經驗教訓,小心翼翼的將皮削完,長長呼了一口氣,伸手擦擦眉頭上的汗水。
可是鴨梨表面坑坑窪窪,慘目人睹,從遠處觀看像是一塊抽象的雕刻,形狀和線條呈現一種極盡扭曲的殘酷感,從近處觀看像是怪石嶙峋的高山,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徐驍跨門而入,看到已經削好的鴨梨,不住的搖頭,自己挽起了袖子,拿起一個鴨梨,單手握好刀柄,一邊削皮,一邊說道:“哎,你說你以後怎麼娶媳婦?就是娶了媳婦也照顧不好,哪有女子會喜歡不會洗衣做飯的男人?別看雲楓平日裡不羈了一些,但是很能討女孩子歡心嘛。別以爲我不知道,涼州有不少女子已經爲雲楓掙得頭破血流了。”
ωωω _ttka n _C○
魏鬆淺淺一笑,義父說的不錯,世子殿下人長得俊俏,而且在把握女子心思上面極爲準確,人也風趣幽默,總能恰到好處說出應景應情的話語。
涼州青樓來了一位花魁,指明賣藝不賣身,而且不接世子殿下徐雲楓的客,但是世子殿下哪裡是一位好惹的主,帶着扈從去了青樓,蹬蹬蹬上了樓,隨手撒了一把銀票,指名點姓要那位花魁出門接客。
那花魁也是個倔強的性子,不但不出門,還將昨夜的洗腳水從窗戶裡潑灑出來,將世子殿下淋了一個落湯雞。這嚇壞了青樓老鴇,一邊打着自己耳光,一邊說要進屋教訓一下這不知死活的賤婢,給殿下壓壓驚。
徐雲楓沒有惱火,反而一笑,說道:“媽媽就不要太爲難她了。”
徐雲楓身後的扈從不幹了,世子殿下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豈能忍受,各個躍躍欲試,要替殿下討回一個公道。
最後老鴇出面,那花魁在屋內給徐雲楓彈一曲,算是陪個不是。
徐雲楓在外面閉目聆聽,一曲罷,他睜開眼睛,嘆了一口氣,衝着房間輕輕說道:“姑娘,想家了吧?”
這不說還好,一說可不得了,屋裡的花魁頓時嚎啕大哭,不似婉約女子那般嚶嚶嗚嗚,小聲抽泣,而是張開嘴巴,出聲大哭。
徐雲楓從懷中抽出一塊手帕,順着門縫遞了進去,少頃,一條如玉蔥一般的臂膀從屋內伸出,接過那塊手帕,然後閃電般縮了回去,一聲羞澀的軟軟聲音響起:“謝殿下。”
衆人皆是目瞪口呆,後來,那花魁讓徐雲楓進屋坐坐,徐雲楓說自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見到姑娘之後,怕把持不住自己,今兒先回去了。花魁更是羞澀,不言語。徐雲楓果真離開了。
以後,那花魁依舊賣藝不賣身,只是這條規矩並不適用於世子殿下徐雲楓。
正在回憶西涼趣事,徐驍已經將鴨梨削好、切好。
魏鬆忙將鴨梨放入一個瓷罐內,瓷罐下面是一個小火爐,正在煮着清水。
徐驍捏起一塊鴨梨皮,放入嘴中,慢慢品味,仰躺在那把太師椅上,暫且讓鴨梨皮壓制一下咳嗽的衝動:“鬆兒,你是不是覺得素素很完美?”
魏鬆稱呼西涼王徐驍爲義父。一直稱王妃白素爲素姨。
他微微一愣,素姨當然很完美,不是誇耀或者美化素姨。而是素姨真的很完美,當初是義父給了自己報仇的機會,割下了仇人的腦袋,當時自己渾身血污,是素姨燒了一鍋熱水,笑着讓自己進屋洗洗。殺人的時候,自己都沒哭。但是那一刻自己眼淚忍不住向下流。
以後相互接觸,魏鬆更是堅定了“素姨很完美的”的論斷,特別是那對姐妹花出來“勾引”義父的時候。魏鬆雙眼冒火,私下想了很多次要“滅”了這對姐妹花,一絕永患。
但是看出自己舉動的素姨搖頭制止了,然後出門用雷霆手段將那對姐妹花“打”哭了。當時魏鬆覺得特別解氣。比殺了那對姐妹花還解氣。
“哈哈。其實素素也不是完美的,比如她吃蘋果不喜歡吃肉,而是喜歡吃皮。喝了梨水之後,愛打嗝……”徐驍如數家珍的講述了白素的小缺點、小不足,臉上洋溢着別樣的微笑,咳嗽也好了。
魏鬆起身倒好梨水,遞到徐驍面前:“義父,好了。”
徐驍接過梨水。輕輕一吹:“你也喝點。”
“嗯。”魏鬆又給自己倒上,剛剛放到嘴邊。又輕輕放下,“義父,我去去就回。”
徐驍微微皺眉:“這羣蒼蠅又來了,你先喝了再去,別等梨水都涼了,潤喉清肺的效果消了一半。”
魏鬆淡然一笑:“涼不了。”說完,人影輕移,剎那之間,便沒了蹤跡。
看着手中的梨水,徐驍搖頭苦笑,輕輕吹了吹,梨水在碗中輕輕盪漾,盪漾起圈圈漣漪。
龍門客棧外,圓月照耀下來的月光如同匹練一般,披散下來,空氣中瀰漫着初夏採用的特殊氣味,那棵楓樹,綠色如陰,華蓋鋪展,從遠處看去像是一顆頂着大腦袋的蘑菇。
在月光下,一切事物都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流露出一種欲說害羞的感覺,一切景物都彰顯着別樣的美好,靜謐安詳,怡然自得。
但是突然空氣瞬間凝固,好像有什麼被挑撥了一下,和諧的場景被破壞,一種看不到、摸不到的凌冽氣息開始蔓延,分明一點聲音都沒有,但是卻似乎又有千軍萬馬在轟鳴作響。
一片楓樹葉輕輕颯颯的落下,在空中打着旋兒,還不是秋天,所以楓樹葉子依舊青綠。就在這片葉子將要落地但是還未落地之時,一陣風吹過,那片綠葉再次翻身飛起,剎那之間由青綠變成血紅,好像肅殺的秋天突然降臨,這一降臨便轉眼之間染紅了楓葉。
下一刻,魏鬆從新來到房內,身上未沾一絲塵埃,伸手去摸那碗梨水,還微微熱,未曾涼去,一擡頭喝下,暗歎幾聲痛快。
他隨後取出義父的蟒袍,輕輕套在義父的身上。
徐驍整理一下衣衫,開口問道:“有幾波人?”
“三波。”魏鬆邊說,便取出自己那柄用天山玄鐵鑄造而成的銀槍,“一波是匈奴刺客,一波是女子,最後一波最爲奇怪,皆是斷手瘸腿的殘疾人,這次人數更多,有五人,但是未有進行拼死相搏,只是略微交手,人便撤去了。”
魏鬆也不知道這第三波人到底是誰,看樣子只能回西涼詢問一下把握着西涼諜報系統的司馬尺了。
“嗯。”徐驍點點頭,對於匈奴刺客和第三波刺客並不在意,反而對全是女子的那波刺客感興趣,“那老小子又躲在女人背後行事,當年沒有宰了他,總是有所遺憾。今天就再次會會他,哈哈。”
說完,人便出了驛站,坐上馬車。
魏鬆臉上也是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好像十分感興趣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魏鬆輕輕說道:“義父,到了。”
徐驍“嗯”了一聲,下了馬車,擡頭看了一眼府邸上那塊金燦燦的匾額,語氣中略帶嘲笑的說道:“靖安王府。”
看門的小廝看到身着蟒袍的人,心神激盪,小腿肚子都開始打顫,在大魏國有兩位王爺,一個是西涼王徐驍,另一個是靖安王李承德。一個掌管天下三十萬西涼鐵騎,一個掌握朝廷內庫,但是能穿蟒袍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西涼王。
當今陛下的親兄弟靖安王李承德沒有如此殊榮,大將軍夏侯襄陽沒有這種殊榮,朝廷肱骨之臣潘春偉沒有如此殊榮,德高望重的大學士陳賢沒有如此殊榮。
小廝聽說過徐驍的威名,那是進了宰相府,用弓箭逼着宰相大人下跪的狠主,只是不知道,兩位王爺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天西涼王徐驍怎麼就來靖安王府了呢?
不敢有所怠慢,低聲吩咐一聲身邊另一個小廝,馬上稟告王爺,然後笑臉相迎,磕頭便拜。
徐驍低頭看着眼前的小廝,點頭道:“不錯,比宰相府的看門懂事太多了。”
“謝王爺誇獎!”那小廝心裡美,竟然被這位異姓王誇獎。
這就是大魏國底層民衆對於徐驍的態度,莫名崇拜,宰相府的小廝被打了,到處自我炫耀,俺被西涼王打了。王爺府的小廝被徐驍誇耀一兩句,心裡格外自豪。即使某個京官聽到西涼王在西涼說某某京官不是東西,也會樂呵好久。
小廝還沒有站起身來,就覺得身後寒光一閃,似乎有寶劍出鞘,剎那之間來到身後,但是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前的西涼王。
“媽呀!”小廝喊叫一聲,反應極快的趴在地上,背後的劍飛一般刺向徐驍。
魏鬆身形一閃,便站在了義父身前,手中銀槍一閃,迎面而來的寶劍全被震斷,一聲聲嬌呼乍然而起,紛紛退了回去。
又有一波寶劍呼嘯而至,魏鬆冷笑一聲,連舞槍的想法都沒有,直接氣息外泄,將對方手中的寶劍震得粉碎。
小廝抱着腦袋,心中暗自咂舌,一個腦袋兩個大,這都什麼情況,平日裡柔柔弱弱、弱不禁風的王妃妾侍們怎麼突然變得武功高強,平日裡勾心鬥角、爲陳穀子爛芝麻小事斤斤計較的她們竟然臉上滿是剛毅之色,一同望着西涼王徐驍,滿目怒火。
徐驍眯眼望着這羣女子,嘖嘖道:“那老小子將你們教育的挺好,竟然身手皆是不凡,這麼多年你們前赴後繼的趕往西涼行刺暗殺,可是沒有一次成功。不妨告訴你們,你們那些姐妹在西涼……嘖嘖……死的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