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難免會……認錯路。”林任重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三個字自己的都聽不到了。
林婉兒勃然大怒,如果惱火可以分級,如今的她就處在最高級上面,擡起腳狠狠踹了林任重一腳,林婉兒氣呼呼指着城門上“玄武門”三個大字:“認錯路?我看你是腦袋秀逗了吧,讓你去白虎門,你偏偏來了玄武門,我和那位涼王又不熟,我閒着沒事來玄武門做什麼!老五啊老五,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受了多少罪,遭受了多少白眼,沒想到啊,沒想到,最後你竟然給我認錯了路。大姐,很心痛!”
林任重沒有弄明白大姐話語之間的邏輯關係,一時沒有轉過彎來,只能搖頭認錯。
青竹娘將林婉兒拉回車廂,向林任重使了一個眼神,快點走,出聲安慰了林婉兒一兩句,林婉兒氣鼓鼓抱着肩膀。
等了半天馬車絲毫未動,林婉兒怒不可遏,罵道:“笨老五,你怎麼還不走!你信不信我打你啊!”
林任重覺得委屈極了,小聲反駁道:“大姐,人太多,馬車還沒有調過頭來。”
林婉兒大怒,從車廂裡伸出手來,使勁戳了戳老五的腦門:“你給我快點調頭啊!”
“二哥是您的兄弟,我也是啊!”林任重小聲說道。、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馬車調了個頭,林任重驅車前進,順着人流馬車移動還簡單些。但是逆着人流,馬車舉步維艱,半天也沒有移動零星半點。
林婉兒惱火不已。嘴巴就沒有停過,一直不斷的叨嘮老五,如何笨,如何讓人生氣。青竹娘笑着搖搖頭:“冬蟲夏草爲什麼會看上老五,說不定就是老五這種時常迷糊的性格,讓兩個丫頭覺得可愛。”
林婉兒想了半天,覺得有道理。心裡的氣也就消了大半,但是氣惱的那股勁頭過去之後,心神疲憊。有些昏昏欲睡,只聽見車廂外面各種流言蜚語議論紛紛。
甲說:“你聽說了嗎?這次西涼王進京帶來了六千重甲鐵騎,說是要和上京城的御林軍在教武場切磋切磋,而且西涼五虎一下子來了三位。”
乙說:“你從哪裡胡聽來的。六千重甲鐵騎不錯。不過不是一同進京了,而是駐紮在上京城以西五十里處,明擺着是保護西涼王的安全,給朝廷一個信號,甲天下的依舊是我徐家鐵騎。嘖嘖,整個大魏國也只有西涼王能夠使出如此大的手筆了。”
丙大驚:“按照大魏律例,規格上千的輕騎就會按照反叛處理,西涼王如此陣勢不怕陛下震怒。摘了他的腦袋嗎?”
乙一副你不懂就不要瞎湊熱鬧的語氣說道:“整個大魏國,陛下第一。一個大將軍,兩個王爺。雖然都是王爺,但是咱都知道這兩個王爺根本就不同。西涼王雖然沒有達到功高蓋主的程度,但是功高震主還是有的。”說到這裡,這人壓低了聲音:“你以爲陛下私下裡不想滅了徐驍,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人家在西涼是頂天的主,三十萬鐵騎可不是紙糊的。”
丙覺得乙說的在理,又問道:“既然徐驍在西涼都能夠隻手遮天了,幹嘛還要冒險進入上京城?我可聽說朝廷上下三省六部百十號官員可都恨着徐曉呢。一個官員若想冒頭博取清名,都會心照不宣的上書參徐驍一本。”
乙搖搖頭:“西涼王權勢金錢都有,爲啥還要進京?嘿,無非是兩件事。”
“哪兩件事?”
“一件是來報仇的,你想想這麼多年,這麼多奏章,是個人就會有些火氣,何況心胸不是那麼寬廣的徐驍,嘿嘿,這次三省六部的那羣文官肯定心裡慌慌的,就怕西涼王哪天想起來,直接進門將自己咔嚓咔嚓了,這不都去了白虎門,找大將軍希望依傍上一棵大樹嘛。另一件事情,應該是爲西涼世子謀取一個世襲罔替,隨手取走一個丹書鐵券什麼的。”
“世襲罔替?丹書鐵券?嘖嘖,自己謀取了一生異姓王,還要蔭庇後代,向陛下索要一個世襲和免死金牌。陛下怎麼可能答應?”
對於時事頗有研究的乙說道:“陛下不好說啊,看着這麼多年對西涼的容忍,說不定就答應了,即便是陛下答應了,但是朝廷有不少官員肯定不答應,說不定就要以死進諫,搞點小動作什麼的。不過,像你我這種平頭小百姓,不用考慮這麼多,好好看戲就好了。另外,別離着西涼王進京車隊太近,西涼軍殺氣太重,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又有人問乙:“你怎麼來了玄武門,爲什麼不去白虎門呢?”
侃侃而談的乙一臉神往的回答道:“異姓王,傷過陛下,衝冠一怒爲紅顏,盡力過春秋戰國諸多戰事,生死之間走過幾遭,一人對抗整個朝廷,此等英雄,總是更加讓人敬重的。”
坐在車廂內林婉兒若有若無聽了一些,昏昏欲睡,讓寶玉和玉寶並好雙腿,自己躺在上面休息一下。寶玉和玉寶苦着臉,但是卻一動不動。
林婉兒是個率真的、純粹的人。
林任重賣力驅車,順着逆流繼續前進。
在林家馬車的不遠處,還有一輛馬車也在逆流而行,驅車的是一位面容剛毅、身材魁梧的漢子,人羣雖然擁擠,但是驅車的漢子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小心翼翼握住繮繩,防治馬匹受驚踐踏了行人。
兩輛馬車像是洪流中的兩塊石頭,露出頭來,任憑激流衝擊。
車廂內傳出一聲劇烈的咳嗽聲,像是壓抑許久的積悶,咳嗽聲越來越劇烈,最後終於有所平息,緊接着又是一聲長嘆:“人不服老不行,如今老了,連咳嗽都壓不住了。世間有千般萬般的苦,但是最苦的是想咳嗽不能咳嗽的苦。我還記得的當初壁壘死戰,帶着一小隊人馬偷襲,埋伏好了,但是一口痰在喉嚨裡,不可咳嗽出來賊不舒服,可是如果咳嗽了,一小隊人馬都會暴漏,結果硬是讓我忍住了。別小看這小隊人馬,前朝那位駙馬兵聖背水一戰,戰略行軍佈陣都沒有錯,但是錯就錯在忽略了這一小隊人馬上面。素素說我這是年輕時候肺病落下的病根,需要慢慢治,清肺的梨水不能斷。可是她走後,我也懶得治了,晃晃悠悠這多麼年都過去了。”
驅車的漢子靜靜聽着,像是寶玉和玉寶在聽林婉兒講故事一般認真仔細,他知道那一小隊人馬厲害,其中便有如今隱居在上京城內的十三位前輩——神行太保。神行太保戰功無數,但是非要選出兩件彪炳千古、青史留名的事蹟,一件是就朱雀門事變中爭取了寶貴時間,另一件便是壁壘死戰中的奇襲小隊。
車廂內又是一陣咳嗽聲,喉嚨裡的那口濃痰終於咳嗽出來,舒爽了許多。車廂內的人掏出一塊手帕將濃痰吐出來包好:“我是一個粗人,聽不懂爲國爲民、天下太平這種大事,只想保護好一個家,可是沒能成功啊。年輕時候,迎風撒尿三丈遠,如今順風都要沾溼了鞋,以前一口濃痰吐出去好遠,如今咳嗽出來都難。”
驅車漢子臉上露出笑意,勸慰道:“義父一世英雄,如今進了上京城還是英雄。”
沒有千軍萬馬的護送,也沒有成隊高手的暗中保護,更沒有玄鐵重甲的駐紮在上京城外,大魏國最有權勢的王爺徐驍,單車入京城。
車內老人哈哈一笑:“魏鬆,五個孩子,你知道爲什麼我要帶你來上京城嗎?”
這位漢子就是西涼五虎中的“虎熊”魏鬆,魏鬆曾經和化名許崎的徐雲楓去過澶州,可惜與林婉兒擦肩而過,不過倒是帶回了畫舫船的管事人鄭拓,並且燒了畫舫街。
魏鬆搖搖頭:“義父,我不知。”
“哈哈,這就是原因了。五個孩子,你們都有自己的心事和執着,所謀所求各不相同。其他四個在西涼軍中培育勢力,安插心腹,我也懶得管問。而你呢,向來都是獨身一人,雲楓和你走的最近,不然去澶州也不會只帶着你。和你走的近,所以信任你,可是我要說你們五個孩子,我都信任。”徐驍扶住車廂門框,掀開簾子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羣,“之所以帶你來,一方面是想讓雲楓安心,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你實誠,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他們四個太過……敬畏我了,這……並不好。”
魏鬆沉思了半晌,開口說道:“魏鬆也敬畏義父。”
“哈哈哈,你啊。他們四個是畏大於敬,而你不同,是敬大於畏。”徐驍說道,“五個孩子中,你和司馬尺又最爲出彩,前段時間那個什麼南院大王阿骨打不久差點命喪在他手裡嘛,結果被鎮北軍的一個小隊長搶了頭功,心裡肯定窩火。”
魏鬆向來看不慣司馬尺爲人,微微皺眉,聽說司馬尺被人搶了功勞之後,惱羞成怒,私下虐殺了不少匈奴俘虜,都是抽筋剝皮,點天燈,將人皮掛在營帳外面的旗杆上,而他站在旗杆下面桀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