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國前前後後、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已經入京,上京城空前熱鬧,也空前混亂。除了官員,還有不少商人也隨着一同入城,就連西域的駱駝也能在大街上看到。左帳王庭又前來“湊亂”,一改往年進貢秋季進貢的習慣,差遣使節入京面聖,所以大街上又增添了不少匈奴人。
如今的上京城真是寸土寸金,有錢不一定能住的進去客棧。林婉兒也是十分懊惱,當初入京的時候爲什麼多投資點房地產,到了現在價格飛漲,肯定賺翻了。
林任重對此深意爲宜,不斷點頭,只是不解的問道:“房地產三個字是何意?”大姐經常會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詞語,交流起來會有困難,除了三皇子趙乾。
林婉兒懶得解釋,用一句“解釋了你也不懂”的話搪塞過去,順帶附加了一個“你這種傻瓜怎麼能夠理解大姐這種天才”的表情。林任重不敢多言,也就默認了,但是冬蟲卻不幹了,和林婉兒又吵了幾句,互不搭理。
林婉兒受不了這種氣,放出狠話:“我一定要狠狠撕冬蟲的嘴巴,讓她知道咱家誰是老大!”冬蟲拍着胸脯,說我好怕,我好怕,有些疑惑的回答道:“咱家的老大不是大寶嗎?”林婉兒氣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大家都搖頭輕笑,這是怎樣讓人無話可說的主僕姐妹啊!
另一件讓林婉兒稍有擔心的事情是老二林成平似乎受傷了,不是老二寫信告訴自己的。而是趙鳳那廝在寫給王府的信上不小心說漏了嘴,然後妍兒小郡主告訴了林婉兒。
林婉兒越想越怕,晚上做夢都是自己老二腸子都流出來了的悲慘場面。爲此她還親自入宮一趟,在趙乾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兵部,兵部彙集了天下戰事,得知老二安然無恙,林婉兒也算放下心來。
趙鳳在鎮北軍瘋傳的林成平一家子的故事,經過各種版本的流傳已經變了模樣,被遊吟詩人略加修改潤色成了一首膾炙人口的詩歌——《草原上的澶州倒影》。說是一位爲了家的男子從澶州到了鎮北軍,歷經苦難,思念家鄉。只能在恍惚的幻覺中看到家鄉小院的倒影,以及大姐忙碌的身影。
因爲詩歌歌詞輕快明瞭,朗朗上口,特別是描寫澶州和草原風景的句子。更是言辭優美。引人入勝:
澶州的柳葉飄飄,花兒片片,鳥兒羣羣,浪花朵朵,
草原的草兒幽幽,風兒輕輕,馬兒匹匹,雲兒白白。
朵朵浪花奏出了金戈鐵馬的馬蹄飛奔,
白白雲兒捧住了天寬海闊的海鷗聲聲。
一年一年的時光哦,
綠枯了大姐手植的海棠,
生滅了草原上的蒲公英
……
《草原上的澶州倒影》已經流傳到了上京城,入了林婉兒的耳朵,林婉兒讀罷,咳嗽了幾聲掩蓋住自己的心酸:“我們那時候可比詩歌裡寫的苦。”然後將陳穀子爛芝麻的澶州家庭小事叨嘮了一遍。
在場的柔嘉、妍兒、青竹娘、陳笑笑、冬蟲夏草聽罷,個個哭成了淚人。趙乾、林乾毅、林翰林聽得哈氣不斷,這些事情已經聽了不下一百遍。只有李慕白處之坦然,既沒有淚眼摩挲,也沒有不厭其煩。
趙乾就不懂了,問道:“啥感覺?”
李慕白眉頭皺着:“我沒感覺。”
豎起大母手指頭,趙乾讚歎一聲“你牛”。
最後趙乾以一句“都過去了”作爲總結,女人們挽着手,攥着小拳頭,說:“都過去了。”男人們嘆了一口氣也說道:“都過去了。”
女人們說的“都過去了”是生活的苦難都過去了,要擡頭往前看,好日子等着我們呢,擦擦眼淚,喜逐顏開。男人們說的“都過去了”是大姐終於說完了,女人們終於哭完了,今天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了。
上京城很熱鬧,最後壓軸入京的是當今大魏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一個是雄踞西涼,坐擁三十萬鐵騎的西涼王徐驍,一個是坐鎮鎮北軍,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將軍夏侯襄陽。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有意,兩位彪炳千古的人物入京時間都向後推遲了一些,而且都自動忽略了從朱雀門進入上京城,徐驍選擇了玄武門,夏侯襄陽選擇了白虎門。所以玄武門和白虎門成了最爲熱鬧的地方,上京城民衆不斷涌入兩處,希望能夠在人縫處看到兩位的風采。
御林軍派遣了大量軍衛維持兩處治安,但是還是止不住看熱鬧的人羣。朝廷三省六部的態度也鮮明無比,大大小小不下百人的官員隊伍都去了白虎門,迎接剛剛殲滅了右帳王庭南院大王阿骨打的夏侯大將軍。
清一色的二品以上官員,按照三省六部和品秩高低,前前後後站了三排,爲首的是宰相潘春偉和大學士陳賢,隨後是兵部尚書洪新甲,這位大將軍欽點的兵部尚書不悲不喜,眼神清明。只有瞭解這位尚書的人才能從細枝末節處看出他內心的緊張,比如有些微微顫抖的小手指。
大量的官員已經將白虎門圍堵的水泄不通,民衆反而不多,一方面是因爲御林軍的維持,另一方面是因爲大量民衆集體涌入玄武門。
徐驍是大魏國第一戰將,而且是草莽出身,行事多隨性爲之,褒獎和貶低言論一樣多,像是朱雀門事變中紮了陛下一刀,強行搶佔河套平原,西涼十問,以及他那位行爲乖戾性情乖張的兒子。民衆喜歡這種接地氣的藩王,可以咀嚼和回味的故事很多很多。
林婉兒一早就起來了,洗刷準備好以後,有些迫不及待的在大廳內兜圈子。她本來是愛湊熱鬧的人,但是今天卻格外耐得住性子。夏侯大將軍今日入京,老二也會跟着來。林婉兒即興奮又有些擔心,自己還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老二你的傷怎麼樣,那個塔娜姑娘怎麼樣,你有沒有畫像,讓大姐看看。
對待幾個兄弟,林婉兒一直都沒把自己當大姐來看。而是當作母親,只有老二林成平,林婉兒覺得自己在老二面前是一位姐姐。一位朋友,一種超脫血緣關係的知己。
眼看着日頭越來越高,林婉兒兜圈的頻率也越來越快,衆人都被林婉兒兜的眼花。
青竹娘輕輕嘆了一口氣。提議道:“婉兒。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
“不行!”林婉兒一口回絕道,“如果和老二錯過了怎麼辦?”
“你這樣在這裡兜圈也不是辦法啊!”青竹娘說道,“不如讓任重套上馬車,我們一起去看看。”
林婉兒左手攥拳,重重砸在右手內:“也行,老五你去套馬車!”
林任重套上馬車,一大家子都坐進馬車,車裡面熙熙攘攘。讓內心煩躁的林婉兒更加厭煩:“你們怎麼都上來了,擠死了。下去幾個!”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讓誰下去呢?大家都想着早一點見到二哥。
林婉兒伸出手指指了指:“老三,老四,笑笑和大寶,你們在家等着!冬蟲夏草也留在家裡,準備點吃的。我、青竹姐、寶玉和玉寶去就可以了。”
冬蟲夏草心想吃的早就準備好了。逃過一劫的寶玉和玉寶臉上露出了笑容,大寶潸然淚下,眼淚在眼圈裡打轉轉。
林婉兒全當作沒有看到大寶的表情,督促林任重:“老五,你快點。我這都着急死了。”
林任重不敢多言,驅車趕路。
林婉兒又看了看車廂,總感覺什麼地方不對,最後敲了敲車廂頂:“老白,你也別去了。”
車頂上的李慕白回答道:“在下還要保護婉兒姑娘的安全。”
最近林婉兒發現這李慕白似乎有點密集封閉症,簡單的說就是在封閉空間內會有些焦慮,所以李慕白從來不坐車,每次出行總會站在車廂頂上,活像一根避雷針,讓林婉兒覺得極爲不舒服,在車廂內說話的聲響都不自覺小了幾個分貝。
林婉兒嘆了一口氣,說道:“不會有危險的。”
李慕白也沒有多言,輕身一躍,人便回了林家小院。
路上的人很多,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林婉兒左右搖擺,不斷督促林任重,快點,快點,再快點。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馬車突然停了。
“到了?”林婉兒迫不及待的問道,馬上要掀開簾子蹦下車來。
林任重一扭頭,擋住了林婉兒視線:“大姐,您先別出來,老五有個問題,能問一問嗎?”
林婉兒早就不耐煩了:“老五,你最好問一些有建設性的問題,不然我會殺了你的。”
林任重臉上一陣尷尬,最後鼓足勇氣問道:“大姐,你現在幸福嗎?”
這個問題將青竹娘、寶玉、玉寶都問得一愣。
林婉兒微微皺眉,臉上的不悅顯而易見:“本來挺幸福的,但是聽到你的問題,我發現自己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老五,你到底怎麼了,別這麼婆婆媽媽,像個娘們兒?”
林任重咳嗽一聲,掩蓋住自己的尷尬:“大姐,如果老五做錯事情了,你能寬恕我嗎?”
“你最好好好說話,老實交代,不然大姐很難……”林婉兒皺着眉頭說道,但是突然想起了某種可能,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從上到下掃了林任重一遍,詫異的問到:“冬蟲夏草懷孕了???!!!”
這次輪到林任重詫異了,搖搖頭:“大姐,你想哪去了啊?”
“那是什麼事情,快說!”林婉兒翻翻白眼,忍耐限度已經到了極限。
“大姐,你也知道我剛剛到上京城,也不是多麼熟悉,有時候難免會……”林任重小心翼翼側過了身子,林婉兒眼前一馬平川,人羣依舊熙熙攘攘,比肩接踵,馬車前進都有些困難,往遠處看,上京城雄偉的城門立在眼前,自有一股子威嚴的氣勢,不少御林軍竭力維持着秩序,再向上看,城門上刻着三個大字——玄武門。
“有時候難免會……認錯路。”林任重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三個字自己的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