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延禮撩開帳幔, 靜靜地看着榻上還未醒轉的儲延修,他面上沒什麼表情,可眼裡的心疼卻是濃地化不開。
他不是功夫大有長進麼, 怎會傷地如此重, 傷在背後, 估計是被人偷襲了, 上戰場還不小心些。
儲棠川年事已高, 自然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傷,但他也是將軍,沒人比他更懂戰場上的萬分兇險。“哎……但願延修醒來後能忘了那個女人。”
他走後, 儲延禮在牀榻邊坐了下來。
“可惜了,李慕詞不在這兒, 不然我就把她抓過來照顧你。不過她應該不用我抓, 說不定早巴巴地來照顧你了。”
然而儲延禮話音剛落, 儲延修便睜開了眼睛,他如玉的面龐上不見絲毫血色, 聲音像是不經過嗓子直接從胸腔裡發出來的一般,“大哥……”
“你醒了?”
“那些事,不是她做的……”他費力地說着,聲音乾澀。
“此事我已經知曉了,不過你現在最應該關心的是你自己, 什麼都別想, 好好養傷。”儲延禮面上有些不快, 怎麼一醒來就記掛着李慕詞的事, 他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麼。
“對, 你得把自己的傷儘快養好。”袁旖旖推門而進,語氣輕快, “你不養好傷,怎麼去天涯海角找她。”
儲延修一聽袁旖旖的話掙扎着想起身,卻被儲延禮一把按了下去,“什麼意思,她不在皇宮?她去哪兒了?”
袁旖旖走到儲延禮身側,一手搭在他肩頭,聳聳肩道:“不知道她去了哪兒,不過她倒是很有我當年的風範。”
儲延修見她並無不悅便問:“你也不信那件事是她做的?”
“她是我老鄉,我爲什麼要信她會害我?”袁旖旖挑眉道。
“她怎麼會是你老鄉?”他皺眉。
“等你好了我告訴你。”
*
尋鶯鎮。
雲翎雖然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但李慕詞是啊,所以她在馬車裡睡了一夜後起來腰痠背痛,哪兒哪兒不舒服,身子弱地不行。
雲竹見雲翎捏肩笑着說:“姐姐還是讓雲竹來吧,你這手不方便。”
“郡主的身體就是弱,我以後得加強鍛鍊。”雲翎說着打開了馬車門。
他們似乎到了一個小鎮,街上人不多,可這小鎮卻比都城有情調地多,都城過於繁華,少了人情味。
“云何你困不困,困的話把馬車停了進來睡一覺。”
云何轉身,精神抖擻道:“不困,到尋鶯鎮了。你們餓了吧?”
“你可別把自己熬壞了,我們兩個還需要你的保護呢。”雲翎整理好衣衫坐到云何身側,在馬車外坐着的感覺倒是比裡面要舒服地多。
“姐姐你放心,我什麼時候都能保護你們兩個。”云何的聲音帶着少年的稚氣,清冽悅耳。
雲翎看着一路上的行人都往一處去,心底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尋鶯鎮,這名字好聽,看樣子前面有什麼活動。我們找個客棧把馬車停了去看熱鬧吧?”
“好。”
馬車在鎮上最大的客棧前停下,雲翎訂了兩間上房,她回身對着云何道:“你上樓休息,我和雲竹去看熱鬧。”
云何頭搖地像撥浪鼓,“不行,你們兩個去我不放心。不過才一會兒的功夫,我回來再休息也不遲。”
雲翎拗不過云何也就隨他了。
今日是鎮上首富楊家公子的招親日,自然熱鬧,且去的人裡面年輕姑娘居多,其餘純屬看熱鬧。
“我還真沒聽過一個男人要辦這種招親的,一般不都是女人拋繡球或者擺擂臺比武招親麼,這男人也是嬌氣,我看他們家是想炫富。”
“哈哈哈,姐姐說話可真逗。說不定,男人招妻是他們這兒的習俗。”
說話間,仨人順着人流到了鎮上的朋來酒樓門口,酒樓下面站滿了人,雲翎想擠進去還真不容易,云何和雲竹一左一右地護着她。
一站敲鑼打鼓之後,二樓走出兩個人來,年紀大的先出,他身後纔是今天這場活動的主角,楊知行。
待看清他的臉時,雲翎差點沒笑出聲來,這男人長得也太像她暗戀的同班同學了,簡直是前世今生系列。
楊眠擡手示意樓下的人,“各位鄉親,各位鄰里,今日我家小兒知行定了拋玉佩招親,凡是未出閣的女子,年齡在十八之下的,不論貧窮富貴,接到玉佩者便可與我家小兒成婚,但不符條件之人不做數,會重拋。”
楊知行慵懶地往人羣裡一瞧,隨後定格在一處,他衝着那方向笑了笑,帥氣傲慢的臉上顯露出一種輕佻。
“公子,我覺得他在看你。”雲竹拉着雲翎的衣袖小聲道。
聞言,云何看向楊知行的眼神瞬間帶了絲寒氣,儲延修他都看不上,更別說這種小地方的土公子了。
“不會吧。”雖然雲翎自己也覺得那公子在看她,但她想想怎麼可能,自己現在穿着男裝,難不成他是斷袖?還是說他也是穿來的,順道認出了自己?
其實楊知行並沒有在看雲翎,而是在看雲翎身後的一個姑娘,她畏畏縮縮地站在人堆裡,羞怯地不敢看他。
這笨蛋,來都來了,有什麼不敢看他的,要是待會兒她搶不到玉佩,他要她好看。
楊眠說完便從下人手中拿過一塊質地上乘的玉佩,玉佩表面覆着幾層紅色的細線,還繫了許多穗子,估計砸到身上不會太疼。
楊知行捏着玉佩上的細繩,隨後看向雲翎身後的人,他信自己的準頭,但他不行她會拼了老命護着。
只見一道拋物線過來,云何拉着雲翎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我們躲開點。”
雲翎看着從頭頂降落的東西下意識一接,然後全場的關注點就都到了她身上。衆人紛紛看向他,沒想到接玉佩的竟然是個男人。
“這是個男人吧?”
“男人怎能作數,楊公子喜歡女人。”
“你別說,這小哥長得可真俊,比女人也不差吧?”
!
雲翎只覺自己手中玉佩燙手,連忙扔給了雲竹,然而云竹臉一紅,隨即拿給了雲翎身後的姑娘,那姑娘的臉更紅了。
楊知行原本見一個男人接了他的玉佩氣地跳腳,正想破口大罵,結果這玉佩最後還是到了他心儀的姑娘手裡。
“呼……”他的心臟可真刺激。
“去,把那第一位接玉佩的小公子帶上來。” 楊眠盯着雲翎看了許久,隨後露出了高深的笑容,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生意做了不少,如果連雲翎是女人都看不出的話還怎分辨真假貨。
“爹,那是男人。”楊知行咳了一聲,不管這人是男是女,他想娶的可是眼下拿着玉佩的人。其他人不行,配不上他。
楊眠直接忽視了楊知行,他看這小公子就挺不錯的。
“姐姐,我們快走。”云何扯着雲翎正準備離開,卻不想被楊家的家丁攔住了去路。
“幾位先莫要離開,我家老爺請公子上樓說話。”家丁矮身說得恭恭敬敬。
南宮妍緊緊捏着玉佩,還以爲家丁是來接她的,結果他們卻走向了第一個接玉佩的小公子,她仰頭看向二樓的楊知行,他什麼意思。
楊知行接到南宮妍的目光後,面無表情地瞪了她一眼,叫她沒眼力勁兒。
雲翎壓着嗓子道:“不了,我可是男子,而且沒喜歡男子的癖好。”
“我們老爺執意請公子上樓說話,若是公子不願意的話,那便別怪我們不客氣了。”爲首地家丁直起身子,他身後立馬出現了幾個打手。
云何見狀立即將雲翎拉到身後,他狠厲地看着幾人。
“等等,云何先別動手。”他一夜未閤眼,眼下打架肯定要吃虧,不如先去上面解釋解釋再說。
雲翎對上幾個氣勢洶洶的家丁問:“我上去也可以,但我要和這位姑娘一同上去。”她擡手指了指手拿玉佩的姑娘。
南宮妍疑惑地看着雲翎,眼裡既有不解也有不甘。
家丁一愣,隨即道:“可以,公子請。”
“愣着做什麼,跟我上去,再不上去,你的心上人可要娶我了。”雲翎笑道,隨後跟着家丁上了二樓,南宮妍低頭跟了上去。
楊知行見她上來,心頭雖有對她的埋怨,但有什麼比娶得自己心愛之人更重要。
楊眠並不管南宮妍,他徑自向雲翎走去,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直把她看得頭皮發麻。
“你看什麼呢?”云何出聲,要不是姐姐攔着,他現在就想揍他一頓。
楊眠和藹地瞧着云何:“小公子,你着什麼急,我與你家姑娘有事要談。”
“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雲翎詫異,這眼睛也太毒了吧,不愧是做生意的,商人就是奸。
云何冷笑道:“她和你們沒什麼可談的。”
“知行,杵在哪兒做什麼,還不過來?”楊眠轉身瞪了一眼自己的傻兒子。
楊知行的視線全落在雲翎身後的南宮妍身上,他對這個女扮男裝的人可沒興趣。
“爹,我看你還是不要爲難這位姑娘了,人家一看就不是咱們鎮上的,你怎麼能讓她嫁給我,而且說不準她已經許配給什麼人家了,不如挑後頭那位姑娘。”
楊眠是注意到了後頭的姑娘,她和兒子的事他也清楚,但她膽子不行,即便能嫁進他們楊家也做不得正室,勉強可做個小妾。
“楊老爺,不瞞你說,我確實是個姑娘,而且已經嫁人了,我夫君就在前頭的鎮上等我。”雲翎笑地溫柔,實在不行自己就搬出長樂郡主的身份,看誰敢逼她。
楊眠臉色一沉,“這位姑娘,我們楊家可是這鎮上的首富,你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不再考慮考慮?”
楊知行不耐煩道:“爹,你囉不囉嗦,她不嫁就不嫁,我缺女人麼?快讓她走,娶下一個。”
有趣。雲翎聞言看向楊知行,他長得還真像那個人,五官什麼都像極了。
南宮妍拿着玉佩的手抖了抖,她人是上來了,可一句話都沒說,她知道楊眠看不上她,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招親。
楊知行見南宮妍一直不說話,心裡氣極,她是鬧哪兒樣,又開始玩自卑了?他還是真是教不會她,在他爹面前就要傲氣一點,有骨氣一點,不然他爹是看不上的。昨日他千叮嚀萬囑咐,沒想到她今日還是這幅死樣。
他正要收回目光卻對上了雲翎的目光,這女人的目光真奇怪,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準確來說,是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難不成他長得和她夫君很像?
“這位姑娘,怎麼稱呼?”楊知行收斂了面上的玩世不恭朝雲翎走去。
“你在跟我說話?”雲翎不是傻子,她看得出,這兩人早就兩情相悅了,只不過因爲楊老爺的阻撓一直沒成好事。
楊知行笑道:“不然呢,你以爲我在同你身後那位姑娘說話麼?她那麼不起眼,不如你明豔動人。”
這笑容還真像他。雲翎想,自己會喜歡上那個男孩就是因爲他的笑,他長了顆小虎牙,笑起來又可愛又陽光,讓她看了就開心。
楊知行見雲翎看着自己出神心裡略有不耐煩,但爲了引出那笨蛋的脾氣也只能裝溫柔,“姑娘,你方纔說自己已有夫君,可否說說,他是如何個厲害法,能讓我們楊家不敢招惹。”
“噗呲”雲翎忍不住笑了出來,說句不太好聽的,他們楊家再厲害也只是一個鎮上的首富,可大將軍府是在都城裡的厲害角色,袁旖旖那麼會掙錢,估計都城流入的一半銀子都在她手上,那才叫首富。
她一笑,云何和雲竹跟着也笑了,自然是笑這公子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你笑什麼?”楊眠不悅。
“沒笑什麼。”雲翎往後一瞧,那姑娘正低着頭,再一看楊知行眼裡的怒氣。哦,她懂了,他是在試她呢。
行吧,她就配合一下。
“楊公子,你這麼問我,不會真想娶我吧?”雲翎仰頭看着這個酷似他的人。
“嗯?”云何聞言看向雲翎,姐姐的語氣怎麼變了,這男人什麼都不行,他寧願她選儲延修。
楊知行回道:“倘若我說是呢?”
南宮妍一聽這話身子一顫,忍不住就想挪動腳步往樓下跑,她承認這位姑娘長得比她好看。可楊知行雖然總罵自己笨,但終歸是喜歡她的,要不然也不會威脅自己今日一定要來搶他的玉佩。
但他現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不喜歡她了?
楊知行眼角的餘光瞥了眼南宮妍,這笨蛋在想什麼,上來搶他啊。
這兩人還挺可愛的。雲翎一看他臉上那副想殺人的表情就想笑,她忍着笑,“你不介意我嫁過人?”
楊知行,“不介意。”
她繼續說:“不介意我爲他生過孩子?”
“不行!老夫不同意!”楊眠開口了,他之前還以爲她在騙人,若是真嫁過人的女人,他說什麼都不要,更別說生過孩子的,真讓她進門,他們楊家會成爲整個鎮上的笑柄,被瘋狂嘲笑三天三夜。
楊知行看着那鴕鳥咬牙道:“我不介意!”
雲翎這個時候已經快憋不住笑了,不過她身後的妹紙是怎麼回事,楊知行都這麼說了,她居然還能忍,要是儲延修敢這麼說話,她分分鐘甩了他。
等等,她爲什麼會想起儲延修。
想到儲延修,雲翎狡黠的眸子瞬間暗了下去,想起他,她的心情似乎不那麼好了。以前她嫌棄那種莫名的感應嫌棄地不行,可真沒了,她反而懷念。
所以說,人真是犯賤的動物。
“知行,你在說什麼胡話!”楊眠厲聲喝道。
“我沒有說胡話,我喜歡這位姑娘,若是你穿上女裝,必定堪比洛神。”楊知行繼續忍着氣誇道,雖然這女人是好看,但他喜歡的還是那笨蛋啊。
雲翎不由翻了白眼,心道,你可真會吹。
楊知行原本還在氣南宮妍不理她,結果就看到了雲翎的白眼,其實她知道自己在演戲吧。他對着她笑了笑,笑中倒是挺無奈的。
南宮妍仰頭的時候正好撞上楊知行的笑,他都沒對自己笑地這麼好看過,通常都以冷笑和譏笑爲主。
沒錯,她現在特別想打人,想揍他一拳。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姑娘倒是有趣。
楊眠一把將楊知行拉到南宮妍的面前,他錯了,他不能讓他娶那個女人,雖然他也不喜歡這個,但比起那個,還是南宮妍吧,起碼不是嫁過人的。
“爹,你做什麼?”楊知行不悅。
楊眠正色道:“我改注意了,你娶這位姑娘。”
“爹,我覺得那位姑娘好,帶出去有面子。”楊知行隨口回了一句。
“哄”,南宮妍內心的怒火突然燃燒到了極致,她揚手朝着楊知行就是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那一聲,清脆非常,二樓的家丁聞聲都看了過來。
楊知行白皙的臉上立馬浮現了一道紅痕,尤爲醒目。
楊眠也被這一巴掌驚呆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楊知行,你以爲我是什麼人,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狗麼,我告訴你,我不要你了,你以後別來找我,娶你的美嬌娘吧!”
南宮妍忍着淚意往樓下跑,卻被楊知行一把拉住,“爲何打我?”
她氣呼呼道:“放手!你去娶別人!”
“不放!我從小到大選定的人來了,我說什麼也不放!”楊知行手中用力抱住了南宮妍。
雲翎看着相擁的兩人露出一絲欣慰又羨慕的笑意,他長得像那個人又怎麼樣,其實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她也沒多大反應,估計本尊來了,她也不會有什麼波瀾,頂多感慨一下自己逝去的青春。
“我們走吧。”
“嗯。”云何靜靜走在雲翎身後,她是不是想起儲延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