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黑色的皮索拴在了金色的柵欄上,籠子裡盤腿而坐的少年面含微笑,身下已綻開了四朵白蓮。
高橋等人拉動着皮索,就像是江邊的索夫,拽着那金色的籠子在秘道里移動。
蓮如法主和京神社神主走在最前面,一路都是沉默無語,這條秘道從西本願寺直通平安京的四條西洞院。
四條西洞院,是平安京一片地區的名字,這裡如今成爲了旅館和小吃的聚集區,但在六百年前,這裡卻有一座改變歷史的寺廟,那就是“本能寺”了。
公元1582年,就在織田信長即將一統東瀛的時候,最爲親信的屬下明智光秀忽然在本能寺謀反,本能寺一戰後,織田信長生死不明,整個東瀛的戰國曆史也因此一夜扭轉。這段歷史對東瀛的影響無法敘說。
至今人們還在疑惑,當年的明智光秀深得織田信賴,爲何冒着巨大的風險忽然反叛呢。而織田信長到底死沒死,爲何在本能寺裡沒有找到他的遺骨?
這些都成爲了歷史裡的塵埃,如今行走在本能寺遺址下方的人們,卻也似塵埃裡的蟻蟲,心中驚懼着走向了那被稱爲“幽曇地獄”的深處。
這裡是一座裂開的地縫,在八米深的地下出現的,直通岩石深處的裂縫。
東瀛是一座島國,陸地其實就是一座大島嶼,組成這些陸地的主要成分,也是海底火山噴發的物質,換言之,整個東瀛其實就是坐在海底火山上的國家。這個國家地震是家常便飯,隨時都有整個陸地全部沉沒到海底的危機,也正因如此,這個國家的骨子裡有一種變態的思維,文化深處更有如蜉蝣,如櫻花,如流星般的宿命感。
這種生於夏花燦爛,死於秋葉靜美的思想,在本能寺地下的裂縫前顯得尤爲明顯,因爲這條裂縫的上面,飛滿了一種發光的小蟲,它們就像是大個的蚊子卻帶着螢火蟲般的光芒,這就是蜉蝣,數億隻的蜉蝣。
蜉蝣將整個地縫照耀的如同夢境,在地縫裂開的深處,岩漿滾動的情景肉眼可見,而再仔細看的話,便能發現岩漿之間竟然還有一塊黑色的石塊,就像是岩漿河中的一座孤島。
這黑色石塊面積也就相當於普通房子的客廳那麼大,四周都是超高溫的岩漿,卻有一名長髮赤身的男子坐在那裡,蒼白色的肌膚,四肢還被不知名的鐵鏈鎖住,拴在了黑色岩石上。
困住李少陽的金色籠子立刻被推到了地縫的附近,黑色的皮索顯然受不了這種高溫,立刻被燒着了。
蓮如法主乍起膽子,附身看了一眼地縫深處孤島上的男子,發出乾啞的聲音:“信長大人,我給您帶來了一份禮物!”
孤島上的男子一言不發,蓮如法主緩緩退後了一步,繼續擦着汗。
俯視地縫的那些人都縮起了脖子,他們看着蓮如法主,過了許久,高橋才顫抖的問道:“他,他真的織田信長?不,這不可能!”
蓮如法主瞥了他一眼:“爲什麼不可能,織田信長若不是這般的魔頭,當年怎麼可能橫掃整個戰國?他就是不死之魔,本能寺一戰中,光秀大人和本願寺大本山十位法主一起出手,纔將他封印起來,淨土宗諸位法主想盡辦法,纔將被封印的他關到了這裡,所以這裡被稱爲幽曇地獄。”
高橋眼睛睜得像葡萄一樣,其他人的表情也差不多,畢竟傳說中的東瀛第一強人,織田信長,如今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了眼前,那可是六百年前的歷史人物呢。
人羣中的宮本先生忽然道:“當年明智光秀忽然謀反,誰也不明白到底爲了什麼,現在我明白了,明智光秀是你們淨土宗的人。”
蓮如法主不說話,這段歷史說起來也很簡單,當年織田信長大肆對付本願寺的僧兵,對東瀛的佛宗更是毫不客氣,所以纔有了“佛敵”的外號,明智光秀既然是佛宗的人,那當然是要謀反的。
一段塵封的歷史總算解開了謎團,但更爲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因爲蓮如法主已經命令幾個剃刀和尚用鐵鏈鎖住了金色的籠子,緩緩向着地縫下的岩漿孤島沉了下去。
“你在做什麼!”高橋驚叫起來。
蓮如法主厭惡的瞪了他一眼:“如果你再廢話,我連你一起扔下去。”
這位法主早就沒了高僧的模樣,此時咬牙切齒道:“你們這羣廢物,既然我們都沒辦法對付籠子裡的人,那就交給惡魔來對付好了,反正他們兩個都是妖物,誰死誰活,對我們來說都沒關係!”
原來是要傳說中的織田信長對付籠子裡的少年怪物。諸人都是恍然大悟,細細一想,更是忍不住拍案叫絕!
金色的籠子落到了孤島上,四周的岩漿滾動的更是猛烈,灼熱的灰白氣體中,號稱第六天魔王的織田信長睜開了眼。
他擡頭看向了上方,發出一聲陰沉的笑聲:“蓮如……你要我畫的符,就是爲了對付籠子裡的這個少年?”
上方的蓮如大汗淋漓,很是不想和這大魔頭對話,但又不能不回答,他良久才懦懦道:“不錯……你,你畫的那些東西……一點,一點用都沒有!”
哈哈!下方的織田信長髮出大笑聲:“廢物,本願寺的法主過了這麼多年果然還是廢物,就算把真正的力量交給你們,也是無法使用出來的廢物啊!”
蓮如法主臉色漲紅,但卻一個字不敢反駁,即便是被關在幽曇地獄中,他也不敢造次,光是那位大魔王的名字,就能震懾住他。這就是強者的實力。
蓮如法主帶着人們從地縫向後退走,因爲下方的岩漿中已經冒出了蒼白色的氣息,將整個地縫都遮擋住了。
再過了一會兒,整個地縫上方的蒼白氣息受到冷卻凝固下來,變成了一塊石頭,將裂縫完美的封閉起來。
蓮如法主長出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妖物被封印了,再也不會出來作怪了。”
“等等!”京都神主此時緩過神來,盯着蓮如法主問道:“當年你們本願寺既然抓住了織田信長,爲什麼不殺了他,反而把他關起來。”
神主現在的眼神咄咄逼人:“還有,爲什麼織田信長會幫你做事,剛纔他都說了,那籠子上的符篆就是他畫的!”
這兩問直擊要害,說出了大家心底的疑問。
蓮如法主低頭鎖眉,良久後才說道:“這些事說來話長,有些事我也不太明白。不如我們先出去,然後我再細細的說給各位。”
本來是鐵板一塊的神社寺廟聯盟,此時也因爲織田信長的秘聞,而出現了一絲裂紋。
……
地縫下的幽曇地獄裡,織田信長慢慢站起,金色籠子裡的少年腳下,已經綻開了第六朵白蓮。然後少年睜開了眼。
少年的眼瞳變化起來,本來是黑色的眼瞳,此時卻化爲了六種顏色,這是一種很恐怖的情景,最後少年的眼瞳恢復了正常,只有在一閃之間,才能看到他兩隻眼瞳中,六片神秘的符文來回轉換,玄妙無比。
織田信長與少年的眼瞳對上,只覺得全身如火燒一般,他沉寂六百年的心臟彷彿被刺了一劍,口中已是尖叫起來:“啊,你是什麼怪物!”
能讓第六天魔,一代魔王織田信長害怕的怪物……
李少陽此時卻還沒有完全從修爲的突破中清醒過來。
那枚地藏佛陀的舍利指骨帶給他的,不僅僅是修爲的力量,更引發了他體內六枚元丹的潛力,可以說,正是佛陀指骨舍利,才讓地藏王的元丹徹底覺醒。這種覺醒帶給李少陽的,也不僅僅是金丹境的修爲。
在第一朵白蓮開放的時候,李少陽就覺得丹海中的一枚元丹釋放了奇異的力量,卻沿着經脈向上,進入了自己的眼瞳。
他從未修煉過瞳術,但白蓮業業火灼燒的元丹,卻讓他明白了何爲瞳術。當自己的雙目隨着第二朵白蓮綻放而發生變化的時候,李少陽明白了瞳術修煉的訣竅,便在於以目化神,神爲心瞳。
六朵白蓮,六枚元丹,徹底改變了他的雙瞳,他不知自己修煉成功的是什麼瞳術,但卻明白這瞳術,絕對跟地藏佛陀有關。
等這業力消失,李少陽心神回覆的時候,便看到對面坐着的赤身男子。
這男子有着一頭漂亮的長髮,就連樣貌也稱得上美麗,很少能見到如此秀氣的男子,那雙眼眸中現出的,卻是桀驁不馴,視天下爲無物的驕傲。
李少陽輕輕伸出手指,面前的金色籠子無聲的打開,每一條金色的柵欄都扭曲起來。
困住了他半日的籠子,現在是不堪一擊,而對面的織田信長卻是瞪大眼:“厲害,淨土宗的‘蛟龍天囚’都被你打開了。”
織田信長曾被這籠子關過,知道這東西是用蛟龍的骨頭製成,對邪惡的妖物有着天然的腐蝕之力,而且是真正的龍骨,所以堅固無比。
李少陽卻低頭看着這男子腳下,那裡還有一張黃符紙,半截硃砂筆,紙上的符文似乎未曾完成,但的確是正宗的道門符篆!
李少陽走出籠子,看着這漂亮的男子,回想籠子上曾經貼滿的符篆,和這男子腳下的一模一樣,他忍不住問道:“這些符,是你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