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病友想睡個午覺都沒機會,耳邊盡是女人的粗嗓門,閉上眼睛聽有時候都分不清這到底是男是女。
雖然這不關他什麼事,但他還是決定勸勸這愚昧但自認爲精明的夫妻倆,“我勸你們最好聽醫生的,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們兒子這情況還是嚴重的,萬一有點意外可能就要變成瘸子。”
“你怎麼說話呢!你才瘸子,我們家帥帥身體好得很,小時候頭疼腦熱的從來不吃藥。”婦人嘴硬但是心裡卻是挺慌,跟她說什麼骨或者神經都沒用,一說會瘸腿就明白是什麼概念了。
“我這好心提醒你們呢,你們家少爺跟那醫生好像還有點過節,你今天又罵人家,肯定不能給你好果子吃了!”病友心裡也氣,好心好意的勸他們居然還要被罵,少年攤上這樣的父母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夫妻倆對視一眼,連忙逼問少年這是怎麼回事,他是一個孩子怎麼會得罪醫生。
少年無神的眼中突然有了慌張,他不敢讓父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事,偷竊和搶劫都是犯罪,他們一直以爲自己在這打零工混日子呢!
“沒有沒有,我不認識那個醫生,從來沒見過他。”
知子莫若母,婦人登時就看出少年在撒謊,她那少的可憐的智慧全都用在耍小心思上了。
婦人把丈夫叫到一邊竊竊私語……她的竊竊私語和正常人輕聲說話差不多大,離得稍近一些就能聽見,“孩他爸,那個醫生絕對有鬼,他肯定是在欺負咱們!”
精瘦男子一琢磨有這可能,便堅定了出院的決心,在哪住院都不能在這住。
結果不到黃昏夫妻倆就張羅着出院,小護士死死攔住不讓他們走,說沒有醫生說話不能放人,病人還需要住院觀察,現在出院會延誤傷情。
嬌小柔弱的小護士站在婦人面前就像兔子和老虎,隨手一扒拉就把護士給呼嚕到一邊,她動手打人還惡狠狠的叫罵,搞的自己像是受害者,“死丫頭沒安好心,你們還敢關着我們?不讓我走我就去衙門告你們!”
她攙扶着自己的兒子一步步的向外挪動,根本沒有看到少年臉上的痛苦忍耐。
“站住!”
李木從電梯衝出來大喝,他正準備再去張帥那看一眼就下班,正好撞見他們一家要強行出院。
“他今早剛做完手術!怎麼可以現在就走,你們這是對自己孩子不負責!會害了他的!”李木當下也管不得少年是不是跟自己有過節,完全就是出於醫生對病患負責的態度要攔下這對夫妻。
“你放屁!我是他=媽媽,我怎麼可能害他!要害也是你們這個黑心吸血鬼害人,我兒子怎麼你了你就要巴巴害他!”
婦人把孩子往丈夫身上一推,不小心碰到了傷處,少年強忍着不發出懦弱的痛呼,但是痛苦的鼻音還是哼了出來,只不過這時候沒人在意他罷了。
場面變得越來越熱鬧,住院部應該是安靜的場所,此刻的走廊上卻亂糟糟的,有不少照顧病人的家屬把頭伸出看熱鬧,然後發出‘嘖’一聲,對屋裡說‘你看,我就知道是醫鬧’之類的話,畢竟這種鬧劇喜聞樂見。
很多人都喜歡看醫生被欺負,被打,被刀捅的新聞,覺得他們是罪有應得,這是老天開眼啦,黑心醫生遭報應啦!
李木忍受着無端的辱罵,氣得都想撒手不管,這家人從老到小都是奇葩。最晚陳局在車裡說的話果然是對的,有什麼樣的家長就會教育出什麼樣的孩子,上樑不正下樑歪!
最終李木還是沒能攔住他們,陳局口中的人生大變可能就要降落到少年頭上,如果他的腿不能得到專業的醫治,留下殘疾是必然的,而且看這對夫妻的文化素質,顯然不會帶孩子複診。
張帥曾經走上了岔路,跟隨同村的少年一起去大城市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和他父母一樣有點小聰明但是不用在正道上。
這兩天的變故使得他變得沉默,處在母親和醫生的爭吵中心,張帥的內心出奇的平靜。
他居然能看出滿臉急切的李木是真心爲了他好,這個差點割了他喉嚨的男人居然會爲了他好?張帥不願意相信但是不得不相信,因爲一個人的情緒不會騙人。
被父母架走的時候,他回頭看了李木一眼,那個殺手,那個醫生,還在病房門口看着自己,醫生眼中的悲哀與憐憫深深刺痛了少年的心。
青皮少年的腦門出了汗,他隱約覺得自己要是跨出醫院的大門,自己的腿就廢了,他想留下來,想讓曾經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醫生救治他的腿。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踏出醫院的大門,最後一抹清冷的夕陽餘暉照在他的傷腿上,竟有灼熱的痛楚。
看看父母臉上憤憤不平的表情,他們絲毫沒有認爲自己做錯了,依舊頑固的認爲他們是爲了孩子好,能治病還能省錢,何樂而不爲。
婦人還在盤算着怎麼節省回長州的票錢,“咱們不坐高鐵,今天我和你爸就是做高鐵來的,哎喲貴死了,64.5一張票,坐到車上還這也不讓那也不讓,我們早飯都沒吃,就想在車上吃點鹽豆子怎麼了,你爸想抽菸也不讓,說什麼車上禁菸。”
說到這精瘦男子也起了火氣,悶聲悶氣的點頭應和。
“那些個服務員都人模狗樣的,說我吃的鹽豆子太臭,薰了其他人,我也沒見人家說什麼嘛,毛病真多。咱們去客運站將就一夜,旅館也貴的很,明天一早做大巴去長洲,才43塊哩!”
婦人嘮嘮叨叨的說了半天,彰顯自己的精明和賢惠,看我多麼會過日子,你們倆父子幸虧有我這麼個老婆,這麼個媽。
他們去客運站是一路架着少年去的,後來少年說腿疼,婦人聽了又大罵醫生沒給用好藥,要不然包紮好了怎麼會痛,想當年她腿上給鐮刀割了大口子,包紮好了不是照樣下地幹活?
不過她還是心疼孩子,正好前面來了公交,婦人把少年扶上車,精瘦男子卻沒跟上去,他低聲跟婦人說了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