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男子面黃肌瘦,滿臉苦色,腰背挺得也不是很直,顯然是受了太多的操勞和壓榨,三十多的年紀看着就像四十多,比同齡人老了十歲開外。
他看見有穿白大褂的醫生進來,連忙上前詢問道,“醫生,我兒子還要在這住多長時間?”
“他今早剛做完內固定手術,需要再觀察幾天,等傷口長好就能回家休養,不過還是要定期複查。”李木手插口袋晃悠進來,臉色不怎麼好看,他聽到婦人的那段話之後就壞了心情,哪有人會把親生女兒當做工具……
“內固定手術?我知道這個,不就是在骨頭上打鋼板,誰讓你們做這種手術的!”精瘦男子臉上泛起紅暈,呼吸陡然變得急促,情緒一激動整個身子都跟着顫抖,好似有什麼精神疾病一般。
婦人聽聞這話也跳起腳來,她的聲音更加難聽,音量大的能把天花板你給掀了,“什麼!那骨頭上哪能打鋼板,你們這些黑心醫生盡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他怎麼就沒打鋼板!”
旁邊的病友正看熱鬧呢,發現婦人指向自己還唾沫橫飛,嬉笑着在一旁起鬨,“這你得問醫生,還不是醫生說怎樣就怎樣。”這傢伙的語氣怪異,顯然意有所指。
李木沉下臉來,拿過該人牀頭的病例一看,冷聲說道,“他是脛骨中部骨裂,其實連住院都不用,打上夾板就能回家。”
這人是自己要住院的,以此換來工傷賠償和帶薪假期。
頓了頓李木接着說,“張帥是脛骨上部骨折,可能會損傷腓神經,我們也是本着爲病人負責的理念才讓他做內固定,當時也是他自己同意的,否則我們怎麼可能私自決定。”
婦人一跺腳,渾身的肥肉都跟着晃,尤其是臉上那兩堆肉,因爲太激動了所以不停抽搐,“你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他就一個孩子能知道什麼,還不是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騙小孩在骨頭上打鋼板,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她的孩子在某些方面來說早已不是個孩子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事都做了個遍。
病房裡的叫喊聲引來了兩個小護士,其中一個看見是這家人就拉着同伴走了,路上還小聲的說這家人不講理。
“話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他的情況最好就是做內固定手術,如果只是打個夾板打上石膏,日後傷情變嚴重了我們擔待不起。”李木的臉色越來越黑,這臺手術又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不計前嫌來看看張帥的傷情而已,沒道理要忍受婦人的無端辱罵。
李木硬是把那口惡氣給嚥下去,儘量平復心情,用平淡的語氣跟病人家屬對話,但是他卻無論如何都擠不出微笑來,“送他來的那幾個少年只交了手術費的錢,今天的住院費還沒交,你們去前面把住院費交了,沒有醫保是一天700。”
“什麼!”穿雲裂石一聲吼,幾乎要震碎杯盞,震裂燈管,婦人鼻子都被氣歪了,哆哆嗦嗦半天沒出下話來。
樓上正在睡午覺的病人齊刷刷被驚醒,有個小孩甚至被嚇哭,衆人紛紛議論剛纔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地震了云云。
“一天七百!”婦人重複了一遍,喊得都破了音斷了氣,胸膛劇烈起伏,讓人看了都懷疑她隨時會喘不上氣昏過去。
然而她又重複了一次,“一天七百!你們乾脆別叫醫院叫搶錢院算了!怎麼別人住院都是幾十一天,輪到我們就是七百!”
“別人有醫保,而且不耗費資源,你兒子剛做完手術,各項觀察肯定是少不了的。”李木反而不生氣了,他忽然想通沒必要跟這種人生氣,醫院裡出現這樣的人太常見。
眼看家屬就要跟他大吵一架,本來跟着起鬨的病友也受不了婦人的吼叫,終於忍不住開始幫着醫生說話,“沒錯就是這樣,我曾經有個朋友住在ICU重症監護室,一天三五千都算少的,放在大城市都有六千一天,你們這算什麼,住幾天就走的。”
他在中間一幫腔,非但沒有勸住夫妻倆,反而有火上澆油的感覺,更添兩人怒火,大罵世道不公,政府無能,憑什麼住個醫院還要交這麼多錢。
不過好歹算是沒有把矛頭再對向李木,精瘦男子看起來瘦的刮陣風就能吹跑,但到底是做體力活的,力氣還真不小,去交錢的時候還故意很大力的用肩膀碰了李木一下,他渾身都是骨頭,硌着肉還挺疼。
交了錢後兩夫妻在病房裡合計出院的事,一個精瘦,一個肥胖,坐在青皮少年兩側怎麼看都有一種黑色幽默的喜劇片效果。
“這院不能住,這裡的醫生比咱們鎮上的醫生還壞,一天七百也能張得了口,還不給還還價,哪有這個道理,真氣人。”婦人主張明天就出院,一天都不在這多呆,他們倆加起來一天才賺不到二百五,要是在這多住幾天,這個月工資算是白領了。
他男人貌似沒什麼主見,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還是比較心疼孩子的,“出院也行,不過得看兒子傷口還疼不疼。”
張帥躺在牀上睜着死灰一般的眼睛,沒有一點神采,恍惚間又回到了小時候,到了家裡聞的就是父親抽的滿屋子煙,耳朵裡聽的就是母親吆五喝六的咋呼。
婦人衝兒子露出笑容,旁人看了這個笑都覺得脊背發涼,太瘮人了,她不笑還好,一笑起來就像要把少年吃了一樣,“沒關係,出院跟我們去長州,那裡有家小診所還不錯,讓那裡的醫生給你開點消炎藥吃,消炎藥都比這裡的便宜!信媽=的沒錯!”
青皮少年沒有說話,他沒有意見,反正歷來如此,父母說什麼他就要做什麼,好不容易過了兩年快活日子,還沒有讓他們對自己刮目相看呢就斷了腿,一想到這,傷口處又隱隱作痛。
“你倒是說句話啊,在這耗着也是白花錢,那些醫生都是吸血鬼。”婦人提高了音量,衝着丈夫吆喝道,讓他說點話勸勸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