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商傲花瞟了一眼窗外,無際地夜色。
彭橫刀默默出神。
大約是辰時已末,商傲花開始心緒不寧,不光兒子彭十一刀和彭得刀,連彭一、彭八、彭十幾兄弟也不在山城裡。——自己的的猜測,便更無懷疑了。
“十一他們會不會……”商傲花驚疑不定。
“十一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況且又有彭一、彭十,放心。”
商傲花依舊不放心,依舊是心神不定的焦慮之色。
彭橫刀付之一笑,說:“十一的刀法已不在我之下,再加上彭一、彭十——”
“可是,……我老是覺得心神不寧的。”商傲花柔聲忙問:“你告訴我原因。”
彭橫刀笑了,回答商傲花:“那是因爲,你太愛十一了。”
“我一直把十一當成孩子,難道我不應該把十一當成孩子嗎。”
“十一不能總是孩子,……”想了想又說:“夫人也不希望,十一成爲像弄月公子一樣的人。”
商傲花無言以對。
——是的,孩子絕不能總讓是“孩子”,可是孩子有時候做出來的事,豈不就跟孩子一樣。
商傲花看到彭八屍體的時候,就更加這麼認爲了。
“彭得刀的刀法,很不一般。”彭一茫然若失,苦楚着臉呆呆出神。“彭城不應該再這樣殺下去了。”
“你認爲是我錯。”彭橫刀“深究”?
彭一慢慢走出去。“我不知道。”
彭橫刀怒不可遏,大聲告訴彭一說:“我告訴你,彭城死那麼多兄弟,是策劃‘刺虎行動’叛逆者的錯!”
“十一也這麼說,也許城主是對的。”
“我不僅對,而且還要你承認!”彭一停下腳步,錯的是自己嗎。
彭橫刀走近彭一,一臉悽然:“彭爾阿、彭得刀是彭城的人,他們爲什麼要策劃‘刺虎行動’,顛覆彭城?”
彭一回答不出。
彭橫刀回答。“他們的眼裡只有他們自己,沒有任何人。”
彭一默然垂下頭。
彭橫刀怒氣漸消,說:“好好安葬彭十。”
彭一點頭。
三十三
一個很適合藏匿的地方,相信彭得刀就在附近,彭十一刀遊目四野,悄然移步。
這裡就他一個人,他跑不掉的。
——步子移動了一下,發出了響聲,不是彭十一刀發出的。
在遠處,兩丈外的地方。
——腳步聲響是花月痕故意發出的。
彭十一刀轉步,目光如刀一般!——飛步提身,“餓虎撲蟾”劈向目標。
彭十一刀一擡步,彭得刀的刀就劈出——刀很輕鬆就劃過了彭十一刀的脊背。
彭得刀獰笑,笑着說:“你以爲這裡只有我一個人,錯了小子。”
彭得刀目光移向彭十一刀,再一次獰笑,獰笑着又說:“很可惜,老天不幫你。”
“你不敢與我正大光明的比試,不算英雄好漢!”
彭得刀大笑,告訴彭十一刀:“真是‘朽木不可調也’——我有跟你說過,讓你做英雄好漢嗎。”他還說:“我若做英雄好漢,哪還能站在你的背後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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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無恥!”
彭得刀不以爲然,他居然說:“做人有恥又怎麼樣,難道跟你一樣。”
紫竹蓮、花月痕走到彭得刀身邊,彭得刀說:“你我師徒一場,選個死法?”
彭十一刀背部劇痛,眼見難支,用盡最後勁力揮出了刀。
彭得刀輕輕一格,刀脫了手飛出,手腕擰轉,飛出一片血霧。
紫竹蓮、花月痕望着彭十一刀的屍體,默默無言。
彭得刀怎能不言,他說:“師父不會讓你孤單的,你爹孃很快就來陪你入黃泉。”
“現在怎麼辦?”紫竹蓮問。
彭得刀想了想,說:“眼下這具屍體看來很有用。”
“有用?”紫竹蓮不懂。“彭橫刀不一定會認爲他兒子會死。”
“也就是說,彭橫刀不會出城尋屍。”彭得刀點頭承認,他說:“彭橫刀、商傲花武功不在你我之下,不能學彭爾阿——應該智取彭城。”
“呼”地一下,什麼聲音?
遊目,空無一人!
——黑影一閃,“呼”的又一下?
“何人在此裝神弄鬼?”沒有回答,彭得刀、紫竹蓮、花月痕背對着站着,橫目空空無人的夜。
“他已經走了。”看來的確是走了,彭得刀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會是誰呢?對方輕功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素聞“骷髏蓋天鬼難逃”——薛右手輕功不錯,不過傳聞已被谷十惡殺掉。
紫竹蓮移回目光,露出詫異之色,說:“莫非,是彭橫刀約了幫手?”
“不,他兒子要殺我,彭橫刀並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約幫手。”彭得刀道:“彭十被我殺死,前後不過半個時辰,時間上說不過去。”
“那,剛纔之人是?”
“非敵則友。”可是,是敵是友,誰又說得清。
如果,彭得刀知道黑影的身份,絕對不會與一心求死的紫竹蓮上山殺彭橫刀。
“我們不宜拖延時間。”彭得刀說:“彭橫刀這個時候,一定知道彭十被我殺了。”
“彭橫刀手下還有多少刀手?”紫竹蓮問彭得刀。
彭得刀回答紫竹蓮:“只剩一個彭一。”
彭得刀、紫竹蓮、花月痕,逐漸遠離了花弄月,花弄月看清了剛剛的黑影,應該告訴紫竹蓮,不過,紫竹蓮說過自己還要活下去!
紫竹蓮已經看不見了。
花弄月一個人站在那兒,想着只有他才知道的事,久久,離去。
三十四
“我們就這樣等下去?”夫人商傲花於心不忍地問彭橫刀。
彭橫刀的回答是:“你想得出最好的辦法嗎。”
商傲花想不出。
彭橫刀相處的最好辦法,就是:等!
“刺虎行動”的叛逆者只要還有一個沒有死,流血事件就不會停止。
——彭得刀還沒有死!
過去兩個時辰了,彭城仍是一片死寂!
“啵啵”腳步的聲響。
彭一快步走了進來,神色有異,商傲花站了起來。
“十一……”“十一怎麼了?”
“剛剛彭八的屍體被送了回來,是彭得刀。”彭一接着說:“十一的屍體在他手裡。”
彭橫刀目無表情,商傲花問:“他想幹什麼?”
彭橫刀回答:“領回十一的屍體。”
商傲花眉頭一蹙。
彭橫刀伸出了手,彭一隻好把手中的刀遞給他。
“還是讓我去吧。”商傲花說。
三十五
一個很好的殺人距離。
紫竹蓮驀然一掌!擊中後心——
彭得刀到了下去,身體扭曲了幾下,嚥了氣。
“爲什麼殺了他?”“他使我受到了啓發,想到了一個故事。”
“故事?是什麼故事?”
紫竹蓮說:“燕國荊軻刺秦的故事。”
花月痕不知道什麼燕國,什麼荊軻刺秦王,甚至連紫竹蓮爲何殺彭得刀也不知道。
“我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
紫竹蓮笑了,他說:“荊軻爲了取得秦王嬴政的信任,接近秦王嬴政,行刺成功就用秦國叛將的人頭。”
紫竹蓮一刀砍下,彭得刀的頭,接着說:“現在你明白了吧。”
“彭得刀就好比秦國的那個叛將。”
“荊軻失敗原因是因爲助手秦舞陽對秦王的畏懼。”
花月痕平靜地說:“我並不是那個秦舞陽,也……”
“你猜得出那個畏懼秦王的那個秦舞陽,是個什麼下場?”
花月痕想了想,搖了搖頭,問:“什麼下場?”
“死。”
三十六
彭橫刀還沒有死,手裡還拿着刀,一動也不能動。
“爲什麼這麼做?”彭橫刀問商傲花。
商傲花回答彭橫刀:“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你還要讓我再失去一個丈夫。”
“這樣,只會坐以待斃。”“如果死,也應該讓我先死。”
商傲花自私的解釋:“這樣至少不會看到丈夫死,我就不會再傷心一次。”
“你憑什麼肯定死的人一定是你的丈夫?”
“彭得刀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
彭橫刀比商傲花更瞭解彭得刀這個人,也是他堅持一個人去的原因。
彭一從外面走了進來,神色不寧的樣子。
——“城主,紫竹蓮求見。”
“紫竹蓮?”彭橫刀、商傲花異口同聲。
紫竹蓮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快把我穴道解開。”
“走。”商傲花、彭一走了出去,並關上了門。果然是紫竹蓮,居然是他一個人。
“你來有何貴幹?”紫竹蓮伸出手,彭一接了過來,打開是彭得刀的人頭。
彭一詫異,商傲花更詫異?
商傲花不可能看錯,彭一更不可能。的確是:彭得刀的。
商傲花不太明白?
“師妹一定很驚訝。”紫竹蓮往下說:“師妹也知道師兄的用意。”
商傲花出身“花落地獄門”對“花落地獄門”人的瞭解,絕對勝於楚我兒對花弄月的瞭解。
“彭得刀殺了師妹的兒子,師兄就要殺他。”
商傲花不說話。
紫竹蓮繼續說:“彭得刀雖然被師兄殺了,但是‘刺虎行動’並沒有結束。”
商傲花又沒有說話。
紫竹蓮緊接着又說:“師兄可以看着彭橫刀死,卻不能看着師妹死。”
商傲花避開紫竹蓮的目光,冷冷地說:“你以爲我會相信你。”
“師妹相不相信師兄,師兄並不在乎。”紫竹蓮說:“師兄只在乎師妹聽到。”
商傲花依舊不說話。
“師妹爲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停頓,又說:“難道,我們師兄妹之間真的沒有話可說。”
商傲花說:“師兄讓我想到一個故事。”
紫竹蓮沒有說話,在想……
“燕國爲了達到目的,物色了一位刺客——”
紫竹蓮接着說:“刺客叫荊軻,爲了接近秦王取得他的信任,他拿着秦國叛將的人頭去刺秦。”
“彭得刀的確與樊於期有很多相似之處。”商傲花接着往下說:“只可惜,師妹不比秦王。”
花月痕沒有出現,想必他已經看到了發生的一切。——又一個“秦武陽”!
“多年來,師妹一點也沒有變。”紫竹蓮說:“給我一個機會。”
“他是我丈夫,師妹已經失去了兒子,不能再失去丈夫。”
紫竹蓮驀然出掌,花傲花閃身!又一掌“不入地獄”。
商傲花側閃,依舊拍中“肩井穴”,掃出一腳,彭一斜飛出去。
掌腳並用,刀客蜷曲着身子,**聲不斷。
紫竹蓮推開門,他看到了彭、橫、刀!
紫竹蓮笑了,獰笑:“我每天每夜都在想着如何殺你,可萬想不到卻是這樣容易。”
彭橫刀傲然不語。
“爲什麼不說話,沒話可說?”紫竹蓮冷冷一笑,說:“以後,你就不用說話了。”
緩緩移掌。
一縷血霧!彭橫刀居然看到了紫竹蓮腹部漏出的半截血劍,紫竹蓮搖搖欲墜,倒了下去。
彭橫刀赫然看到的是:七殺殺手!銅面、披髮、甲冑、雙劍……
血劍一揮,劍氣託着一滴血珠朝彭橫刀飛去,撞在“風門穴”上。
——“橫刀城主久違了。”
“你我相識?”彭橫刀問七殺殺手,摘下銅面具,彭橫刀臉上的表情赫然發生了變化。
商傲花只看到殺手的背,不但看不到臉,連他們在將些什麼也聽不清,掙扎着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移動腳步。
七殺殺手最後說:“這就是‘七殺旗’的全部秘密。”
彭橫刀斷然說:“橫刀必定不負所望!”
三十七
“谷主認爲那些人會在那裡?”楚我兒質疑。似乎很難猜測,谷十惡搖頭。
解連環忽然說:“如果,他們被殺,怎麼不見屍體。”
“連環兄認爲那些人都活着。”
“武林不是也有傳聞,他們加入了‘七殺旗’組織。”
“那只是傳聞。”
“我們畢竟是武林之人,有時候有必要相信一些傳聞。”
楚我兒沒有說話。
谷十惡說:“傳聞也罷,事實也好,終究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水落石出?——何時?
“花弄月也失蹤了,依照推斷也是加入了‘七殺旗’組織。”
“花弄月不見了,必定隨紫竹蓮去了彭城。”谷十惡推測。
“去了彭城”。楚我兒不太明白,谷十惡的話。
“紫竹蓮與彭橫刀有些宿怨,早有殺彭橫刀之心。”
楚我兒不說話了。
解連環有意說:“七殺殺手所用劍法是‘碧血鴛鴦劍’。”
“《碧血鴛鴦劍》十年前的確沒有被谷弱禪師徒搶走,但是不久前卻被人指示杜妙手盜出了不死谷。”
楚我兒、解連環相顧無言。
“鼠步怪盜”——杜妙手,輕功“鼠步神行”在“陸地仙鶴”——彭得刀之上,天下無偷不偷之偷王。
偷盜方式,與衆不同,別人敢偷之物,不偷;別人不偷之物,偷。
“不死活閻羅”——谷十惡之物,可以說是衆賊不敢偷之物!因此,谷十惡說:杜妙手偷了他的劍譜,也不是很沒有道理的話。
“谷主,可知杜妙手盜取劍譜的原因?”解連環問。
谷十惡搖頭,不過他說了一句楚我兒、解連環都想不到的話。
他說:“還好,他被我抓住了。”
“抓住了?”楚我兒、解連環吃驚,難以置信。
“兩位如若不信,請隨我來。”谷十惡說着站了起來。
解連環遲疑:“鼠步神行”世所罕見的輕功,會被谷十惡抓住。
“我就不用去了,我完全相信谷主的話。”
谷十惡聽了解連環的話,沒有說話,走了出去。
三十八
“你很有膽識,與解連環相比之下。”谷十惡走在前面很身旁的楚我兒說:“我若要殺的人,通常用最直接的方法。”
他又問:“你知道武林最直接的殺人方法是什麼嗎。”
“讓對方在最短的時間人倒下。”
谷十惡打開門,走了進去。
牢房裡又陰暗又潮溼,還有一股難聞的氣味,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人,被關在裡面。
“他就是杜妙手?”“他就是,並且是我親手抓住的。”杜妙手對楚我兒、谷十惡的話充耳不聞。
“實在猜不出谷主用什麼辦法居然擒住了怪盜。”
谷十惡笑了,說:“抓他丁點力都不費,簡直談不上‘抓’字。”
“莫非是他走進來的?”
“也可以這麼說吧。”
——“何止是‘可以這麼說’,簡直是可以這麼說。”
杜妙手還說:“你一定想不到我的苦衷。”
“怪盜的苦衷?”
“盜他的什麼《碧血鴛鴦劍》劍譜,我也很無奈的。”
“莫非有人逼你。”
“說對了,就是有人比我,而且,還不是一個人,是一大堆人在逼我偷。”
“那一大堆人是誰?”
“可憐的是,我也不知道。”又問:“谷十惡好久沒有來看我了,再忙些什麼?”
谷十惡沒有回答杜妙手的話,對杜妙手說:“我帶了一個你想見的人來。”
“我想見的人?誰?”
楚我兒走近杜妙手一些,杜妙手笑了,想了想問楚我兒:“你……你是……楚放天的兒子,我說的對不對?”
“你說得很對,他正是楚放天的兒子楚我兒。”谷十惡說:“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叫我說什麼。”
“你如果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又會偏偏教你說呢。”谷十惡又說:“天下無偷不偷之偷王若要跑,又有誰能夠抓得住你。”
“你不是抓住我了嗎。”
“那是你根本就沒有跑。”谷十惡說:“不要在我面前裝瘋買傻,是不是谷弱禪?”
“他不是被你的暗器‘五毒腐屍砂’答死了嗎,你懷疑一個死人偷了你的劍譜?”
“你不說?”“死也不說,說了準死!”
“誰會殺你?”楚我兒問杜妙手。
“當然是叫我偷劍譜的人了。”
“你告訴我,我幫你殺了他們。”谷十惡以此爲交換條件,跟杜妙手說。
“倘若,你殺不了他們,我不是死定了。”杜妙手想了想,又說:“人無信不可立於世!”
“想不到,你居然不怕死。”
杜妙手否定,說:“命只有一條,死當然怕了。”
谷十惡大笑,笑完說:“你倒是很天真——”
“哦?何以見得?”杜妙手很感興趣地問谷十惡。
谷十惡說:“你在等他們來救你。”
——一股暗勁涌來,谷十惡、楚我兒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