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花一怔,敏感的她早也從婉春的臉上察覺了女主子不會撫琴,忙阻止道:“少……少夫人!你身子虛弱,彤大夫一再叮囑不能下牀,而且這天又轉涼,你這一下子下地,會着涼的。”
儘管還感覺頭重腳輕,但冷雪鵲卻倔強地站了起來,知道不在兮紫煙的面前顯示琴技,是不好意思收下那麼昂貴的瑤琴。
來日,如兮紫煙在月軒璞的面前說起,定會招來麻煩。
她要堵住這女子的口,也在破了相府女是廢物的說法。
她揚起一張略帶病態的小臉向兮紫煙盈起一抹淺笑,卻及時地捕捉到兮紫煙眼裡劃過的嘲諷,愕了愕,還沒回過味來,就聽兮紫煙又道:“表嫂!紫煙來府學習一年有餘,若不介意,我們就與琴交心,互相切磋,各弄一曲。”
冷雪鵲更是堅定了心中所想。
羞花無奈,只得給她披了件領口點綴淺藍色小蝴蝶的若雪外衣,而閉月與婉春沒在,也就沒有綰髮,任髮絲一瀉到臀部。
落雁與沉魚也沒閒着,合着下人忙乎起來,把那瑤琴放到了几案上,並點燃了一支檀香。
散發着幽幽醇香的青煙繚繞,那是一種美好至純的意境。
冷雪鵲一擡頭,天氣陰鬱,細雨霏霏,幾分悽然,正合此刻的心情,便吩咐把几案擡到屋門前,她要向着茫茫蒼穹來上一曲。
一襲素色白衣的她笑裡帶着淡然,面對大門而坐,纖纖素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起琴絃。
素天素心素笑容,與天融爲一體。
一個好聽的螺旋音響起,劃破蒼茫,忽高忽低,忽輕忽重,合着雨風之聲嫋嫋娉娉盪漾出去。
琴音幽幽怨怨,如歌如泣,使這園中含羞帶露的新綠立即就染上一層落寂的詩意。
婉春跌跌撞撞地從側面小屋跑出,一臉的訝色,沒等冷雪鵲琴音落就昏倒在地。
羞花朝屋內瞠目結舌的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然無聲地扶了婉春走進側屋。
身後的輕響自是驚了冷雪鵲,她不用看,就知道愕然奔出的是婉春,淺淺一笑,也沒停歇,玉指輕動,依舊輕撫着琴。
前世,孑然一身,逃開世俗,隱居荒無人煙的深山,唯有祖傳的琴劍相依,而從小修習,琴的造詣自是達到了巔峰。
風雨中,一襲黑袍的月軒璞冒雨匆匆而來。
他眉峰簇起,負手長身玉立在風雨中,那雙幽深而犀利的冷眸一動不動地盯着垂首撫着琴的冷雪鵲。
琴音哀哀絮絮縈繞在耳畔,每一顆音符都牽動着他的心絃。
有誰知道,這琴音似極了經久不散深刻腦海的殘音,特別是那隔着門檻而坐姿態迷人的女子更是賞心悅目,讓人眼眸一亮。
霏霏細雨中,淺藍鑲綴白衣,竟還以爲是天上仙子興致來了坐在雲端撫上一曲,卻是那麼相熟。
再一恍惚,竟還以爲時光倒流,夢迴月關那落寂的五年前的一天夜裡,浩瀚呼嘯的黃沙作背景,高高的連綿城牆上,藍白相間綢緞衣裙的女子淺笑撫琴。
五年了,想不到這琴音恍若故人所撫?可這是聽錯了嗎?這還是那個傳說中相府的廢物小姐嗎?還是那個爬起來就想逃離的粗野丫頭嗎?
他在此刻深切地感受到撫琴人如他一樣,是個把傷事狠狠埋藏在心底的人。
形影不離的甫青湊上前正想開口說話,他斷然一擡手,阻止了甫青的話說出,這麼好聽的音律自是不容人驚擾。
站在冷雪鵲身後的兮紫煙不經意地擡頭,就看見了沒任何物遮掩的月軒璞,她稍稍一愣,埋下頭又盯着眼皮子底下嫺熟撥動琴絃的纖纖玉指,好似不曾知道月軒璞就站在五米之處。
指尖如玉蔥高揚,一個悅耳的螺旋音收尾,冷雪鵲這才擡起頭來。
她立即對上了遠處負手觀着自己的月軒璞,他那雙眸子深遠而迷離,沒有殺氣,依舊嚴肅,但卻蘊藏着忽閃而逝的某種東西,端莊的黑袍襯托得他仿若一尊萬民敬仰的神祗。
雖說是有意賣弄,可也不曾想這琴音竟會吸引了這尊神來。
儘管音已落,自己已經看見了他,但他依舊是那副癡醉的模樣。
冷雪鵲垂下頭,有點看不透月軒璞。
如昨夜的情形來看,他定是從內心恨着她,意欲生生折磨她一輩子,而這番如癡如醉卻是爲了哪般。
她隨後發現心跳得很狂烈,好似剛纔鐵馬金戈時的琴音,她不恨他的殘忍了,也不恨他的卑鄙了。
月軒璞回過味來,白如雪的臉上有幾分難堪之色,料不想這幕會被冷雪鵲瞧了個清楚。
他斂了那抹難堪,緩步向這屋門走來,眸光擡高,這才瞧見一臉愕然的兮紫煙。
明智之舉,不管與月軒璞有多大的怨氣、多大的矛盾,終還是太尉夫人,何況是在兮紫煙的面前。
冷雪鵲就如從沒有與月軒璞發生過什麼不快,很是淡定,向月軒璞福了福身子,粉脣輕啓,親熱的話溢出,“軒璞!你沒上朝?”
“今日無事。沒呢。”耳畔動聽的餘音殘存,月軒璞恍恍惚惚地應着,一不留意,就從那狹小的門邊走進。
“給少爺請安!”
屋內的羞花幾人忙施禮,暗自心頭一跳,喜氣在臉上展開。
“表妹!表嫂獻醜了。”冷雪鵲憶起兮紫煙剛纔說也想撫一曲,在頜首後就向她讓開了一步。
如若這女子比她琴藝真的更上一層樓,她認栽了,願賭服輸,不收瑤琴就是。
兮紫煙粉腮緋紅,這府中沒有人會撫琴,得先生傳授,又得月軒璞時常讚賞,自是感覺琴藝已經達到了巔峰,可今日一聞冷雪鵲的一曲,便自知自己是井底之蛙,也不敢班門弄斧,自是巧言推卻。
冷雪鵲也不勉強,反正目的已經達到,那張上好的琴便心安理得的是自己的了。
羞花自是討好地道:“少爺送的琴今日終得一佳主人!”
月軒璞乾咳兩聲,向兮紫煙溫和地道:“你送了琴給少夫人,可還有練習的?”
冷雪鵲趕緊接過話,“鵲兒剛吩咐重新給表妹置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