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站在人圈外,看着王三眼的窘樣,肚子裡已經笑翻了天,臉上卻不露一絲笑容。他走上前去,捲起那張拓片遞給元龍,拍了拍快要哭出來的王三眼,微微一笑:“做生意的,說話算數,王老闆是老生意人,天天在這天寧寺轉的,當然不會食言而肥。不過,我的兄弟也不是白拿人的東西的人,王老闆,開個價吧,我先替我兄弟付了,一分不少你的,總不能讓你蝕了本不是?”
“你兄弟?”王三眼心頭一塊大石頭剛放下頭,一塊更大的石頭又提了起來。他雖然做的跟李逍行當不同,卻知道李逍的能力。一聽元龍是李逍的兄弟,知道今天想蒙大頭的希望是徹底落空了。當着這麼人的面,如果他亂開價,李逍一旦惱了,他可就沒指望,只能白送了。想到這裡,他肉疼的看了那張拓片最後一眼,手指晃動了半天,臉上卻擠出笑說:“原來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既然是你的兄弟,我就送給他也無妨,交個朋友。”
李逍知道他在打腫臉充胖子,也不答他,掏出兩張老人頭遞到他手裡:“既然王老闆這麼客氣,那我就不多說了,如果少了點,王老闆也別介意,我不懂這個,不一定看得準,哈哈哈……”他打着哈哈,把錢塞進王三眼的口袋。
錢進了口袋,王三眼的心終於落回原位,雖然沒掙着錢,可至少也沒虧,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下次發狂話之前,還真得看清人。不過,眼前這小子貌不驚人,眼力卻不差啊。
李逍送走了元龍,回過頭來湊在王三眼耳邊說了一句:“王老闆不知道我這位兄弟是於隊長的關門弟子?”
王三眼頭皮一麻,眼神有些散。
“上次有日本人到館裡盜鼎,你知道吧?”李逍心情不錯,存心逗逗他。王三眼木然的點點頭,日本高手到館裡來盜寶,結果被人打成內傷,這件事在古玩市場傳得神乎其神,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不光知道,還至少知道有三種不同的版本,天知道哪一個是真的,反正一個比一個玄乎。不過,這跟今天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那個鬼子就是被我這兄弟打傷的。”李逍說完,得意的一揚腦袋,晃晃悠悠的走了,留下一臉冷汗的王三眼。王三眼心有餘悸的看了看李逍,又偷偷看了一眼腳後的那塊磚頭,心頭一陣後怕。他剛纔是想着實在不行就耍賴來着,是不是被李逍看出來了?媽呀,打日本高手的那個高人就是這個小子,那自己要是拿起磚頭來,還不是毛坑邊上摔跟頭——找死?他越想越怕,抖抖簌簌摸了根菸,抽了半天才緩過神來。
元龍當然不知道李逍兩句話把王三眼嚇得夠嗆,他趁着下班的時候還了李逍的錢,拿着拓片和毛筆去了劉青家,這段日子來,他基本都在她家吃飯。黃茹的心情最近特別好,天天在家陪着浪子回頭的劉其,每天做上一桌菜等着女兒和準女婿回來吃飯。她對元龍很滿意,甚至有些感激,她私下裡跟劉青說,如果不是元龍,也許劉其已經在國外了,而她們母女倆,就是替罪羊。
看了一天書的劉其看到元龍帶回來的拓片,欣喜異常,連忙將拓片鋪在寬大的書桌上,細細欣賞。元龍雖然懂些書畫的鑑定,興趣卻不大,想着去找劉青親熱一下,卻不得不留在這裡聽劉其嘮嘮叨叨,說一些顏魯公的書法如何的妙,吳道子的畫如何的神,李白的畫贊如何的出採。
劉其看了半天,有些累了,他靠在那張寬大的椅子上,摘下眼鏡,揉着鼻樑說道:“這件拓片雖然是個仿品,卻也算是難得。南京靈谷寺的那塊碑,現在已經花得不成樣子,再也拓不出這樣的好拓片了,真是可惜啊。這幫沒素質的農民,竟然拿這種寶貝當搓衣板,實在是沒文化。”
元龍一聽,心頭無名火起,劉其雖然不做官了,那種城裡人的優越感還在,農民把碑當搓衣板沒文化,你把文物倒賣到國外去就有文化了?真是馬克思主義手電筒——照人不照已。
客廳里正在輕聲閒聊的黃茹和劉青一聽劉其的話,就知道不對勁,她們都知道元龍雖然不說,但心底對劉其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隔閡,特別反感他這種對農村人的輕視。而元龍偏偏又有着農村人的那種
自卑和自傲的混合情緒。劉青連忙走了進來,經過元龍身邊時在他背後輕輕拍了一下,然後伏在劉其背後,圈着他的脖子嬌笑道:“爸,你別總是農村人農村人的,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南京市民乾的事,別賴到農村人的身上去。奶奶要聽見你說的話,又要罵你了。”
劉青的奶奶一直住在農村,不願意到城裡來,她說城裡象牢房,沒有農村住着舒服。七十多歲了,身體還棒得很,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可不敢說老,在村裡她是小輩兒呢。那說的也是,誰讓她們那是全國有名的長壽鄉如皋呢,百歲老人都常見得很,七十多歲確實不能說老。
劉其有點怕母親,從小母親對他就很嚴厲,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有出息,十幾年的積威所致,到現在他也沒敢把自己丟官的事情告訴老人家,他不知道怎麼開口。現在一聽劉青這麼說,心裡一驚,立刻想起眼前這個要搶自己如花似玉、好不容易養大的閨女的小子就是個農村人,特別反感別人說農村人不好。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心裡雖然不爽,卻也知道如今的形勢不對頭,這小子比自己在家裡兩個女人心中的地位更重要,只得打了個哈哈,掩蓋了過去。
劉青衝着元龍眨了眨眼,又晃着劉其的肩膀說道:“爸,那塊碑再好,不就是塊仿刻的碑嗎?你對邗陵這麼熟,哪天帶着我們去找找,說不定那塊原碑還在哪藏着呢,找出來,你再多拓兩張,不是比南京那塊更好。”
“哪有那麼容易的事,那塊碑原先在禪智寺,也就是現在的竹西寺,原碑據說明朝就沒有了,竹西寺那塊都是仿刻,要想找到唐朝的原碑,無異於癡人說夢。”劉其連連搖頭。
黃茹邊解着圍裙,邊走了進來:“唉呀,反正星期天沒事也要出去玩的,你們三個考古的,去訪古也不錯啊,讓我這個外行也跟在後面學習學習,長點見識,找到當然更好,找不到也沒關係,就當是旅遊了。好了,吃飯了。”
“行,行,那咱們一家子就一起去考古。”劉其站起身來,伸了伸胳膊,特意把“一家子”說得重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