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半夜的酒,三個人就在李逍的小屋裡睡了一夜,清晨起來,李逍忙着收拾店鋪準備開門做生意,元龍趕去和鬱如風練拳,謝長風自顧自的跑了,也不知道幹什麼去。
練完拳回到博物館上班的元龍經過古玩市場,看到賣毛筆的小攤時,想起劉其上次讓他帶兩枝好點的毛筆要練書法的事,便停下來挑了幾隻筆。劉其這兩天閒在家裡沒事做,開始抄古書,抄佛經,想不到他還寫得一手的好字,只是手頭原有的幾枝精裝毛筆,是原先別人送給他的禮物,裝潢得很漂亮,用起來卻不順手,讓劉其大發了一通感慨,說古玩市場有好毛筆賣,委託元龍有空帶兩枝。
挑了幾枝筆之後,元龍站起身來剛想走,卻看見旁邊一個賣字畫的小攤打開了一卷拓片,便又轉過身來看了看,無非是些僞造的拓片,有幾張真的,卻沒有什麼價值。邗陵市古蹟多,名人題詞也多,不說別的,就說有名的瘦西湖裡就有一條長廊,近百塊的名人書法碑刻,琳琅滿目,更不說隨處可見的名勝古蹟的各種碑了,乾隆皇帝下江南,在邗陵就留下了好多御碑,在見多識廣的邗陵人看來,這些都不稀奇的。
元龍隨手翻了翻,笑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拓片,剛想站起身來要走,老闆笑道:“老闆,今天開門第一筆生意,怎麼沒有看中的?”
“你這裡都是些陳貨,也沒有新東西?”元龍隨口問了一句。
老闆笑了,一邊忙着布貨,一邊說道:“看來是個行家,新東西倒是有一件,老闆有興趣的話,不凡過個眼,幫我看看。”
“掌眼不敢說,有好東西讓我看看,倒是可以。”元龍見老闆說得雖然客氣,卻有些言不由衷,知道自己說他的東西沒新玩意讓他覺得不舒服,故意拿自己開玩笑,來探自己的底了,便有些傲氣,剛想擡起的身子又蹲了下來。
那小老闆一看元龍穩穩當當的蹲在那兒等他,倒有些拿不定了。他仔細的看了看元龍,元龍昨天在李逍那兒擠了一夜,身上的T恤有些皺,看起來不象名牌的挺刮,臉色也不太好,被鬱如風摔了一個多小時,頭髮也有點亂,除了眼神比較清爽之外,看不出什麼精明來。他不知道元龍最近眼裡的精光已經漸漸的藏起來,不象前一段時間精光外露,只當是個普通的愛好者,不免有些輕視他。
小老闆收拾好了貨攤,拿出一卷紙小心的放在地上展開一段,拿眼睛瞟了瞟元龍,嘴
角露出一絲得意。
元龍瞟了一眼,輕叫了一聲:“三絕碑!”
“果然是個識貨的高人。”小老闆眼神一亮,客氣了許多。“老闆你看這件東西還行吧?”
元龍小心的將拓片全部展開,細細的看着每一個細節,他在博物館裡看過這種拓片,書畫組的技師當個寶一樣,等閒人等不能近身,要不是元龍是於文海的弟子,他根本沒機會看到。三絕碑是邗陵市的一塊寶,說得簡單點就是一塊碑上有吳道子畫的一副高僧圖像,旁邊有顏真卿手書、李白撰寫的畫贊,三絕指的就是吳道子的畫,李白的詩,顏真卿的字。其實後來還有趙孟頫題的《寶公菩薩十二時歌》,所以也有人稱之爲“四絕碑”,這塊碑原先在禪智寺的牆上,後來文革時不知去向,到現在也沒找着,估計是被填到哪個溝裡去了,這樣的事在邗陵實在數不勝數,算不上新聞,除了文人墨客提起來會嘆兩聲氣之外,一般人根本顧不上。
見元龍看得津津有味,小老闆很得意,知道今天第一筆生意跑不掉了,這可是塊肥肉,不能輕易的讓他跑了,不過,這小子看起來不象個有錢人,他買得起嗎?小老闆有有些猶豫起來。
元龍看了足足十幾分鍾,才站起身來,不經意的問道:“老闆這個多少錢?”
小老闆仔細打量了他一會,伸出兩隻手指:“兩千。”
元龍展頤而笑,露出幾顆雪白的牙,衝着小老闆搖了搖頭,轉身要走。小老闆心中不爽,暗自罵道:“牙白就能少給錢?看你也不象個有錢人,怕了吧。”他存心想要逗逗元龍,連忙叫道:“老闆別走啊,你看這東西可是明朝的拓本,到現在也是個文物,兩千塊不算貴啊。”
元龍本來是存心想買下來當個禮物送給劉其的,可聽他胡亂開價,已經沒有興趣,正準備好聚好散,一聽他拿自己開涮,有些生氣,回過頭來衝着小老闆笑道:“老闆,你別拿我開心了,這件拓片根本不是明朝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老闆虎了臉不痛快的說道:“老闆,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倒說說話,我這件東西哪兒不是明朝的。”
兩人聲音一大,旁邊有個來得早的攤販擺好了攤子,也轉過頭來看熱鬧,一會兒功夫圍成一個小圈子。元龍看着面紅耳赤的小老闆,心中有些後悔,不想買就算了,何必說他不是真的,這個行當最忌諱這個,如果不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傢伙看來是不會讓自己走了。
騎虎難下的元龍只得皺着眉頭,考慮着怎麼說才能讓大家下臺,小老闆見他不說話,以爲他心虛了,旁邊又是一起做生意的同伴,膽氣更壯,脫口說道:“只要說出個大家信得過的道理,能讓大夥兒相信這件拓片果真不是明朝的,這件東西我一分錢不要,送給你。”
“說話算數?”元龍一看李逍站在了圈子外,心氣一定,開口一句堵上了小老闆。
小老闆一愣,有些心虛,他又看了看元龍,說道:“當然算數,我王三眼一口唾沫一顆釘,說出的話從不反悔。”
“那好。”元龍一笑,攤開那件拓片,指着旁邊四個字說道:“既然王老闆說這是明朝的拓片,那我問一下,這個字是誰的字?王老闆應該認識的吧。”
旁邊的人都笑起來,嘴快的人已經笑道:“這是乾隆皇帝的御筆啊,怎麼到了明朝的碑上去了。”大家一陣鬨笑,王老闆臉色一變,細看了看,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昨天拿東西時怎麼沒看見這四個字,怪也怪乾隆的字和趙孟頫太象了,自己又多喝了幾杯,愣是沒看清這四個字,今天這臉可丟大了,更重要的是,這個東西如果白送給他,那就不是丟臉的事,而是破財的事了。想到這裡,他的臉色憋得通紅,半天沒有說話。
“所以我說你這件東西,不光不是明朝的東西,更不是禪智寺的原碑所拓。”元龍又拋出了驚人之語,旁邊有人叫道:“這位老闆高明,不妨一起說出來,讓這個王三眼心服口服。”
元龍看了那人一眼,笑了笑,娓娓道來。三絕碑不光是邗陵禪智寺有,南京靈谷寺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那是由高手模刻的禪智寺的這一塊,不同的是上面有乾隆的御筆,那一塊現在碑還在,只是文革時也遭到了厄運,被人當成了洗衣板,被重新找回來時,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從這件拓片上的字還算清晰來看,這件拓片應該至少是文革前的,只是上面沒有題跋,看不出什麼具體年代,以元龍的感覺來看,可能是清末民初的東西,只是年代越近,越是分不清楚,究竟是多少年,他可就分不出來了。
“佩服,佩服。”王三眼無言以對,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好耍賴,可就這麼把拓片白送給元龍又實在捨不得,遲疑着等人出來說情,好有個臺階下,免得今天第一筆生意就賠了老本。
可是誰是他今天的救命菩薩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