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幹什麼?先出去!”一名醫生在產房的滑動門後大叫着。
緊接着,門內稀里嘩啦一陣亂響,那男醫生尖叫:“你敢打人?我要報警了,你敢在醫院裡打醫生?”
轟然一聲,滑動門猛地震動,應該是有人被踢飛到門上。
我向兩名中年人做了個“站立勿動”的手勢,然後示意顧傾城,按了產房的門鈴。
門一開,滿臉是血的男醫生奪路而出,嘴裡發瘋似地大叫着:“反了反了反了,敢在醫院裡打人,敢打醫生?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我反手一抓,扣住他的右臂,然後腳尖一勾,將他放倒在地,順手反扼他的頸部。那種動作只持續了三秒鐘,男醫生就昏死過去。
現在,局勢很亂,入局者極多,所以我必須強制性地簡化局面,儘可能地控制事態擴散。
“跟我進來。”我閃身進了產房,顧傾城反應敏捷,也飄然而入。
孕婦已經躺上了產牀,那大漢連同一名女醫生、兩名護士圍在牀邊。按正常程序,醫生會先用射線機給孕婦檢查胎兒情況,以確定其產位順逆,而後才能採取相應措施。
眼下,射線機探測手柄握在女醫生手中,但她渾身篩糠一樣急遽顫抖着,根本無法正常工作。
“滾出去——”那大漢側目,掃了我一眼,冷冰冰地低喝一聲。
我沒有着惱,立刻高舉雙手,仰頭向上,看着屋頂的無影燈。
大部分現代人已經不再拘泥於老舊封建思想,對男醫生接生這樣的事能夠理智接受,畢竟醫院是個治病救人的場所,爲了病人的安全考慮,就算孕婦有部分身體裸露,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大漢踹走男醫生,自然是出於以上原因。
“朋友,別誤會,把產房裡的事交給醫生,我們都冷靜一點,先出去等着,可以嗎?”我低聲解釋。
“滾出去,我說了,滾出去!”那大漢並不買賬,語氣兇悍,毫無轉圜餘地。
“先生,我姓顧,是港島醫學院婦幼專科畢業,有東南亞通用的行醫執照。請您先出去,我們定能保證孕婦和嬰兒的安全。這裡是醫院,醫生的權力最大,請配合我們,馬上出去!”顧傾城厲聲說。
那大漢一愣,女醫生也哆哆嗦嗦地開口:“請……請出去,我們……我們,我們馬上要給孕婦檢查,然後決定順產還是開刀……如果你真爲病人着想,就隨那位先生出去。我有……我有十二年接生經驗,這裡交給我,交給我和那位顧醫生就可以了,出去吧……請出去吧!”
我再次開口:“老兄,專業的事交給專業人士來辦,敦煌市人民醫院是方圓五百里內最好的醫院。現在,隨我出去,別耽誤醫生工作。”
那大漢哼了一聲,語氣稍有緩和:“最好的醫院?哼,你們可知道,不花腹中的胎兒有十二道免戰牌臍帶鎖,另外周身還有血蒺藜纏繞……如果不是情況如此複雜危急,我用得着到這裡來?庸醫害命,狼心狗肺,我不親眼監守,能信得過誰?”
女醫生與顧傾城同時叫起來:“既然這樣,還等什麼?馬上準備手術,馬上——”
鎖,即嬰兒在母體中被臍帶纏繞頸部,即便是順產,仍然有可能在誕生過程中被臍帶勒死。
普通情況下,醫生只要在射線機裡發現嬰兒有臍帶繞頸,就會毫不猶豫地
採取剖腹產,以確保孕婦與嬰兒兩相保全。
大漢提到的臍帶鎖不算可怕,而“血蒺藜”則稱得上是“大凶相”。
顧傾城疾步向前,從那女醫生手中奪過探測手柄,準確無比地按到孕婦的腹部。
產房裡的電子設備十分先進,除了普通的電腦監視屏之外,另外一條線路接到產房正面的百寸大屏幕上。立刻,我看到了一幅極爲駭人的畫面。
胎兒位於母體中央,順產位,但頸部、腋下、襠部全都被細長的臍帶纏繞着,頸部纏繞十二道,錯綜複雜,如被貓抓亂了的毛線團。腋下纏繞四道,全都在胎兒雙臂上繞來繞去,如同五花大綁一般。同時,胎兒襠下也纏着兩道,由於臨產前胎兒下行的緣故,臍帶已經在其大腿上勒出深深的印痕。
普通胎兒根本見不到“血蒺藜”的詭異情況,而這個胎兒的頭部、胸部、腹部、背部各有六處七角形的血紅印記,大小不同,形狀各異,但全都凸出體外超過半釐米,就像是被毒蚊子叮過了一樣。
按照醫學解釋,這種現象被稱爲“動脈外凸畸變血管瘤”,一端露在體外,一端直接通往心臟。血管瘤破裂,連醫療止血的機會都沒有,就會直接導致心臟迅速失血而停跳,全身血管瞬間乾癟,即使四肢同時電泵式輸血,也回天乏術。
按玄學解釋,這就是“血蒺藜”,只有前世大奸大惡之徒,纔會在輪迴轉生時被貼上這種獨特的標籤。前世,其罪孽深重卻免遭懲罰,今生便帶着原罪出生,終身贖罪,逃避不得。
帶着血蒺藜降生的胎兒存活機率萬分之一,那還是在先進醫學手段的強力保障之下。
胎兒無罪,但血蒺藜的存在,卻給其身份蒙上了一層巨大的陰影。
“需要馬上動手術,我需要助手,必須馬上進行剖腹產手術!”女醫生慌慌張張地叫起來。
看她的狀態,根本已經無法完成一臺複雜的剖腹產手術了。
“停,冷靜,冷靜!”顧傾城在女醫生的後心輕輕拍了兩掌,“我來手術,你給我做助手,馬上做好大量輸血的準備,並且止血鉗數量加三倍,病人體內只怕有幾十條血管需要長時間止血了!”
“你行嗎小姑娘?”大漢久未開口,猶疑地問。
“我是醫生,火線上崗,沒有金剛鑽,敢攬瓷器活?”顧傾城微笑起來。
兩名護士立刻跑去推手術車,女醫生則迅速幫顧傾城穿戴防護衣帽和無菌手套。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昏迷中的孕婦陡然間半坐起來,發出淒厲的大叫。
大漢迅速俯身,攬住孕婦的肩。
“我的孩子,保孩子,先保孩子,我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保孩子……”孕婦極不清醒,雙手在空中亂抓。
“不花,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在醫院產房裡,有最好的醫生給你做手術,孩子大人都會平安無事,放心,放心,放心……”大漢貼着孕婦的耳朵輕柔低語。
孕婦反手一撈,抓住大漢的右臂,蒼白的指甲一下子劃破了大衣,刺入衣服下面去。
大漢微微皺眉,顯然指甲已經嵌入肉裡。
“告訴他們,我的孩子不是妖怪,我的孩子將來要做萬世不死之王。告訴醫生,一定要保證孩子健康地出世,不要有絲毫的損傷,掉一根汗毛,也要他們賠……快告訴他們,我的孩子是萬世不死之王,將來要坐鎮江山,統一全球……”孕婦閉着眼,提到孩子,毫無血色的臉頰上浮起了兩團紅暈。
“好,我告訴他們,誰動了孩子一根汗毛,我就殺光醫院裡所有的醫生和護士,讓他們給孩子陪葬,好不好?”大漢點頭答應,一邊說,一邊斜瞥着我和顧傾城。
殺人是重罪,更何況是光天化日之下在敦煌市人民醫院這樣的大單位行兇?大漢說話面不改色,而那孕婦也聽得津津有味,兩人如同白日做夢一樣。
“這樣極好,我很開心,開心極了。”孕婦輕語。
“那樣,你乖乖躺在這裡動手術,我就在門口守着,靜候你的好消息。”大漢站起來,捏着我的肩膀向外走。
我沒有反抗,只要我們能離開產房,顧傾城就能全心全意救人,保那孕婦和嬰兒不死。
滑動門關閉,把我、大漢與顧傾城、孕婦隔開。
忽然間,那大漢雙手捧心,彎下腰來,咬緊牙關,滿臉痛苦之色。
“你怎麼樣?還好嗎?”我擡手搭他左手腕脈,發現他的心跳無比劇烈,每分鐘至少在二百次以上。
“我……沒事,走開,走開!”他猛地揮手,掌緣碰到我肩頭,力道奇大無比。
“你需要一些鎮靜劑或者——”我向走廊裡看,左手邊有一隻一人高的藍色氧氣瓶,氣嘴上套着塑料袋,裡面裝着別人用剩下的面罩。
我立刻飛奔過去,單臂攬着氧氣瓶向回走,一邊摘下塑料袋,拎着面罩,甩向大漢。
“吸氧,吸氧能救命!”我低聲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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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滾開……”大漢咆哮着,揮手把面罩推開。
“那邊的兩人來自西南雪山,正在搜尋轉世靈童。‘朽玉上師’的名字聽過吧?他們就是朽玉上師派來的。你不吸氧,等會兒動手,你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吸還是不吸,看着辦吧!”我快速解釋。
“誰敢刁難朕的女人,朕要他粉身碎骨。”大漢冷森森地低語。
他沒有擡頭,只掀了掀眼皮,向那兩個中年人橫了一眼,眉目之間,殺機凜然。
“朕”是帝王專用的詞,他用在此處,甚爲刺耳。
“好,先吸氧,再做事。相信我,不是你的敵人,否則我朋友也不會出手救你的女人。”我不再強逼,只是規勸。
我對他沒有惡意,當他對着那孕婦和顏悅色說話時,讓我深深感動。一個人只要還能愛別人,就還沒奸惡到極致,仍然有藥可救。
當下情形,有一點能夠預判,如果大漢倒下,那麼兩名中年人必定破門而入,奪走嬰兒。
我不願與西南來客發生直接衝突,完全捲入是非漩渦之中。假如大漢身體無恙,至少雙方還有一個辯白說理的機會,而不是人多勢衆的一方展開大屠殺。
“朕暫且聽你一言,如果心存歹念,別怪朕翻臉無情。”大漢沉着臉,撈起面罩,套在臉上。
我無言地打開氧氣瓶開關,氣壓表立刻有了反應,氧氣輸出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