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終於明白,爲什麼曾婉明明都報復過了,卻仍是在之後又舊事重提,原來不過是忍受不了她的兒子愛上拋棄自己男人的女兒——這樣的母愛,果真是何其偉大!
他不覺露出了冷漠的諷笑,可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告訴夏憂他的真實想法。不管夏憂怎麼勸說,他都不準備改變自己在知曉真相一刻做出的決定。這個叫做曾婉的女人,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他人生的特殊名單上,她該慶幸的,因爲夏憂的善良和寬容,他並沒有把她當成仇人,最多的,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雪徹——”夏憂輕聲喚着失神的他。
凌雪徹微弱的怔了下,突然就那樣哀傷的睨住她:“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求你——別說——”說了,兩個人間的真空就破碎了,然後一切就都要不可遏制的發生變化了——如果能一輩子這樣做夢該有多好——
夏憂狠下心,不顧他的眼中的抗拒,一字一句格外堅定的道:“我知道自己不能留你一輩子,我們既然選擇活着,想要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就要完成人生賦予我們的責任。我曾經以爲只要有愛情就夠了,現在才發現原來那種驕傲從來沒有在我的身體中消失,如果我就這樣和你回國,站在你的身邊,我會覺得自己和你的距離相差太遠,我會敏感、會自卑、會草木皆兵。”
他情緒激動又焦躁:“你知道我並不在乎你的身份是怎麼樣的?不管你是女強人、還是影后,又或者是個普通的平民百姓更甚至是個女囚犯,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我只要看到的是你就好了。”
她怔痛的搖頭:“不一樣的,總有一天會不一樣的,如果我變得疑神疑鬼、神經兮兮,動輒就消沉,甚至是歇斯底里,你真的會覺得無所謂嗎?那樣的生活你真的覺得可以樂在其中麼?不可能的,問題不在你,而是在我自己的內心,我的心原來並不是只甘心做個仰視的小女人。所以,現在的我,是不可能和你一起走的,而你,亦有你的責任,你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國內那樣的混亂而坐視不理,冷眼旁觀只顧自己享受幸福,現在你不用再在我面前刻意的隱藏下去了。其實你這段時間內心一定是充滿了負罪感和掙扎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個多麼善良的人,善良的人往往都是對自己心狠。那麼這次,也請你再讓我利用一次你的善良,如果你想要我快樂,就暫且放掉我吧,不要讓我在你的身邊變得痛苦憔悴,將我們的感情一點點的拖垮。”
他就那樣痛苦的扶住頭,沉默着不作回答。
她知道,他需要時間,情義難兩全的抉擇爲何總是一次次的出現在他的人生中?她爲他痛苦,卻只能狠心的做個旁觀者。此刻,她在心裡默默的同他道別:再見了,雪徹,你的世界太美好,容不得我這樣一粒塵埃,那樣的罪惡感我承受不起,所以,在我沒有變得和你一樣耀眼之前,我是不會回到你身邊的,如果到了那一天,你還是一個人、還是在等我,還是願意接受我的話,我一定會義無反顧的奔向你,這是我同你的約定,請允許我私下做出這個決定,因爲未知太多,我不想用這樣的約定束縛住你,還是讓命運來決定一切吧。
凌雪徹走得那天,她站在機場大廳,始終是微笑着,臉上是釋懷的坦然,好像一種一直壓抑在心中的罪惡感終於得以釋放,他不斷回身衝她招手,直到消失在通關處的門廊,雖然她沒有向他說明她的想法,但是他們卻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莫大的鼓勵和希望,就像是冥冥中他們已經定下了恆古不變的誓言一般……
“沒想到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揶揄的聲音伴着強大的氣場從身後逼來,令她不由得僵直了背脊。想到楚憐心之前說的種種,此刻竟是不知道該不該轉身——
猶豫之間,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搭住,她心生排斥,本能的扭身迴避,視線亦跟着轉移,卻因一個意料之外的陌生臉孔而呆滯住臉龐。
陌生人友好的衝她笑,禮貌的招呼着:“夏憂小姐是吧?沒想到剛好在這裡碰見您,我和您的表弟這趟是專門來巴黎打算和您——”
“等——等等——”她禁不住擡手,滿臉皆是疑惑,近乎於粗魯的打斷了他連珠炮似的開場白,這時,她已然注意到了陌生男人身後的閒散身影,這纔是剛剛那個令她困擾的元兇,只是,她現在更加焦急的是搞清另一件事,“你說——什麼表弟?”
陌生男人因她臉上的迷茫表情愣了愣,這時林靜突然繞過他身側,毫不避嫌的大方勾住夏憂的肩膀:“對了,Johnny,忘了告訴你,我這個遠房表姐啊,因爲不想讓別人亂說話,抹煞了她的努力,所以從來不讓我和別人說她是我們林家的遠房表親,這次,要不是她出了這樣棘手的事,我老爸很擔心,又不好公開出面,於是找我來當個傳話筒,我也不會使出這種親情牌去拜託黎導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一副討巧的樣子衝Johnny眨眨眼。
夏憂不覺暗歎,這個男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種能讓人放鬆警惕、卸下心防接受他的本事,她對這點是深有領教。
果然,聽了他的話,Johnny不好意思的對夏憂笑笑:“既然是這樣的原因,夏憂小姐,我會裝作不知道您和阿靜的關係的。”
她心思迷亂的剛想開口,林靜卻恁地加大握住她肩膀的力道,之後曖昧的衝她笑笑,但那饒有深意的眼神卻似在暗示着什麼,令她很艱難的將到了嘴邊的話吞回肚去,內心着實惴惴不安起來,她實在不知道林靜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這時,Johnny主動將手伸到夏憂面前:“我是黎顯良導演的助手Johnny。”
男人提到的名字對她的衝擊不小,怎麼也想不到這會兒還會有華人圈的大導演派人找上她,隨即意識到什麼,充滿懷疑的望向一旁的林靜。
注意到她逼問的眼神,於是輕巧的聳聳肩:“姐,你可要感謝我給你帶來的工作機會啊。”
夏憂心情複雜的微微糾結眉頭:“是什麼樣的工作?”
Johnny察覺好像林靜並沒有提前告訴夏憂這件事,於是連忙幫着他爲夏憂解釋:“黎導最近相中一個短片劇本,打算在巴黎進行拍攝,黎導看過夏憂小姐的資料,雖然您被限制了國內的演出活動,但是隻要是在國外發行的作品就完全不會受到限令的影響。而這次短片的選角是林靜特別拜託黎導的。”
“但是,爲什麼一定要用我?即使是林靜拜託的,如果我不能勝任短片中的角色也還是會給劇組帶來麻煩吧?而且有我參演的片子也是不能在國內公映的,這點你們應該很清楚……”
Johnny笑着安撫她的擔憂:“這次的短片不是商業製作,原本就不會放在大衆媒體上播映,黎導打算參加今年戛納電影節短片單元的角逐,這部作品便是爲了參賽籌備的,所以對於角色的選取非常重視,短片的男主角已經確定由阿靜出演,女主角方面因爲阿靜堅持說這樣題材的短片,他只能和親人一起演出才能找到感覺,所以,導演爲了留住阿靜,便依從了他的意見同意由夏憂小姐來出演女主角。”
夏憂雖然聽他這麼說,卻還是滿腹疑雲,她實在不相信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會有什麼‘正經’的片子找上她。
林靜突然衝Johnny赧然一笑:“這事大概對最近頻繁受打擊的她來說太過意外,能不能讓我單獨同她談談,我看她是面對您這個大導演的助理太緊張,腦子都不好使了。”
Johnny隨即欣然同意,這樣也好,他們這樣熟稔的親戚關係說起什麼來也自在些,他也覺得現在的氣氛生硬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