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徹望了夏憂一眼,看她因爲情緒激動而泛紅的臉頰,他唯有沉重的嘆息,他內心無不震驚於她所說出的每一分過往隱情,原來他自始至終尊敬的楚憐心的母親,竟然是這樣冷血無情之人,她漠視夏憂的犧牲,如此忘恩負義,竟然恩將仇報的篡改了她的出身,怪不得夏憂那個時候會爲了去臺灣而來求他……
他於是想到了那兩個製造了這一切慘劇的人,氣鬱的問:“林靜呢?”曾婉的去向他不用問,他根本不想見她,如果有機會,他會向她證明他的決定——他凌雪徹的母親,從他知曉一切殘酷真相的一刻開始,終是徹徹底底的死掉了。這次他是真的掐斷最後的維繫,徹底的將她屏蔽出自己的人生。他知道,她做這一切一定都是爲了報復端木雲對她的欺騙和遺棄,只是,讓他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會等了這麼多年才動手,他本以爲當年那場車禍就是她製造的——雖然他在事故之後已經向警方確認過那確實是場意外,沒有任何人爲的可能性。想她當年絕情的拋棄了他,最終卻也被她愈投奔的男人絕情的拋棄,他只覺得無比諷刺,不禁感慨,這個世界上大概真的存在因果報應,作惡多端的端木雲不是最終也命喪黃泉了?
楚憐心了無生氣的哼笑了聲:“那個人啊,他大概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你們了。”
他銳眸半眯:“怎麼,他怕成那樣?”
她誇張的挑高眉梢:“怕?他可不會怕,他那個人那麼深的城府,誰能算計的過他?他啊,是怕被你們知道他意欲掩藏的秘密——”她突然目光幽怨的睇向夏憂,“我不明白,你究竟哪裡好?爲什麼他們一個個都那麼愛你,雪徹是這樣,秦韜是這樣,甚至是原本該對你恨之入骨的林靜也是這樣——”
夏憂聽了她的話之後先是吃驚的呆愣了下,隨即猛烈的搖頭否認:“你明明知道將我迫害至這種程度的就是林靜,爲什麼還要故意在這裡歪曲事實?林靜他表現出喜歡我的模樣,只是爲了在我對他卸下心防的時候給我沉重的一擊,他根本從來就沒有走出仇恨過。”
“笨蛋,你什麼都不懂,如果他真的想要報復你,你早就被曾婉除掉了。他打從一開始曾婉找上他的時候就看出她的目的,於是才答應和她合作,表面上是要對付共同的仇人,其實,他根本是想要救你!”她突然自嘲的冷笑開來,“我居然到了現在纔想明白一切,我真是傻,居然聽從了他的意見做了那種無法挽回的錯事,他怎麼會真的讓你從這個世界消失永遠不再對我構成威脅呢?”
她就那樣自顧自的怨憤着,全然沒有注意到此刻愈發怔白的兩張臉孔——
“你真的還打算報復他麼?”她突兀的擡頭,不怕死的望着凌雪徹,事到如今,她已經是窮途末路,也不怕再會失去什麼。
凌雪徹只是抿脣不說話,內心掙扎的厲害,他知道,楚憐心說的每一句話都不無道理。
楚憐心突然蕭瑟的喃喃自語:“夏憂,我自問不比你差,我雖然曾經荒唐,可是也只是爲了報復端木雲的不給我和媽媽一個名分,可是我其實並沒有做些什麼過分的事,不過是擺擺樣子罷了。而出了那件事之後,我更是洗心革面,加倍努力的做一個好女孩,從不逾矩一步,而你這麼一個——甚至連乾淨都稱不上的女人,憑什麼得到那麼波瀾壯闊的愛情?”
夏憂沉默片刻,淡淡的開口:“大概是老天看到你得到的太多,所以才補償給我這樣的人生,畢竟我們是一個父親,境遇不該相差太多。”
……
楚憐心就那樣迷茫的走了,彷彿一個失了靈魂的木偶,一步步的走向迎接她的終點。
她來得時候,口袋裡就準備好了安眠藥,很實在的一瓶,她想,她要是一個人離開這裡,就用它做個結束,爲了得到幸福,她可以再卑鄙一些,他,總不能看着她死吧?
可是,現在,她知道,這次他是真的不會再管她了。
一抹形單影隻的身影穿越過巴黎最落魄的街頭,‘乒——’的一聲悶響,小小的藥瓶從她的手中無力的落下,因爲瓶中的空虛所以滾得分外輕鬆,終於墜入路邊骯髒的下水溝中,而楚憐心就和着這輕巧的滾落聲,木然頹喪的走進了一家閉塞簡陋的小旅館,直到很久之後,都沒見她走出來過……
凌雪徹巴黎的公寓內。
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他心思紛擾的一時沒有沒接,於是電話自動轉接到了語音信箱:“阿徹,這回真的出大事了,有個粉絲爲了你自殺死掉了,你收到留言一定要給我回個電話啊!”Jacky焦慮的聲音從手機的揚聲器中傳出。
他想表現的無動於衷,但是瞬間滑下鬢角的冷汗泄露了他的震顫。
夏憂剛想開口說什麼,他像是故意避開什麼似的問道:“爲什麼你要一個人裝起所有的苦難,爲什麼你不將知道的真相都告訴我?”
夏憂有些吃力的開口:“因爲知道這樣和你朝夕相處的日子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甚至不知道能維繫幾個月還是幾天,所以我不想在有限的時間裡還用來回憶那些不愉快的過去,畢竟都是發生過的事情,說出來也不能改變什麼,反倒是會讓幸福的光彩上蒙上陰影——”
他突然的攫住她的肩,彎下背脊眼神幾乎平行的與她膠着:“可是,我希望我們之間是透明的,我在學着這樣做,你不願意開口,我不逼你,我可以單方面的改變,但是我不希望你即使受了傷害也都自己忍着,我想你更多的依賴我,讓我來保護你,我不希望你在我身邊心裡還有陰霾——”
她很真摯的搖頭:“不,沒有了,一點也沒有,我早就不去想那些事情了,真的,不是說安慰你的話。”她就那樣平靜、溫柔的凝望着他,彷彿月光下的仙子,“現在,即使你不在我身邊,我的心裡也會是晴空萬里——”她淺淺的笑了,用手指着自己心臟的位置,“因爲,你往這裡裝進了一個太陽,那份溫暖深深的留在我的身體裡,讓我即使沒有你在身邊也能樂觀堅強的帶着希望迎難而上,無所畏懼。”
他幾乎被她眼神中的堅毅映傷了,她這是在和他道別麼?——
她彷彿沒有發現他的痛苦繼續輕輕述說着:“不要怨恨你母親,那個時候,當我形槁心灰的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是她主動找到的我,和我坦白了過往的一切——”她看到了他臉龐上那驟然浮現的震驚,她默默嘆息,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於是,她便忍痛一寸寸的揭開過往的傷疤,在他愈發密集的涔涔冷汗中,將曾婉告訴她的當年的事一一轉述給他。
凌雪徹直到這個時候,才明白了當初的種種他以爲的巧合。他就知道,曾婉不會等到現在才動手。原來,在那個時候,夏憂就被當成了可憐的替罪羔羊,用來彌補她心中的恨意。原來,當時他搞不清楚的身體狀況,那種失控的瘋狂是被人下了藥。那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真的記不清了。那個時候的他沒日沒夜的混跡在地下舞廳,整天混混沌沌的,掙錢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想用那樣醉生夢死的墮落來麻痹自己。在喧囂激狂的音樂聲中,徹底的將痛楚借用瘋狂的舞步甩出自己的身體。所以,他根本分辨不清自己爲何會那個樣子,因爲年紀尚小,他也還不明白那樣的身體狀況代表了什麼,他頭暈腦脹之際只認爲是自己醉酒後的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