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長遠揣着手大搖大擺的走在大街上,身後郭氏兒子孫子和兩個孫女亦是一臉傲氣,一行人絲毫不見往日的謙卑,看着街道兩旁的店鋪兩眼放光,以前那些買不起的東西好像馬上都會成爲他們家的。
一行人明明穿的冒黑油,補丁層層疊,明顯就是邋里邋遢的貧民,卻一臉我們是老大的走在大街上。看到的人俱是忍不住多看幾眼,不少人更是竊竊私語起來。
江長遠對着別人的議論絲毫不覺,依舊大搖大擺的朝距衙門不遠的衚衕走去。
郭氏指着路走到縣令的府邸,往手上唾了口唾沫,搓搓手上前,咣噹咣噹的敲起來。
“誰啊?”
門房的小子柳根在裡面問了一聲,很快打開了門。
看着邋里邋遢,堪比叫花子卻擡着下巴看人的一行人,柳根一臉疑惑的問道:“你們找誰?”
郭氏直接一腳抵在門縫,往裡一擠,順勢猛推了柳根一把,不滿的道:“看門狗,睜大眼睛看看,我們是你們縣太爺舅舅舅母,連我們都敢攔着回頭就把你趕去茅房掏大糞。”
柳根身材消瘦,直接被推的一個趔趄後退了幾步,胳膊肘子直接撞到牆上痛的差點流淚。聽眼前的野蠻人說他們是少爺的舅舅舅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二夫人的孃家哥嫂,他也聽過家中的老人說主家和二夫人的孃家因爲一些事情斷了親。難道這是落魄了,來投奔了?
“哎!你們不能進去!要等我通報一下才能進去!”
柳根還沒站穩,便見硬闖進來的一行人直直朝院子裡走去。
“你們站住!快站住!這裡是縣令府,再闖就把你們打出去!”柳根在後面跟着跑上前攔着路中間,見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來推搡他忙大聲喊道:“來人啊!有人闖府了!快來人啊!”
縣令官邸是二進的小院子,過了影壁就是柳垚的書房和會客的地方,再往裡走便是一大一小兩個並行的院子,杜小喜和柳垚住大院子,偶爾過來要和孫子住的老夫人住小院子,柳二爺沒搶過母親只能住在小花園另一邊只要兩間房的院子裡。後罩房則是馬房奴僕住的地方。
郭氏一家人做奴才,主家大大小小的院落格局見過不少,見守門的柳根大聲喊人,也怕沒見到人便被趕出去,根據以往的經驗直直穿過書房旁邊的小路進了後院,朝主院跑去。
“外面怎麼那麼吵?”杜小喜皺皺眉,對着芳草問道。
“奴婢去看看。”芳草應了聲便朝外走去。
天陰沉沉的,預示着一場暴風雪要來。
杜小喜怕小星星受了寒沒敢帶他出門,便讓人在屋中的地上鋪了大羊皮墊子,放了不少布偶在上面陪着小星星爬來爬去。
屋門突然大開,冷風一股子灌了進來,杜小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快步上前用手邊的大毛毯把小星星裹住,杜小喜一臉怒色的看向門外,冷着臉道:“還不快關上門!”
屋中生了地火,整個房間暖呼呼,小星星只穿了小襖,怎麼抵得住外面的寒風。
芳草剛剛正打算開門出去看看怎麼回事兒,剛站門口便被突然打開的門扇到了臉,此刻已經捂着流血的鼻子被門剮到了旁邊。
江長遠帶着一家人直直進來。
“哇!這瓶子我在正房大廳見過,聽說一個值幾十兩!”郭氏進門掃到不遠處裝飾的大花瓶一臉貪婪的撲了上去,對着大花瓶摸了又摸。
江長遠則看到了右側一排博古架,上面各種精緻的小玩意兒一看就價值不菲。
一家人進門便四處張望,目標直指他們認爲值錢的東西,反而抱着兒子坐在地上的杜小喜和一臉血的芳草被忽略的一乾二淨。
“哇哇!”屋門大開,小星星還是被灌了一頭風,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當即開嗓控訴起來。
小星星的哭聲,讓目瞪口呆的杜小喜和江家衆人齊齊反應過來。
杜小喜安撫的拍拍兒子的小屁股,對着闖進來的一羣人怒道:“你們是誰?怎麼如此無禮硬闖別人家中!出去!”
家中的奴僕此刻也趕到了客廳外,杜小喜對着匆匆進來的小柔姑姑道:“勞煩姑姑帶着小星星去臥房,別嚇到他了。”
小柔點點頭抱着依舊大哭的小星星起身,對着茜草幾人道:“你們護着少夫人。”說完便抱着小星星從客廳後的小門去了杜小喜的院子。
兒子安全了,杜小喜瞬間沒了後顧之憂後擡眼看向一羣陌生人。
郭氏被杜小喜剛剛生氣時的氣勢鎮住,很快反應過來一臉和藹的笑着上前,“你這孩子真認生,不禁模樣和你娘一樣,性子也差不離!我們是你舅舅舅娘,好孩子快來見過你舅舅。”
舅舅?
杜小喜轉頭看向站着的一臉我是長輩你是小輩兒,快來問好的男人。
冷笑一聲,舅舅,哪裡來的舅舅?
若真有舅舅,她娘能從來沒提過?
更何況眼前這一家子明顯不是啥好鳥,杜小喜可不想給自己招來一羣極品親戚。
“來人!把他們打出去!”
來興早已帶人等在旁邊,聽杜小喜這麼說,一窩蜂的上前抓着一行人就要往外趕。
杜小喜這蠻不講理的樣子,顯然和他們想象的被隆重接待的樣子不一樣。
郭氏忍着怒意,努力笑道:“我們真是你舅舅舅娘,四十年前安縣發大水,你娘和我們走散了,你孃的名字叫江櫻,你肯定知道!”
杜小喜猶疑的看向江長遠,想從他臉上看出一點杜孃的影子,卻發現那張表面和藹內裡貪婪甚至帶着一絲鄙視杜小喜的臉上,一絲熟悉也無。
見杜小喜看向江長遠,來興幾人猶豫着要不要接着趕人。
郭氏帶着兩個孫女上前,聲淚俱下的道:“兒啊?我們真是你舅家,當年家裡發大水,逃荒的路上多苦啊,你舅舅省着口糧給你娘吃,自己都餓暈了。後來你娘走丟了,我們找了半個月都沒找到。你姥爺和姥娘去世的時候都念着妹妹,是死不瞑目啊!你舅舅每次聽到別人喊哥哥,想起你娘都忍不住落淚。本來以爲一輩子見不到了,沒想到你娘還活着!真是太好了!你姥爺姥娘知道了在天之靈也會高興了!”
郭氏越說越感動,眼淚鼻子都流出來,說着就要抱着杜小喜來一場感人的認親宴。
杜小喜往後退了一步,躲過帶着黑水印的魔抓。
郭氏抱人的動作一頓,停了停轉而抱住了旁邊的大孫女。
郭氏的兩個孫女倒是感動的眼睛紅紅,兩人捏着帕子擦擦眼角。
被奶奶抱住的江蒹蒹掙脫不得,直直的看着杜小喜哭笑道:“姑姑,我是蒹蒹!姑姑你穿的衣服真好看!”
江葭葭柔柔的笑道:“姑姑,我是葭葭,姑姑長的真好看。第一次見姑姑,葭葭沒什麼好東西,這塊繡帕是葭葭繡的最好看的了,希望姑姑能喜歡。”
江葭葭從袖子中抽出一條繡了花兒的帕子就要往杜小喜手中塞去。眼睛掠過杜小喜手腕上綠油油的翡翠鐲子眼中閃過勢在必得。
自己給了能拿出來最好的繡帕做禮物,想來這個做姑姑的也會給他不差的見面禮吧?這對鐲子就不錯!
看着這一家子,自說自演,堪比大戲的一家子,杜小喜笑不出來了!
這還真是什麼人都有!
我認識你們嗎?
杜小喜看了眼旁邊的來興,異常堅定的道:“把他們趕出去!還有那邊的兩位,請把你們懷裡的東西掏出來!”
順着杜小喜的手指,衆人齊齊看向並未往前湊而是拘謹的站在一邊的江寶貴兩口子。只見兩人不知所措的扯了扯袖子,一臉疑惑的看向杜小喜。江寶貴的妻子梁氏無辜的問道:“表妹,你說什麼?”
這演技?
可惜了!
“你們可能不知道,那棵紅珊瑚才值錢,你們拿的那些金銅板可能連它一根樹杈都不值!”
茜草來興等人齊齊萬看去,才發現他們二老爺最喜歡的招財樹上原本錯落有致的金銅板,如今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幾個。
衆人齊齊看向江寶貴夫妻兩口子,呵呵。
“茜草!來興!把他們趕出去!”
兩人應聲,直直上前分別從兩人懷中掏出招財樹上的金銅板。轉身帶着一羣僕人壓着江家衆人把一羣人扔出了門外。
“這是怎麼了?少夫人和小少爺無事吧?”
柳垚在縣衙裡得了消息,匆匆趕了回來,看見一羣人被扔出來看也沒看一眼,直直朝家中走去。
被扔在地上臉朝地的江蒹蒹和江葭葭擡頭便看到好像從畫裡走出來的美男子。兩人癡癡的看着柳垚匆匆進了府,直到大門嘭的一聲關上,才臉蛋紅紅的回過神兒來。
至於臉蛋紅紅的原因,是臉朝下被砸的,還是春心萌動,這就不好說了。
看着眼前哐當關上的大門,江長遠和郭氏一臉不可置信。
不該這樣子,不是應該恭恭敬敬的把他們這些長輩供奉起來嗎?怎麼會被扔出來!這不對!
郭氏猛的站起來,連連踹在大門上尖叫道:“開門!我是你們縣令老爺的舅母,你們這是不孝!開門!再不開!我要讓百姓們都知道你們不尊長輩的惡行!”
郭氏對着大門又叫又踹,來興得了吩咐見他們越說越過分,直接打開大門招呼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過來。幾人拿着長棍不管不顧的當頭打來,只把江家衆人攆的抱頭鼠竄狼狽逃出衚衕才又關上了大門。
柳垚進去便見杜小喜正站在會客廳頗有氣勢的指點江山。
“把門口那倆瓶子換掉,馬上拿去賣了!”
“招財樹好好煮煮,煮乾淨點!”
“這些布偶都拿下去,誰願意要誰要,剛剛那孩子頭上有蝨子,你們可洗乾淨點,別傳給自家孩子!”
杜小喜氣勢哄哄的指揮着人把江家人碰過的東西換掉,柳垚趕來便見了這麼一副熱火朝天的場面。
“怎麼了?”
杜小喜扯扯嘴角,問道:“你回來沒事兒吧?”
“沒事兒,衙門裡有事會有人來叫。”
“那就行,剛剛小星星哭的厲害,我們去看看他。”
柳垚點點頭,趕上杜小喜的腳步,兩人相攜朝臥房走去。
小星星已經哭累了被小柔姑姑哄着睡着了,吩咐茜草替換小柔姑姑後,杜小喜便拉着柳垚朝旁邊的屋子走去。
杜小喜把江家一行人的話和柳垚說了一遍,氣哼哼的道:“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知道我和娘長的像,還知道孃的名字。可我從小就沒聽娘說過有舅舅,就是真有,也不能是這德行啊!”
柳垚安慰的摸摸杜小喜的腦袋,“不用擔心,是真是假還不知道,何況還能斷親,咱家在我姥爺姥娘過世後幾乎就和賀家斷了親。大不了不承認,不來往就是。”
“不行!不行!我要給我娘寫信,問問到底怎麼回事兒?”杜小喜咋咋呼呼的就要扯柳垚去寫信。
看着杜小喜並未受到太大影響,柳垚心下鬆了口氣笑道:“你忘了,二哥他們過幾日就來送年禮了,讓他們帶信回去就成。”
杜家每年的年禮都是年前一個多月送到,歇上一兩日再坐船回去,也不耽擱過年。前些日子已經收到他們上船的消息,想來過上幾日他們就來了。
杜小喜靜待哥哥們到來。
江家的人又上門兩次,大門都沒進來,最後忍不住直接在門口破口大罵。後來更是跑到大街上大肆宣揚縣令夫人富貴了,看不上窮親戚。不敬長輩,把長輩打出家門等等不好的傳言。
流言最難禁止,江家的人又說完就跑,程捕頭幾個追着他們跑了幾條大街也沒能把人給捉到。一時間縣城裡沸沸揚揚,紛紛說着關於縣令夫人的醜聞。好在喜樂大師的光環始終照耀在杜小喜身上,大部分人深信,喜樂大師的徒弟自然是好的。說不定,那些人都是騙子,就是爲了毀了大師的徒弟啊!”
雖說府裡的人沒人專門跑到杜小喜跟前說,杜小喜還是知道了。
杜小喜咬牙切齒的錘了下桌子,老貓不發威,竟然把我當病貓。咱們等着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