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黎耀輝,至從獄警那聲,他的女兒來看他,整個人都沉浸在無法言喻的複雜心情裡。
四年前,藍姍來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寶貝女兒沐晨還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也是那個時候,他跟藍姍一致決定,先不要告訴沐晨所有的一切。
黎家的過去太過沉重,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的身世,對於沐晨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與其讓她承受那樣的痛楚,不如無憂無慮的繼續生活下去。
可是,今天,爲什麼沐晨會突然來看他,難道,沐晨,已經記起來了所有的事情。
如果是這樣,沐晨,一定會很難過。
“爸爸……”黎沐晨輕輕的叫了一聲。
“外公!”身邊黎小樂咬着小嘴,也跟着黎沐晨叫了一聲。
對面,黎耀輝整個人顫了一下。
怔怔的看着對面的黎沐晨,他最寶貝心疼的女兒。
“阿黎……”
從小黎耀輝就喜歡這樣叫黎沐晨。
“爸爸……”黎沐晨咬緊了下脣,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滑落下來,一步一步走向黎耀輝。
“阿黎……你來看我了。”黎耀輝張開雙手,微笑着看着黎沐晨,眼底有淚光閃動。
“爸爸……”黎沐晨再也控制不住,直直的撲進了黎耀輝的懷裡,泣不成聲。
“阿黎……”黎耀輝僵硬着手臂,結滿痂的手指顫抖的輕撫着黎沐晨的發頂。
“爸爸,對不起,我沒有早一點來看你,對不起……”黎沐晨撲在黎耀輝的懷裡,哭成了一個淚人。
身後黎小樂抱住黎沐晨的大腿,也紅了眼眶。
黎耀輝搖頭,兩行淚終是滑落下來。
他黎耀輝這一生,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世人,唯一辜負的只有他這生摯愛。
他的妻,他的子。
五年前,他被白展飛跟邢振國聯合陷害,從此落入這暗無天日的牢獄裡。
再得知妻子和兩個孩子都命喪黃泉的那一刻,黎耀輝唯一的念頭就是跟隨他們一起去了。
可老天爺不肯,他割腕,被救活,絕食被獄長強迫進食。
後來,藍姍來看他,告訴他,黎家已經消失了,可是,他的一對寶貝並沒有死,只是下落不明……
做爲他們的父親,只要他們還存活在這個世上,他就不能去死,至少,在確定他們是否平安之前,他還不能死。
所以,這後來的五年,他盡全力表現最後,以求減刑,可是,無論他怎麼表現,都沒有盼來他所期望的結果,反而等來的是邢白兩家蒸蒸日上的勢圖。
他很清楚,他們兩家越來越好,那麼,他想要重獲自由就越加的不可能。
唯一讓他慶幸的是,他的女兒,阿黎這五年來,並沒有受五年前那場災難的影響,一直生活的很幸福。
只是,他的沐陽……
“阿黎,來,讓爸爸看看你……”
黎耀輝說着,粗礫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面前黎沐晨滿臉淚痕的小臉,含淚的眼睛裡,慢慢露出欣慰的神色,“我們家阿黎真的長成大姑娘,真漂亮,比媽媽還要漂亮……
黎沐晨伸出手,輕撫過黎耀輝滿是歲月烙痕的面容,斑駁蒼老的肌膚上面,還有些微的疤痕印記。
淚水再次決堤,順着臉頰,打溼了黎耀輝的掌心。
黎沐晨哽着聲音,深深的看着面前,明明只是半百的年紀,卻已儼然是個老人的黎耀輝,“爸爸,你卻老了……”
“外公……小樂也好想你……”身下,黎小樂扁着嘴,白嫩的小臉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阿黎……這是……”看着黎小樂,黎耀輝詫異的瞪大眼。
雖然,藍姍有跟他說沐晨現在生活的很好,可是,藍姍從未跟他提起過,沐晨有個孩子。
當黎耀輝看清黎小樂的相貌時,整個人沉默了下去。
這張臉……
難道……
“阿黎,這個孩子是不是……邢翊寒的……”黎耀輝低沉的嗓音黯淡了幾分。
“沒有做過親子鑑定,但是,小樂跟邢翊寒的容貌……所以大家都認定小樂就是邢翊寒的兒子,而我……爸爸,藍姍應該跟你說起過的,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說到這,黎沐晨的小臉上滿懷愧疚。
如果,她沒有失去記憶,她可以有五年的時間改變這一切。
“外公……”感覺到黎耀輝似乎並不是很喜歡自己,黎小樂掛着淚珠的小臉上表情有些受傷。
黎耀輝看了看剛及自己大腿的男娃娃,重重的嘆了口氣。
“阿黎……你,怎麼可以生下邢家的孩子。”
“爸爸?”黎沐晨不懂,可是,黎耀輝對小樂的不喜,她已經看出來。
“阿黎,以後,你不要再來看我了。”黎耀輝眯起眼睛,默默的搖頭。
“爸?”黎沐晨不敢置信的驚呼出聲。
“爲什麼?是我哪裡做錯了嗎?爲什麼以後不要我來看你?”
黎耀輝卻只是搖頭,不再說一個字。
黎沐晨急了,一把拉過黎耀輝的手臂,“爸,到底爲什麼?是因爲小樂嗎?因爲小樂是邢翊寒的孩子是不是?難道說,你在懷疑邢翊寒?懷疑是邢家五年前毀了我們黎家?”
黎沐晨的一顆心狂跳不止。
第一次,真相離得這麼近。
“阿黎……不要再問了,既然你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事情,就好好的生活,往前看,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寶貝,有些事情真相併不是那麼重要,無論黎家發生過什麼,那只是我們上一代的恩怨,你只要快樂就好,爸爸唯一奢望的就是你能夠幸福……”
“您到底在說什麼?您這樣說,我怎麼可能會幸福?”
“外公,爹地不會是壞人的,五年前的事,我也調查很久了,雖然還沒有拿到確鑿的證據,可是,五年前,害得外公被抓起來,外婆死掉的壞人,我確信就是一個姓白的壞大叔,所有的事情,爹地是不知道的,所以,外公,你可不可以不要因爲爹地,就不喜歡我?”身下,黎小樂擡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黎耀輝,嫩白的小臉上,大顆的淚珠滾落。
“小樂……”看着這個樣子的黎小樂,黎沐晨有些心疼。
黎耀輝緊抿着嘴角,淡淡的看着黎小樂,眼底閃過不解。
“爸,您也許不相信,小樂三歲就已經學會了計算機,而且還被選進了一個電腦駭客組織,他說的都是真的。”黎沐晨急切的跟黎耀輝解釋着。
“三歲?”黎耀輝神情有些震驚。
“嗯,三歲,我知道這很不真實,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小樂在這方面好像有着異於常人的天賦。”
“不不不……不應該的,以我們黎家的勢力,一個白家怎麼可能在旦夕間就將我們毀掉,這不可能的……”黎耀輝搖頭,顯然不相信黎小樂的說辭。
“爸……”
“阿黎……我有點累了,你先回去吧。”突然,黎耀輝輕輕推開了黎沐晨,然後轉身就朝着裡間走了去。
“爸……”
黎沐晨還想追過去,只是黎耀輝的身形太過迅速,當黎沐晨還想進一步的時候,獄警已經上前阻止。
“爸……爸,我下個月還會再來看你的……”對着黎耀輝的背影,黎沐晨大聲的喊道。
黎耀輝卻再沒有回頭,徑直消失在黎沐晨的視線裡。
從裡面出來,黎小樂的情緒一直都不太好,大眼睛裡淚水一直未斷過。
黎沐晨蹲下身,替黎小樂抹掉小臉上的淚水,柔聲道,“小樂,別哭了這不是你的錯,外公他一定是誤會了。”
黎沐晨抿着小嘴擡頭看黎沐晨,“沐晨,外公是不是不喜歡我,外公以後是不是也不會喜歡我了……”
畢竟還只是五歲的孩子,想到這個可能,黎小樂肉滾滾的身子一下撲進了黎沐晨的懷裡,嚶嚶的哭着,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的。
黎沐晨輕輕拍着他的背,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撫。
這五年來,小樂都是跟着她一起,即便小樂從來不說,她也知道,從小沒有父親,這件事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怎麼可能會沒有影響。
自從懂事以來,小樂對任何事情都特別的敏感,只是異於同齡孩子的成熟與理智,再加上超強的自尊心,小樂表現出來的,總是最懂事乖巧的一面。
今天爸爸的的態度,對於小樂來說,肯定打擊很重,他那麼聰明,一定明白其中的緣由,不然也不會在裡面說讓爸爸相信邢翊寒不是壞人。
就是因爲她的小樂太聰明,所以,她連說服他的藉口,都找不到。
“小樂,你不要難過啦,你那麼聰明,那麼懂事,外公不可能不喜歡你的,就算外公現在不喜歡你,那是因爲他還沒有跟你接觸,如果,以後你們有機會一起接觸了,我相信你外公一定會喜歡你的,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一起難過,而是一起努力把外公救出來,這樣,你纔能有機會爭取,讓外公了解你,然後喜歡你啊……”身後,藍姍也蹲下了身,揉着黎小樂的短髮,輕聲勸慰。
“藍姍阿姨,你說的,是真的嗎?外公,以後真的會喜歡我嗎?”藍姍的話,似乎重新喚起了黎小樂的希望,揚起小臉,認真的看向藍姍。
“恩!我相信,只要跟我們小樂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的人,是絕對不可能不喜歡小樂的,還是說,你對自己很沒有信心?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就沒有辦法了,那就只有讓外公一直一個人住在那個昏暗的沒有光的小屋子裡,也不能接觸到外面,更不可能見到你了……”
“不,我有信心,我要救外公出來!”黎小樂從黎沐晨的懷裡站直了小小的身子,咬着小嘴,小臉上表情堅定。
藍姍莞爾,“這纔對嘛。”
“好了,我們走吧。”黎沐晨也站起了身,牽着黎小樂,一行人走向不遠處停放的小車。
十米開外的一排香樟樹下,頎長的身影靜默的站立在那裡,如墨的雙眸靜靜的看着遠處那抹纖瘦的身影。
鴨舌帽遮擋下的半張臉頰,清秀俊美,鼻樑挺直,脣紅齒白。
“沐晨,好久不見了,你還是六年前的樣子,沐晨,我好想你……”
小車內,空氣依舊安靜得有些壓抑。
五個人都靜坐着,不吭聲。
來時,想過各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料到黎耀輝會是那樣的反映。
後座上,黎沐晨摟着黎小樂,母子二人,臉上的神情都很低落。
“沐晨……”駕駛座上藍姍猶豫着開口,“對不起,我一直沒有跟黎叔說過小樂的事,?我以爲就算黎叔對邢家有看法,至少不該會……”
黎沐晨垂眸,看了看懷裡的黎小樂,雖然黎小樂閉着眼睛,可是,那緊咬的小嘴,還有顫動的睫毛又怎麼可能躲得過黎沐晨的眼睛。
儘管,剛剛藍山已經安慰過,可是,這一次,爸爸的態度,對小樂來說,打擊很大,他一定很難過。
細長的手指撫過黎小樂的短髮,黎沐晨心裡說不出的疼。
無論如何,小樂都沒有錯。
“我會跟爸爸解釋清楚的,小樂……”黎沐晨抿了抿脣,眼睛看着黎小樂,語氣篤定,“他沒有做錯任何事,而且,黎小樂是這個世上最聰明,最懂事的孩子,我相信爸爸一定會接受小樂,只是,現在他還不瞭解事情的真相,以後,解釋清楚了,他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小樂的,一定會的。”
懷裡,黎小樂咬着嘴脣的力度又重了幾分。
豆大的淚珠順着捲翹的睫毛滑落。
這個世界上,外公是沐晨最喜歡的人了吧?
可是,沐晨最喜歡的人,不喜歡他……
想想黎小樂就好難過,好難過……
到達半山腰別墅的時候,黎小樂已經睡着了,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未乾的淚水。
黎沐晨將黎小樂小心翼翼的放到房間,回到臥室,拿起了電話。
如蔥的手指滑到一串熟悉的號碼,卻猶豫着不能按下去。
這個時間,他會在幹嘛?在用午餐嗎?還是在延續一場未開完的會議?
如果,她打過去的這個電話,打擾了他怎麼辦?
終究,黎沐晨握着手機的手無力的垂落。
今天,見過黎耀輝之後,黎沐晨的腦子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證據,找到一切可以證明黎耀輝無罪被陷害的證據,她一定要將爸爸救出來。
可是,這個時候,黎沐晨第一個想到的人,竟是邢翊寒。